短暫的寂靜之後,是一片嘩然。諸葛喬連忙上前,連推帶拉的將魏霸拽到一邊,急赤白臉的說道:“魏兄,你瘋啦,非要自取其辱才甘心?”


    馬岱身後的少女也臉色發白,咬著嘴唇思索了片刻,附到馬岱耳邊,低語了幾句。馬岱側著頭聽了,目光閃爍,迴過頭看了少女一眼。少女央求的看著他,連連點頭。馬岱歎了一口氣,起身離席,走到魏霸麵前,沉聲喝道:“魏霸,休得無禮。今天是丞相府擇吏,武職試射藝和兵法,文職試詩賦和策論,可沒有算學一項。你要是想就算學向楊參軍請益,以後有的是機會,不要節外生枝。還不快快退下。”


    他一邊說著,一邊給魏霸連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倔強了,接下來楊儀那邊的事自有他處理。諸葛喬聽了,忙不迭的將魏霸往旁邊拉,想將他帶離這個是非之地。


    大家有這樣的反應實在很正常。楊儀雖然人品不怎麽樣,性格也過於偏激,但是他能在丞相府有這樣的地步,憑借的卻不是襄陽楊家的名望,而是他過人的計算能力。可以這麽說,他的計算能力在丞相府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就算是擴展到整個蜀漢,甚至是天下,楊儀的這個才能也是屈指可數的。真正的算學和武學一樣,要靠傳承,不是自己看看書就能悟得出來的,魏霸要以算學向楊儀挑戰,結果不言而喻,正如諸葛喬說的一樣,是自取其辱。他受了辱沒關係,魏延可是個不吃虧的人,指不定又要生出什麽事來找迴麵子。


    魏霸沉默了片刻,躬身領命:“喏,多謝馬校尉。”他又看了一眼撫著胸口,輕輕吐氣的少女,微微頜首致意。少女繃著臉,不自然的笑了笑,有些歉意,又有些得意。


    魏霸能猜想到她的歉意和得意,不過他不想多說什麽。這件事是自己口無遮攔惹起來的,已經惹出了不小的風波,看似一路順利,其實背後的禍根可不小。如果能就此讓一步,把事情化解了,他也樂見其成。馬岱出麵攔他,他不能不給馬岱一個麵子,將來也好借著這個機會向少女說句軟話,就此打住。


    馬岱見魏霸沒有再堅持,還算是滿意,他轉過身,剛打算去勸楊儀,卻見楊儀麵帶冷笑,一手負在身後,一手輕輕的推開馬岱,向魏霸招了招手,連看都沒看馬岱一眼。


    “小子,來。”


    馬岱的臉頓時脹得通紅。他知道自己不是荊襄一係,更沒什麽學問,所以對楊儀已經足夠尊敬了。主動出麵化解他和魏霸的爭執,一方麵當然是因為少女的哀求,另一方麵其實也是為楊儀著想。以楊儀的身份和魏霸較量算學,勝了不可喜,萬一敗了,卻是個大大的笑話。正是出於這樣的考慮,他才會出麵攬下此事,沒想到楊儀根本不打算給他這個麵子,連開口的機會都不給。


    馬岱非常尷尬,卻還是老著臉走上前去,攔住楊儀的去路,低聲道:“楊參軍……”


    “馬校尉,你這是何來?”楊儀毫不客氣的打斷了馬岱的話,“丞相讓你擔任武職的考官,可沒有授你監督我的權利啊,莫非你想連我的差事也一並兼任了。”


    聽了這句話,馬岱張了張嘴,所有的話都說不出來了。他看看楊儀,默默的低下了頭,躬身讓在一邊。楊儀這句話說得很陰毒,馬岱如果再堅持,那就有要奪權的嫌疑了。他們看起來是文武並列的考官,可是馬岱清楚,在丞相——或者是所有人的心目中,楊儀的身份肯定在他之上。


    被楊儀當著麵指出這一點,馬岱覺得很丟臉,胸中湧起一股怨氣,臉上卻不露出分毫,隻是恭敬的站在一旁,坐看事態發展。他甚至有些期盼接下來魏霸輸得更慘一點,好激起魏延的怒氣,將來加倍的還給楊儀。


    對於魏霸勝過楊儀,讓楊儀丟個臉的可能,馬岱連考慮一下都沒有,直接忽略掉了。對於稍有理智的人來說,這都是個不可能出現的結果,隻有瘋子才會把希望寄托在這上麵。


    少女見馬岱被楊儀粗暴而無禮的拒絕了,怒氣頓生,可是一看到楊儀一步步的逼向魏霸,又不禁為魏霸擔心起來,趕到馬岱麵前,連連央求。馬岱無奈的搖搖頭,示意自己無能為力。


    楊儀在眾人矚目的享受中走到了魏霸麵前,看著魏霸那張平靜的臉,越發的生氣,恨不得此刻就將魏霸羞辱得無地自容。“你要討教算學?很好,我最喜歡有上進心的後輩。說實話,我和丞相的看法差不多,並不認為詩賦之類的有什麽用處,文章寫得再好,隻能供人茶餘飯後消遣而已。算學雖是小道,卻可以解決很多實際問題。”


    魏霸無聲的笑笑,笑得很淡定,既沒有心虛,也沒有張狂,似乎隻是在聽一個道理似的。如果不是因為他之前已經向楊儀發出挑戰,會讓人覺得現在隻是一個後輩在聽前輩教誨。


    而楊儀的確也有這種感覺。上次在魏霸手中吃了個悶虧,他耿耿於懷,魏霸說的那道題並不是太難,後來他很快就解出來了,問題是這道題當時卻成功的幹擾了他的注意力,致使魏霸偷襲得手,讓他所有的計劃、安排都落了空,成了一個大笑話。


    傅興被魏家父子搶走了,那個彭家的小姑娘也被魏霸要走了,他本人被魏霸像拎一隻雞似的押到了丞相麵前,真是丟人丟到了家。他和魏延發生過無數次大大小小的衝突,從來沒有哪一次這麽丟人的。


    這些天,他一直等待著機會討迴這個麵子,如今這個機會送到了他的麵前,別說是馬岱,就是丞相親自出麵,他都不肯善罷甘休。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讓魏家父子輸得徹底。


    諸葛喬看出了楊儀眼中旺盛的戰意,不由得暗自苦笑。今天雖說楊儀和馬岱是考官,可是主事的人卻是他,挑選的人將來主要也是和他一起從成都往漢中運糧。沒想到楊魏兩家的怨恨如此激烈,一見麵就發生了衝突,以至於楊儀都不顧身份的攪了進來。這要是傳到丞相麵前,他肯定也要挨批評。


    諸葛喬跨前一步,攔在了楊儀麵前:“楊參軍,丞相還在等著考試的結果,我們……就不要橫生是非了吧。算學上的事,以後有的是機會。”


    楊儀看看諸葛喬,冷笑一聲。如果是往日,他肯定要給諸葛喬一個麵子,可是今天不一樣,魏霸急中出錯,居然當麵向他挑戰算學,這樣的機會放過了,以後到哪裏再找?以魏霸的水平和膽氣,這次逃脫了,下次怎麽可能還會再犯這樣的錯誤。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要讓魏家父子丟臉,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至於諸葛喬的麵子,那隻能放到下一步再說了。


    他寒聲道:“伯鬆,士可殺不可辱。我在丞相府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知道自己沒什麽學問,隻能以粗通算學自詡。如果被一個後生當麵挑戰,我卻不敢應戰,將來我在丞相府還怎麽立足,還有什麽臉麵與其他人共事?”


    諸葛喬眉頭微皺,啞口無言,楊儀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他如果再攔著,那就等於幫魏霸打楊儀的臉,甚至有趕他出丞相府的意思了。他雖然不想讓魏霸太難堪,可是他也不能讓楊儀難堪。如果一定要得罪一個人,他當然是寧願得罪魏霸,畢竟得罪魏霸不等於就得罪魏延,再退一萬步講,縱使得罪魏延,也不能得罪楊儀。


    諸葛喬退在一旁,立刻找來了一個年輕人,讓他立刻趕到丞相中軍大帳去,把事情向丞相做個匯報,給丞相一個心理準備,免得將來措手不及。


    “魏霸,你不要怕,我雖然和你父親關係一般,卻也年齒相近,勉強算得是你的長輩,我不會為難你的。這樣吧,我出十道題,你隻要能答出兩道,我就向丞相推薦你,如何?”


    楊儀的話說得很客氣,聽起來好像也很寬容,其實意思卻大有殺傷力。出十道題,隻要你答出兩道,我就向丞相推薦你,這已經把自己擺在了一個必勝的角度。看似要求不高,其實是一種赤裸裸的鄙視。大家都能猜得到,以楊儀的性格,他出的十道題肯定是非常難,魏霸很有可能是一道題也答不出來,到時候不僅向丞相推薦他的話可以成為一個可望不可及的餡餅,魏霸也會輸得一敗塗地,顏麵全無。


    可是,這個條件看起來又是那麽的誘人,沒有一點火氣,相反透著一種長輩對晚輩的愛護,不由得人不答應。如果魏霸不敢答應,不戰而退,隻怕丟人丟得更大。


    眾人同情的看著魏霸,楊儀一句話,就把他逼到了無從選擇的地步,不管他是接還是不接,今天丟人肯定是丟定了。——————第二更,求三江票!求推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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