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壺關的東西兩側,仿佛是兩個世界。


    曹操連夜帶兵,疾馳如電,奔向相縣。


    大漢朝廷討董之心是堅決的,但在反應是消極的,而在聲勢浩大的討董聯軍中,人心各異,到了現在,真正有心有力討董的,唯有曹操一人!


    但是有一個人,跑在了他的前麵——孫策。


    孫策率先出關,帶領一萬人馬,輕裝簡從,隻帶了三日的口糧,幾乎以最快的速度,直撲相縣西南方向。


    曹操與劉備則押後,相對謹慎小心。


    荀攸與趙雲在安排布防,同時巡視瓶壺關。


    “啟稟荀仆射,趙中郎將,找到了叛將張濟的妻女鄒氏。”一個士兵來到他們跟前說道,接著一對士兵押著衣衫襤褸,披頭散發的一對母女走過來。


    那婦人雖然蓬頭垢麵,可荀攸還是一眼看出了這婦人的美豔非常。


    荀攸與鍾繇不同,對女色不太在意,擺了擺手,道:“押下去。”


    說完,等著鄒氏母女被押走,荀攸走近趙雲,低聲道:“子龍,那袁紹可有動靜?”


    趙雲搖了搖頭,道:“探子說,袁紹將兵馬推進到了十裏外,而後就沒有動靜了。”


    荀攸微微沉吟,有所遲疑的道:“那袁紹是膽大包天之人,當年率兵殺入禁宮,一路上人畜無存,刀鋒甚至架到了陛下與娘娘的脖子上,還是不得不防。”


    趙雲自然知道這段驚心動魄的往事,瞥了眼四周,道:“荀仆射,末將聽說,當年陛下羈押了袁紹後,曾評點,袁紹色厲膽薄,好謀無斷;幹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不知是否當真?”


    “是真的,”


    荀攸作為當事人,知道的一清二楚,道:“不過也不得大意,還需要小心防備。”


    趙雲應著,剛要說話,迎麵就看待優哉遊哉,提著酒壺走過來的郭嘉。


    對於曹操這個幕府的主要謀士,趙雲還是頗為禮遇的,抬手道:“郭軍師。”


    荀攸則沒有什麽好臉色,同為潁川人,但這郭嘉與他們‘潁川黨’並不親近,反而跟了他們極其厭惡,想要遏製的曹操!


    郭嘉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荀攸的神情,微笑著抬手見禮道:“郭奉孝見過荀仆射,趙中郎將。”


    趙雲隱約察覺到了,不動聲色的搶話道:“郭軍師,我與荀仆射正在討論袁紹,推斷他是會否會公然反叛。”


    公然反叛的直接導火索,就是強攻瓶壺關,而後追著曹操殺入相縣,爭奪豫、徐二州。


    郭嘉一身濃鬱的酒氣,笑嗬嗬的道:“不才覺得,他不敢。”


    荀攸抱著雙手,不鹹不淡的道:“你憑什麽覺得?如果強攻瓶壺關,後果你承擔得起嗎?”


    對於荀攸等人,郭嘉向來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喝了口酒,道:“荀仆射,不知,討董之後,我家將軍,可否重歸大司馬府?”


    曹操曾一度被認為是接替皇甫嵩的大司馬最有力人選,尤其曹操平定,青州、冀州黑山軍後,唿聲更高。


    荀攸麵無表情,道:“國之大事,還輪不到你一介謀士來置喙。”


    郭嘉不以為意,笑著道:“荀仆射,不會還想著,聯軍損失過半之事,由我家將軍來背吧?”


    荀攸眼神冷漠,這個郭嘉確實是個大才,但是個桀驁不馴的之人。


    ‘桀驁不馴’與‘大才’向來是衝突,兼而有之,極少得善終者。


    荀攸對郭嘉的問題,選擇了不理會,與趙雲道:“子龍,青州,兗州那邊有消息了嗎?”


    趙雲有些意外荀攸當著郭嘉的麵問這個,旋即便道:“黃中郎將以及司馬使君已經出兵了,具體戰況還沒有過來。”


    荀攸微微點頭,道:“那劉表答應出兵了,滅董隻是時間的問題。”


    郭嘉知道荀攸是故意說給他的聽的,卻充耳不聞,悠閑的喝了口酒,道:“荀仆射,這豫州牧,不知朝廷可有人選?”


    荀攸還是沒理會他,道:“依我對袁紹的了解,今天他會派人進來試探,明天有所舉動,到了第三天,才會真正試探。有了三天時間,即便我們讓開路,袁紹也趕不上了,大事可定。”


    郭嘉聽著荀攸的話,故作思忖的摸了摸下巴的酒水。


    荀攸的話,基本上就是他與曹操商定的策略。


    但荀攸堂而皇之的說出來,基本上就是告訴郭嘉,豫州牧這個位置,輪不到曹操。


    聯係上下文,曹操也迴不去大司馬府。


    ‘將軍呐,有些難辦啊……’


    郭嘉看了眼手心裏的血絲,歎了口氣。


    “啟稟仆射,袁紹派人求見。”一個軍侯大步而來,抱著劍道。


    荀攸冷哼一聲,道:“陰邪虎狼之輩,打發走。讓袁紹親自來。”


    “是。”軍侯應聲,大步離去。


    還沒走幾步,突然間,一個士兵急匆匆來了,急聲道:“荀仆射,趙中郎將,不好了,二殿下出關了!”


    荀攸,趙雲臉色急變,二話不說,調頭就追了過去。


    荀攸走了幾步,這才心慌意亂的與身旁的禁軍低喝道:“不是讓伱買看著二殿下嗎?怎麽迴事?二殿下是怎麽出的城?”


    趙雲也滿臉怪異,二殿下雖然身份貴重,可到底是四五歲的孩子,沒有他們親自領著,怎麽無聲無息到了門口,還打開門出去了!?


    這士兵嘟嘟囔囔,半天也說不明白。


    荀攸氣急,顧不得他,出了關口,騎上馬,與趙雲一同追向劉愈。


    待等他們看到劉愈的背影的時候,是在袁紹的營地前。


    他們眼睜睜的看著,劉愈帶著四個禁衛,在許攸的親自迎接下,進了袁紹大營。


    荀攸麵沉如水,頭上的青筋不斷的跳動著。


    荀攸向來城府深,心思沉,鮮少有什麽事情能讓他感到恐懼。


    可當劉愈進了袁紹大營,荀攸渾身冰冷,脖子上猶如針紮。


    趙雲手握銀槍,雙眼灼灼,與荀攸道:“荀仆射,我點一千人,將殿下搶迴來!”


    荀攸聽到趙雲的話,瞬間又冷靜下來,盯著袁紹大營方向,淡淡道:“不需要。殿下怎麽去的,袁紹就得怎麽送迴來。我們迴瓶壺關,就當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了。對了,晚些時候,將那隻兔子給殿下送過去。”


    趙雲見他要轉身,急忙道:“荀仆射,二殿下是陛下最寵的皇子,他們要是有事,我們將百死莫贖!”


    荀攸已經想透徹了,越發平淡道:“不用擔心了,隨我迴去吧。”


    趙雲看著他的側臉,又迴頭望了望袁紹大營,似乎有所明悟,跟著荀攸返迴瓶壺關。


    而看似平靜的袁紹大營,一陣紊亂。


    袁紹得知劉愈就帶著兩個禁衛來到他的大營,先是嚇了一跳,而後驚疑不定。


    “他在何處?”袁紹看向高幹道。


    高幹道:“他在到處亂走,許子遠想帶他過來,根本不聽,許子遠也不敢硬來,隻能通報舅舅。”


    袁紹坐在位置上,緊擰眉頭,神情不斷變幻。


    劉愈隻帶著禁衛跑過來,沒有荀攸,趙子龍,這裏麵,到底有什麽陰謀?


    而這劉愈,雖然年幼,可到底是當今的二皇子,年紀幼小,誰敢小覷?


    不管怎麽樣,這個劉愈,袁紹得見!


    他深吸一口氣,沉著臉,道:“走,去會會他!”


    袁紹出了大帳,除了高幹外,沒有帶其他人,故意將親兵等侍衛疏遠。


    走出一陣,沮授匆匆來了,道:“將軍,方向錯了,那邊。”


    袁紹順手望去,目光微變,道:“田豐?”


    沮授擦了擦汗,麵色凝重道:“將軍,這二殿下突襲大營,其次直找田豐,來者不善,將軍須小心應對。”


    還不到與朝廷翻臉的地步,袁紹還要周全其中的顏麵。


    袁紹頓了片刻,便大步走了過去。


    待等袁紹趕到的時候,隻見錦衣華服的四五歲小男孩,蹲在囚車前,看著裏麵的田豐,小臉認真的道:“你是好人嗎?”


    田豐看著眼前純真的小家夥,並不知認識,見四周人敬畏又疏離,猜不透身份,微笑著道:“田某,少時立誌做聖人,中年時立誌為好人,現在,隻求一死。”


    劉愈好像聽懂了,雙眼閃亮,道:“好人不能坐牢,快出來。”


    說完,迴頭向許攸道:“快放他出來。”


    許攸能接到劉愈,純屬是巧合,對於這個四處亂逛,完全不受製的二皇子,他也沒什麽辦法,見劉愈要放出田豐,陪著笑道:“二殿下,田豐罪於後將軍,微臣做不得主。”


    劉愈小臉一板,站起來,學著他父皇背負雙手,道:“本殿下不比他大嗎?”


    許攸被這個問話戳的呐呐不言。


    田豐這才注意到劉愈的稱唿,連忙整理衣服,抬手道:“敢問是宮裏的殿下……”


    “殿下說放,還不趕緊放人!”


    田豐話音未落,袁紹的聲音接踵而至,而後是密密麻麻的腳步聲。


    有了袁紹的話,囚車被打開,田豐從裏麵走出來,還沒有分清楚,劉愈到底是誰。


    袁紹龍行虎步,身後是一眾謀士武將,衝著劉愈抬手行禮道:“下官等參見二殿下。”


    劉愈也算是見慣大場麵的,沒有絲毫畏懼之色,等他們見禮完了,徑直走向袁紹。


    他帶來的四個禁衛齊齊上前,手握刀柄。


    袁紹身後的眾人一陣緊張,甚至於四周的士兵突然拔刀。


    袁紹用嚴厲的眼神製止,而後恭謹的靜等著劉愈。


    劉愈初生牛犢不怕虎,來到袁紹跟前,抬頭看著他,道:“你是袁紹?”


    袁紹麵不改色,道:“是。”


    劉愈眨了眨眼,道:“那你是好人嗎?”


    袁紹神情不動,稍稍思忖,道:“微臣無愧於天地。”


    劉愈皺了皺眉,這個人說話,他也聽不懂,還是剛才那個人好。


    想到這裏,他就轉過頭,來到田豐邊上,打量一眼,道:“父皇常說,讀書可以解惑,但也有困惑,所以須有先達解惑,你願意為我解惑嗎?”


    田豐現在還沒有理清楚狀況,隻能極力保持冷靜的道:“微臣願意。”


    劉愈頓時高興了,拉著他的手就向前走,大聲道:“在宮裏,曹丕是傻子,司馬懿是個悶葫蘆,何晏呆頭呆腦的,根本不好玩,你來陪我玩……”


    說著,劉愈就牽著田豐,來到了幾匹馬前——這是他來時的馬匹。


    田豐有些發懵,隨著劉愈站到馬前,少見的不知所措。


    劉愈仰著小臉,道:“上馬,帶我迴去,我要與荀仆射討教,你到時候幫我。”


    田豐立時好像會過意,餘光轉向袁紹。


    劉愈帶來的四個禁衛,不動聲色的靠前,將劉愈、田豐兩人保衛在身後。


    袁紹見劉愈這麽明晃晃,簡單直接的就要帶走田豐,眼神頓時陰沉。


    但他邊上的高幹卻悄悄攔住他,低聲道:“將軍,未必是壞事。”


    沮授也湊過來,道:“將軍,此事還須忍耐,切不可讓朝廷抓到把柄,這二殿下,萬不可動!”


    許攸,高幹,張郃等人都投來急切的目光,暗示袁紹不能衝動。


    好一陣子,袁紹才臉角僵硬的微笑著道:“微臣親自送殿下。”


    劉愈仿若未覺,催促著田豐道:“你是不會騎馬嗎?”


    田豐已經洞察很多東西了,悄悄打量了劉愈一眼,而後翻身上馬,迴頭就見劉愈伸著一雙手臂——意思很明顯,抱我。


    田豐隻得彎腰,將劉愈抱上馬,放到身前。


    於是,劉愈在袁紹以及他的一眾謀士武將的注視下,明晃晃的將田豐給帶出了袁紹大營,直奔瓶壺關。


    袁紹背著手,雙拳緊握,咯咯作響。


    但無人聽見,卻在他的沉默中,感受到了他的憤怒。


    張導冷笑一聲,道:“將軍,這多半是那位荀仆射想出來的招數,居然用二皇子冒險,還真是朝廷的忠臣孝子!”


    沮授想的更多,道:“將軍,並非是壞事,今晚不妨派人入關,商議借關而過,追討董卓一事。”


    許攸聽得在心底嗤笑不斷。


    這沮授確實是聰明人,可聰明不在點上,剛才你怎麽不說?現在田豐被帶走了,你拿什麽與那荀攸談判?


    在袁紹等各異的目光中,劉愈的背影逐漸消失。


    而在瓶壺關上一眾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劉愈帶著田豐,施施然進了瓶壺關,不知道震驚掉了多少人的下巴。


    隻不過,去時是四個禁衛,迴來的,卻隻有三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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