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府不同意。”


    許攸還沒有說話,倒是戲誌才開了口,道:“丞相,曹洪縱然再有軍功,終不過是一小小中郎將,且不說三司會審不合規矩,會開一個惡例。最為重要的是,將告訴天下人,朝廷要調查大司馬。丞相,朝廷要調查大司馬嗎?”


    “尚書台、朝廷,絕無此意!”


    荀彧一臉沉色,義正言辭的否定了戲誌才的話,目光看著一眾人,道:“大司馬於國有大功,忠心耿耿,任何人不得隨意揣測!”


    戲誌才道:“田中丞還在整肅漕運,無暇分身,這個案子,隻能由刑曹主理。”


    許攸目不斜視,淡淡道:“曹洪隸屬於兵曹,按照朝廷規製,要麽由兵曹處置,要麽禦史台查辦,亦或者三司會審。刑曹,不能越權查案。”


    “若是有丞相授權,中郎將以下,刑曹可以查。”戲誌才看著許攸道。


    許攸見戲誌才以及荀彧明擺著要將這個黑鍋扣到他頭上,不鹹不淡的道:“刑曹有證據顯示需要三司會審。”


    荀彧對這個許攸很不滿意,第一次生出了惱怒的情緒,沉聲道:“本相再說一次,大司馬,性情忠直,兩袖清風,絕無涉案!許尚書,若你再胡言亂語,本相可以罷除了你!”


    許攸神色不動,躬了躬身,道:“下官謹記。”


    戲誌才看著許攸,又轉向荀彧,心中暗自提了起來。


    ‘曹洪一案’必須盡早了結,否則遲早會牽扯出曹操,到時候誰都收不了場!


    田豐還在彭城,許攸堅持不肯接,任由大司馬府去處置,難免‘官官相護’之嫌。


    王朗作壁上觀,不言不語,冷眼旁觀。


    ‘曹洪一案’,仿佛陷入了死胡同。


    就在這時,值房小吏急匆匆而來,看了眼王朗,抬手道:“丞相,吏曹的急尋王尚書。”


    王朗臉色一沉,上次是他在皇帝陛下麵前被喊走,這次又在尚書台,心裏惱怒,麵上不動,道:“丞相,曹洪一案,與吏曹並無大涉,若有決斷,通報一聲即可。曹裏或有急務,可否容下官迴去處置?”


    荀彧壓著心裏怒意,道:“可。”


    王朗見禮,起身離開。


    荀彧目送他的背影,神色沉吟,在考慮是否動用丞相之權,強迫許攸接下這個‘棘手小案’。


    就在這時,又一小吏急匆匆進來,在荀彧耳邊低聲道:“丞相,太子殿下來了,穿了正裝。”


    荀彧神色微變,立即起身,來到值房門口。


    戲誌才,許攸隱約聽到了,跟著站好,做好行禮的姿勢。


    不多時,劉紹一身紅色太子朝服,挺著大肚子,來到了近前。


    司馬懿恭謹的站在身後,躬身低頭,渾身上下無不彰顯著‘謙卑’二字。


    “臣等參見太子殿下。”荀彧,戲誌才,許攸三人齊齊見禮道。


    劉紹看著三人,眨了下眼,似乎想學劉辯雙手背後,試了下發現背不上,隻好挺著大肚子道:“免禮。”


    “謝殿下。”荀彧三人起身。


    荀彧,戲誌才,許攸都在打量著劉紹,好奇這位太子殿下,為什麽突然來到尚書台,而且還穿正裝。


    劉紹似乎在迴憶什麽,眨了眨眼,好一會兒,才看向許攸,道:“許卿家,曹洪一案,刑曹來查,盡速結案。”


    七歲的小家夥,還有些奶聲奶氣,加上胖乎乎的小臉,沒有半點威嚴不說,更覺可愛。


    荀彧立即就會意過來,神態頓覺輕鬆。


    許攸卻反應不過來,怔了下,道:“殿下,刑曹來查曹洪,與製不合,臣已稟報過丞相。”


    劉紹看著許攸,似乎有些沒聽懂他的話,轉頭看向身後的司馬懿。


    司馬懿半躬,在劉紹身後低聲道:“殿下是太子,可命刑曹,也就是許尚書,這合我朝規製。”


    劉紹再次轉頭向許攸,道:“你,查!”


    許攸有些反應不過來了,旋即瞥了眼荀彧,猜測是不是他暗中鼓動太子,正想著這是一個大把柄,剛要‘婉拒’,便看到門外,左栗露出身形,麵無表情的看著他。


    許攸悚然驚覺,渾身冰冷,立即抬手道:“臣領太子之命!”


    “三天之內結案,不由得有誤。”


    劉紹話頭順下來了,道:“大司馬那邊,本宮已經為你打過招唿,定要秉公執法,勿枉勿縱。”


    許攸聽得清楚,心裏更明白,低著頭,冷汗涔涔的道:“臣領命。”


    劉紹說完,又轉頭看向司馬懿。


    司馬懿保持著頭與劉紹的頭齊平,低聲提醒道:“丞相,南郡太守郭永不錯。”


    荀彧同樣躬身低頭,品味著劉紹的話,低聲道:“表為洛陽府尹?”


    劉紹嗯了一聲,又道:“冀州常山的甄豫為河南令。”


    荀彧無不可,道:“臣記下。”


    劉紹挺起腰板,恭恭敬敬行了弟子禮,而後告退離去。


    荀彧恭送劉紹,心裏在想著郭永與甄豫。


    郭永他自然知道,南陽郡太守,頗有官聲,在南陽郡不算大士族,但名望極好。


    也僅此而已。


    這樣一個‘普通人’,宮裏為什麽要突然擢升為洛陽府尹?


    甄豫,荀彧同樣知道,這是豫州大族,影響極大,甄豫目前是甄家家主,二十出頭的少年郎。


    河南令,這是要培養的意思嗎?


    戲誌才站在他身後,有些頭疼。


    對於豫州牧,洛陽府尹,其實‘潁川黨’內部,尤其是荀攸是有些想法的,正在準備推舉。


    現在荀彧應下了這個莫名其妙的郭永為洛陽府尹,少不得要惹來荀攸一頓怒火。


    ‘潁川黨’內部正在逐漸的分裂,尚書台三公就代表了兩股勢力,而戲誌才與陳琳等人,則在盡力躲避,不想被卷入其中。


    於是乎,‘潁川黨’內部,其實已經形成了三股涇渭分明的勢力。


    彼此之間,已經在時隱時現的爭鬥了。


    倒是許攸,沒有在意這些,心裏在想著怎麽將‘曹洪一案’局限在‘曹洪一人’身上。


    這個案子的難點就在這裏,一個不好,就會將曹操牽扯進來,涉及曹操,那就是驚天大案,足以動搖國本,任誰都得小心翼翼。


    而朝廷以及宮裏那位陛下,是絕對不允許將曹操牽扯進去的!


    許攸心裏煩躁不安,本以為能推出去的案子,最終還是落到了他的頭頂!


    比他煩的也有人——曹操。


    曹操在洛陽的府邸,近段時間迎來送往不知道多少人。


    首先就是曹洪的家眷,整天在曹府後院哭訴。


    其後是曹氏、夏侯氏的族人,紛紛來‘問候’,實則探聽虛實,明裏暗裏的打聽曹操會不會獲罪。


    而曹操的謀士,部將,門生故吏等等,不間斷的出現,話裏話外都是憂慮不安。


    曹洪實非其他人,是曹操的同族,從十幾歲就跟著曹操,南征北戰,是最倚重的幾個心腹之一。


    他一旦落罪,勢必牽連曹操,而曹操落罪,那牽連就無數了。


    這會兒,曹操正在大司馬府,送走劉紹之後,神情並沒有好多少,不斷翻著小桌上的文書,卻一個簽署都沒有。


    審配,司馬朗等看著手裏怎麽送過去怎麽拿迴來的文書,對視一眼,審配不說話,隻是迴到他的座位。


    司馬朗左思右想,還是來到曹操值房。


    曹操抬頭看了他一眼,瞬間迴過神,道:“走神了,我重新批複。”


    司馬朗迴頭看了眼,上前近一點,疑惑的道:“曹公,太子殿下的意思已經很明顯,為何還憂慮不解?”


    曹操看著手裏的文書,皺著眉道:“曹洪跟隨我多年,為我坐過牢,擋過刀,是我的生死兄弟,我不能坐視他坐牢不管。”


    司馬朗一怔,而後一驚,連忙道:“曹公,這個案子,能限於曹洪,已經是朝廷容忍的極限,切不可再做他想。”


    曹操拿起筆,在文書上寫了幾句,拿起下一本,淡淡道:“去吧。”


    司馬朗欲言又止,拿著文書,看著曹操的表情,莫名的心驚膽戰。


    曹操要是強行搭救曹洪,不說朝野不答應,宮裏怕是也會惱怒。


    這要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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