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這邊整軍備戰,儼然是要繼續強攻,而且一副勢在必得模樣,這使得下邳城裏劇烈騷動不安。


    賈詡投降朝廷,帶走了錢糧,已經在下邳城傳的沸沸揚揚,軍心劇烈搖動。


    而今曹操又要趁機強攻,頓時更加混亂。


    董卓連連開會,大會小會密會,各種許諾,一整夜才堪堪安撫好手底下這群將領。


    在董卓放心睡覺的時候,張濟、李傕、郭汜悄悄聚首。


    他們拿出了賈詡的信,彼此低聲交談。


    不遠處的燈光搖曳,三人藏匿在黑暗中,聲音低的隻有彼此才能聽到。


    “文和的信你們都看到了。城破就在幾日之內,如果我們反正,他保我們官複原職,既往不咎。”張濟目光湛湛,明顯意動。


    他本身不想跟著董卓造反,早在多年前,他就將侄子張繡推給了朝廷。


    李傕則有些猶豫,道:“朝廷,真的能既往不咎?”


    郭汜更為忐忑,道:“是啊,我們與朝廷作對這麽多年,殺人,劫掠的事沒少幹,就是朝廷不追究,那些世家大族會放過我們嗎?”


    張濟推了推賈詡的信,道:“你們也看到了,賈詡給我們作保,而且還有曹操附屬,應當不假。再者說,如果殺了我們,日後誰還敢投降朝廷?”


    郭汜與李傕對視一眼,神情遲疑不定。


    一旦投降,那生死就由別人說了算,這個險冒的太大了。


    張濟哪裏看不出他們的想法,道:“賈詡信裏也說了,他還給呂布寫了信,要是他搶了先手,到時候功勞就不是我們的了,說不定,我們還得是呂布的刀下之鬼,成為他立功的踏腳石!”


    郭汜,李傕臉色微變,眼神越發的掙紮,明滅不定。


    張濟盯著兩人的表情,已經看出了他們隻差一絲,索性加大藥力,道:“破城就在這三日內,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後天,二位哥哥,我們沒有時間遲疑了,還請盡速決定!”


    李傕心裏又驚又慌,道:“你那侄子在朝廷裏頗受重用,至少得保命,我們可沒有半點靠山。”


    李傕也道:“是啊,我們但求活命,其他也不妄想,可一旦投降,真的能活命嗎?”


    張濟聽到他們的話,知道時機已到,直接道:“小弟有個主意,二位哥哥聽一聽,再做決斷?”


    李傕,郭汜連忙道:“賢弟快說!”


    張濟瞥了眼靜悄悄的外麵,湊近一點,道:“我們不投降曹操,投降那欽使。據說,那欽使是當今二皇子以及右仆射荀攸,曹操有可能變卦,二殿下以及右仆射總不能出爾反爾吧?”


    “賢弟能聯絡上二殿下?”李傕幾乎脫口而出,迫不及待。


    郭汜也睜大雙眼,帶著絲絲激動。


    張濟重重點頭,道:“不瞞二位哥哥,我收到了我侄兒的信,他們勸我歸降,並且他能在那荀攸跟前說上話,與護送二殿下的趙雲頗有些交情。”


    郭汜與李傕下意識對視一眼,神情猶豫著,逐漸堅定下來,齊齊抬手道:“賢弟,我們的性命,就交托於伱了!”


    張濟按下他們的抱拳,道:“我們兄弟,何須客套,我這便寫信給趙雲,以現在的路程,最多一天便能有迴信!二位哥哥,我們當早做準備!”


    郭汜,李傕自然知道這‘早做準備’是什麽意思,一個是呂布,二是董卓!


    而第一步,他們就是要殺呂布,而後才能著手對付董卓。有呂布在身旁,誰都近不了董卓的身!


    三人湊在一起,竊竊私語,直到臨近天明,這才悄然散開。


    而另一邊,呂布同樣接到了賈詡的信,隻是晚了幾個時辰而已。


    他看著賈詡的親筆信,激動的來迴走動,心裏躊躇滿誌。


    董卓要倒,隻是所有人可以清晰預見的事,眼下,就是要各找廟門,尋找生路。


    現在生路有了,廟門有了,就差提著的豬頭了!


    高順,成廉等人急匆匆進來,呂布剛要開口,成廉卻搶先道:“主公,出事了。郭汜,李傕,張濟三人密談了一夜。他剛才已經發現,城裏的兵馬有調動跡象,主公府邸四周,多了眾多的眼線。”


    呂布臉色一沉,一把抄過大戟,恨聲道:“幾個鼠輩,安敢算計於我!?”


    高順話不多,此刻也忍不住了,道:“主公,城內無糧,士兵們惶惶不安,外麵官軍隨時會殺進城,還得早做準備!”


    內憂外患,是個人都得為自己找出路。


    呂布手握大戟,一臉陰沉,瞪向成廉,道:“有何辦法?”


    成廉路上就想好了,道:“主公,張濟,李傕想殺我們,不能坐以待斃,還須先下手為強!”


    “怎麽先下手?”呂布問的幹脆直接。他對郭汜,張濟等人也看不上,不過一些鼠輩,怎敢與他作對?


    成廉滿麵寒意,道:“主公,待等曹軍攻城,將兵馬埋伏於半路,直接伏殺。而後打開城門,放官軍進城。有此大功,加上賈詡美言,以主公的勇武,必受朝廷重用,何須為董卓賣命!”


    呂布頓時麵露猶豫,道:“我為董公義父,怎能背離?”


    成廉一眼洞穿了呂布話裏的意思,直接上前一步,低聲道:“主公,董卓謀逆不臣,天下唾棄。主公為當世第一猛將,天下敬仰,並非是一路人。主公為國除賊,天理昭然,無可指摘,何來背離一說?”


    呂布右手緊緊握著大戟,臉上恨色兇狠,道:“好!我若不動,必為他們所趁!高順,成廉,你們來安排,明天找機會動手!我這就給賈詡,曹操寫信,約定開城門的時機!”


    高順,成廉皆是重重點頭,到了這個關頭,由不得他們了。


    張濟,郭汜等人在準備,呂布這邊同樣在緊鑼密鼓,潛藏的殺機,一觸即發。


    而董卓自以為安撫好了一眾心腹愛將後,也沒有睡意,在後院踱步半夜,一大早將李儒喊了進來。


    董卓頂著黑眼圈,滿臉疲倦,卻笑嗬嗬的與李儒道:“文儒,坐坐,還沒吃吧,來人,上菜。”


    李儒十分拘謹的坐在董卓對麵,觀察著他的臉色,提心吊膽,大氣不敢喘。


    下邳城被圍,糧草丟失,已然是死局。


    郭汜,張濟,呂布等人尚且知道謀求生路,李儒何嚐不會。


    隻是,他身份太過特別了,原本他是王允的唯一心腹,因為王允而觸怒了劉辯,被發配為汝南太守,在王允案發後,叛逆投奔了董卓。


    幾年之後,董卓要覆滅了,李儒還能投奔哪裏?


    倒也不是沒有人選,可問題的是,他怎麽在破城之前,逃出這下邳城?


    不容李儒多想,董卓等婢女上完菜,笑容更多,道:“文儒,看看,是否合口味?”


    李儒轉醒過來,看著桌上的十幾個精致菜肴,心裏越發警惕,連忙抬手道:“美不勝收,垂涎欲滴。”


    董卓曾經一度想要做個文人,但在進洛陽城後,發生了一係列大事,讓他放棄了這個籠絡天下士人的第一手段。


    “吃吃,無需客氣。”董卓拿起筷子,與李儒滿臉堆笑,溫和的不能再溫和。


    李儒拿起筷子的手都是顫抖,心裏揣著董卓的意圖,食不知味的吃了一口,便恭謹的放下,等著董卓的話頭。


    董卓吃了幾口,實際上也沒有什麽胃口,與李儒對視幾次,索性道:“文儒,你以為,眼下破局之策在哪?”


    李儒有所預料,也想過很多次,還是故作猶豫遲疑,頗為艱難的道:“董公,以困城來說,無非是堅守與突圍二策。現今我們糧草不足,軍心搖動,不能堅守,唯有突圍一路可走。”


    董卓一點都不意外,隻是老臉疑惑的道:“能突圍出去?官軍追兵怎麽辦?”


    李儒見董卓有這個想法,反而越發遲疑了,還沉默了起來。


    董卓一直盯著李儒,見他不吭聲,連忙追問道:“文儒,還請言無不盡,此番脫身,老夫絕不虧待文儒!”


    李儒仿佛是被說動了,這才開口道:“董公,目前來說,向南突圍為上策,以張濟,郭汜等人的勇猛,趁曹軍疲憊,突然出城,曹軍猝不及防,董公以騎兵護送,疾速奔向廣陵,再以呂布斷後,至少能阻擋兩個時辰。那時,董公入了廣陵,天寒地凍,曹操等人未必敢追,即便敢,董公設伏於要道,定有奇功。”


    李儒說到這裏,故意頓了頓,道:“待等渡過這個冬天,董公養精蓄銳,豫、徐二州仍無對手,大可卷土重來!屆時,朝廷無力再征討,或是董公成大事之良機!”


    強忍著等李儒說完,董卓一拍桌子,大聲笑道:“文儒之言,深合老夫之意!來人,傳牛輔,呂布,郭汜,李傕,張濟來見老夫!”


    李儒聽著,心裏暗鬆一口氣。


    實則上,以他來看,曹操或許就等著董卓突圍而出,設計好了陷阱。


    但李儒要出城,他要去投奔孫策或者袁紹,劉表等人,再不濟,還有益州,西涼可選,完全不用綁死在董卓這艘即將沉沒的破船上!


    董卓可不管李儒真正是怎麽想的,迫不及待的將牛輔,郭汜,李傕等人找來,稍作試探,便直接發布命令。


    除了牛輔外,郭汜,李傕,張濟悄悄對視,暗自發狠。


    而呂布將憤怒就寫在臉上了。


    讓他去斷後?


    這就是叫他去死!


    但所有人都強忍著,沒有發作,一如往常的乖乖聽令。


    董卓看出了他們的表情,隻當他們是恐懼,又是一番安撫、許諾。


    李儒在一旁看的十分清楚,越發迫切的想要盡早脫身。


    離開了董卓的官衙,張濟,李傕,郭汜近乎沒有掩飾,直接湊在一起,邊走邊商議。


    而呂布恨恨的盯著三人的背影,與形影不離的高順沉聲道:“走!”


    高順默不作聲,手握大刀,護衛在呂布左右。


    下邳城裏,有不少兵馬,在不合常理的調動。


    但在一片混亂的情形之下,無人察覺,或者即便察覺,也無暇多顧,都在為生路奔波。


    下邳城暗潮湧動,卻不知道,董卓剛才的話,幾乎是原封不動的出現在曹操案頭,而且還是三封!


    曹操坐在位置,狹長雙眼裏閃動著縷縷精芒。


    這賈詡真的給他帶來了大驚喜,有了這幾封信,下邳城不破也得破!


    好一陣子,曹操慢慢抬起頭,一臉爽朗微笑,道:“看來,破董就在今日!”


    董卓決定了今天晌午破城而出,是官軍人困馬乏之際。


    賈詡一一身白衣,幹淨爽利,一如他的思緒,掃了眼郭嘉,道:“將軍,郭汜等信裏說要殺呂布,而呂布的信裏,要誅殺郭汜等人,或許,還要生變。”


    曹操毫不在意的摸著胡子,笑道:“讓他們殺,殺的越多越好。不論是他們突圍而出,還在城內廝殺,於我來說,都是大好消息!”


    郭嘉知道賈詡這種心思縝密的人應該對他有所懷疑了,但他也沒有在意,臉色蒼白如紙,沒有一點血色,還是喝了口藥酒,道:“不妨再用水淹,嚇一嚇,廝殺是廝殺,突圍是突圍。”


    曹操早就想到了,摸著大胡子,頗有些春風得意的道:“我已經讓曹洪去安排了。”


    不過旋即,他臉色一正,盯著郭嘉的臉,皺眉道:“奉孝,你該戒酒了。”


    他隻以為郭嘉的臉色是飲酒過度所致,尤其是郭嘉喜好上了味道古怪的藥酒之後,臉色一比一天差,隻是精神狀態不錯,曹操並未多想。


    賈詡不動聲色,並未接話。


    以他局外人的冷眼旁觀以及對病理的了解,他早已經看出來,郭嘉病入膏肓,怕是活不了多久。


    郭嘉沒看賈詡,隻是笑著與曹操道:“隻待將軍破城,我便戒酒十日。”


    曹操哈哈大笑,他們這樣的打賭,已經不知道多少次了,站起來,沉聲道:“傳令,眾將大帳議事!”


    郭嘉,賈詡聞言起身,並肩站到曹操左側,將位置留給即將到來的眾武將。


    曹操好像想起了什麽,快步出去,道:“讓他們稍等我一陣。”


    目送曹操出去,賈詡這才道:“奉孝,為何不與將軍明言?”


    郭嘉淡淡一笑,道:“人死是最無趣的事情,尤其是死前死後那段時間,來的無聲,去的也應當安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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