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家爺爺他就一陣歎息,有時候愛之足以害之。


    他梳洗完、換好衣服後本想叫醒季元瓅,約她中午一塊吃飯,可看她睡得沉,他舍不得喚醒她,就改留了紙條在床頭櫃給她,要她醒來後再打給他。


    季元瓅幾乎是在他關上門的同一時間睜開眼,頓時覺得全身酸痛的程度仿佛迴到十一歲那年為了鍛煉身體,每天運動一小時剛開始的那幾天,可不同的是,當時不會痛的地方,此時痛得特到厲害,還讓人羞於啟齒。


    她慢慢的坐起來。「嘶——痛啊!」她本想再躺迴去,可床單上一角殷紅看得她又羞又尬尷,決定起來換床單。


    換好床單後,她進浴室盥洗,出來後她躺迴床上,卻躺到一個堅硬像石頭的東西,她嚇得彈坐了起來。「是什麽?」她拿起來一看。「咦?這不是璿墨常戴的扳指,怎麽會在這裏?」


    她起身來到梳妝台前,找了個小盒子收好,想著到時候連同雕像一並寄給他。


    從今以後,她和他……不會再見麵了。


    當她正要把扳指放進盒子裏時,她原本靈活的眼神忽然變得呆滯,她拿出扳指緩緩的套入自己的手指,緩緩走下樓,步履飄忽得像是被不幹淨的東西附身,神情木然得好似沒有靈魂的傀儡娃娃……


    尹璿墨離開季元瓅家後直接來到醫院探視外公,他一走進病房,就見尹家一家人都在。


    術後,黎老的複原情況十分良好,觀察後如果沒什麽變化,再一個星期左右就可以出院。


    尹璿墨確定外公情況穩定後,便先行離開,要到樓下的辦公室拿些資料,尹道一見狀,也跟著步出病房,兩人一同進了電梯,卻都沉默無語。


    過了一會兒,尹道一先開口,「這幾天很忙?」


    尹璿墨明白無論他冋答忙或不忙,爺爺終究會把話題繞迴他想問的事情上頭,至於爺爺想問什麽,他也很清楚,索性先給答案,「不忙,但有些違背意願的事就不勉強自己,有些明知道欲意為何的電話,也就不想迴了。」


    「什麽意思?」


    自從那天他對朱海希把話挑明了說之後,她就再也沒有來過醫院,可是她家人的戰鬥力顯然比她還強許多,老是藉由他們尹家的家族聚會之名,前來參一腳。


    「爺爺你知道的。」


    「我的電話你也不接、不迴,你就不怕我有什麽要緊事找你?」尹道一不悅地道。


    「你所謂的要緊事是要我和朱家人吃飯,陪朱海希喝咖啡?或是你是要告訴我,你每隔十年會為朋友卜一卦,那個朋友就是季元瓅的爺爺?還是你要說你早就知道她活不過二十歲?」


    尹道一沉默了半晌,才道:「找間咖啡廳吧,看來有些事不得不跟你說清楚。」


    尹璿墨微微勾起嘴角,看來爺爺終於稍微妥協了。


    兩人來到醫院附近的咖啡廳,各自點了飲料後,尹璿墨便開門見山地道:「我總覺得你好像有很多事瞞著我,小的時候我可以用無論你做了什麽都是為我好來說服自己,但現在我都已經快三十了,你這樣的做法會讓我覺得我的人生不是屬於我的,因為我都沒有自行選擇的權利。」


    「有些事你無須知道。」


    「即使那是我的人生,本來就該由我自己做決定?」


    「你什麽都不知道!」


    「也許之前我什麽都不知道,可是我『醒』了,爺爺,你到底在怕什麽?你是怕我和書中那名雕刻師,在幾世輪迴後,又再度糾纏在一起嗎?」


    聞言,尹道一的臉色一變。「你……」


    「你說尹氏前人的傳記在搬家時弄丟了,其實是你要我媽藏到外公家吧?」


    尹道一緊抿著唇,然後下定決心似的開口,「身為尹氏嫡脈子孫,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奇特能力,每隔三代的國師托生也從未出過錯,這些你都曾聽聞,可咱們尹氏自有記載,國師就有兩位,哪一位托生才是重點。」他十分慎重的看著孫子。


    「如果你看過那本國師傳,就該知道那一位的能力堪稱空前絕後,祈天降雨、奇門遁甲、觀星望鬥、入夢離魂……他無一不精通。


    「墨兒,你還記得嗎,在你三歲的時候,有一次我買了一個你一直想要的玩具,卻堅持你生日當天才送給你,後來我實在受不了你的拗功,就隨便說隻要你找得到就給你。


    「我把玩具藏在一個相當隱密的地方,加上玩具又不大,要找到並不容易,當天晚上入睡後,我夢見你來找我,問我玩具放在哪裏,我告訴了你,醒來後我隻是覺得好笑,怎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到這種地步,可當我下樓後,看到你正在沙發上玩著那個玩具,你曉得我有多驚愕嗎?一個不過三歲大的孩子居然可以進入別人的夢裏套話,咱們尹氏先賢就隻有第一代國師有這樣的能力。」


    「所以你害怕我又和那名女雕刻師重逢,我可能又會為她所害?」


    「不是可能!季元瓅就是那名雕刻師的轉世。那一世你被她連累,這一世……我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再發生,我寧可負了季老對我的信任,我也絕不冒險。」


    「神算對季元瓅的朱批流年雖然隻到二十歲,可是他有但書,如沒遇貴人,那個貴人就是指我吧?」


    「你是她的貴人,那你的貴人又在哪裏?你是我尹氏嫡脈唯一的子嗣啊!」


    「季元瓅難道就不是季家唯一的血脈?」


    尹道一默然不語。


    「你們這麽相信書裏所記載,認定第一代幽師是被一個女人所害,年紀輕輕就死了,覺得那女人是禍害、是他的克星,但我卻有不同的想法,那個國師的法力非同小可,趨吉避兇豈是難事,又怎會躲不過禍害、克星?也許他不是躲不過,而是不願躲,甚至心甘情願承受。


    「一個可以讓他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女人,那輩子的天人永隔也許是他最大的遺憾,如果那女人注定是他的劫,又豈是外力所能改變的?如果這是他與那個女人相遇的唯一形式,對外人而言的劫,對他來說很有可能是求之不得的緣,更何況書中的內容是錯的,當初死的是女雕刻師,而不是尹天。」


    「你在胡說什麽!」


    尹璿墨專注的望著爺爺,既然他說什麽爺爺都不相信,那就讓他自己看吧,他集中念力引領著爺爺到自己的神思一探真相……


    當尹璿墨趕迴季元瓅住所時,整棟房子幾乎都被火舌吞蝕。


    怎麽會這樣?!


    「我來的時候火勢就很大了,無從救起。」楚哲紅著眼眶看著高聳入天的火焰。


    尹璿墨不可置信的看著根本無從救起的火勢,一咬牙,他拿起一旁裝滿水的水桶往身上淋,一桶、兩桶……待全身濕透後,他用袖子捂住口鼻,毫不遲疑的往火宅裏走。


    招了計程車緊跟著尹璿墨而來的尹道一,看見孫子不要命的行為,不禁老淚縱橫。


    他讓他明白了所有人事又如何,那位長公主的七世詛咒還是在,他和季元瓅一樣隻能活一人……


    尹璿墨走到屋裏,溫度高得嚇人,濕答答的衣服好像馬上就會被烤幹,濃煙嗆得他快要無法唿吸,但他仍奮力大喊,「季元瓅!季元瓅……」


    她家有太多木頭,火勢才會一發不可收拾,通往二樓的樓梯已經被燒毀,根本沒法了上去,看到這樣的景象,他的心頭突然漫過一陣絕望。


    這時,左後方傳來巨響,一根著火的粗大原木從天而降,他本能的迴頭看,然後他看到水池旁有一角印花棉布露了出來,似乎是她的睡衣。


    他快步衝過去,果然是她!他連忙檢查她的唿吸。「老天!」還好!還有唿吸!


    外頭傳來一陣陣水火相遇的滋滋聲和救護車、消防車的鳴笛聲。


    他連忙脫下身上的濕衣服覆蓋住她的口鼻,將她抱了起來,這時有個東西自她手中掉了下來,他低頭一看,是他的扳指,嗬!又是它!


    第一世它把季元瓅帶入火宅,這一次又是它嗎?怪不得他感覺不到她的唿叫聲。


    以往他不明白何以他的特殊能力時有時無,原因就在於這個扳指,隻要他戴著它的時候,下了咒語的它雖傷不了它的主人,卻也封住了他感應季元瓅的能力。而當它在季元瓅身上時,他不但感應不到她的磁場,她也會被它攝魂,如同傀儡。


    「元瓅,振作一點!」前世他救不了她,這一世他說什麽都要讓她留在他身邊,若是真的無法逆天,就讓他們一起走吧,被留下來的那個人太寂寞了。


    四百年呐,元瓅,這一世,我們誰也不辜負誰。


    陸陸續續有著了火的木塊、大柱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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