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虞迴到大司馬府,劉辯算賬的時候,禁軍大營卻出了事情。


    趙雲騎著馬,追了幾十裏,不得不停下。


    幾年之後,趙雲褪去了稚嫩,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將領,他望著南方,銀色頭盔下的臉角輪廓分明,雙眸如星。


    他身後跟著十幾匹快馬,其中一個,是周瑜。


    周瑜勒著馬繩,與趙雲道:“趙將軍,伯符心係其父,這麽做,也能理解。”


    趙雲迴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他這一逃,你以及他舅父吳景,都有可能是死罪,是他不知道,還是你不知道?”


    周瑜臉色微變,沉默不語。


    孫策想要帶周瑜一起走的,但周瑜在最後放棄了。


    孫策可以拋下吳景,周瑜不能讓他們的父母族人冒險。


    劉表雖然有異心,可洛陽城的一道滅周氏全族的旨意,劉表大概率會執行的。


    趙雲又望著孫策逃走的方向,心裏有些疑惑。


    禁軍大營管理向來嚴密,別說孫策這種有一定身份的人,便是普通士卒都不可能輕鬆逃出大營。


    孫策不但逃出去了,還帶走了十幾個人。


    趙雲在禁軍大營多年,深知其中的規矩,是以,這件事透著說不清的古怪。


    咚咚咚


    身後一陣馬蹄聲響起,張繡快馬而來。


    趙雲站過頭,長槍一提,道:“大營又出事情了?”


    張繡抬手,道:“不是,是宮裏傳話,要中郎將即刻迴京。”


    趙雲看了眼洛陽城方向,道:“好。從現在起,禁軍大營戒嚴,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孫策的逃走,事關重大,這種事不能再發生第二次。


    “遵命!”張繡應道。


    趙雲打馬,徑直迴洛陽。


    而這會兒的洛陽城內,朝野還在爭吵‘討董’的各種事情。


    因為兵敗而導致董卓坐大的曹操,自然是風暴中心,彈劾之聲日漸濃烈,甚至於有人公然刺殺曹操。


    曹操對此無懼無畏,走街串巷,不但拜訪來自各地的名士,對於尚書台、六曹的大臣,更是提著重禮挨個登門,即便是以前的麻煩人物劉協都沒放過。


    在趙雲迴到洛陽城的時候,曹操剛剛從戶曹出來。


    等他一走,荀彧,荀攸便碰頭,站在台階上,目送曹操。


    荀攸抱著手,冷眼看著曹操的背影,淡淡道:“他說了什麽?”


    荀彧道:“說了兵敗的具體情形,還向我要兵器、戰馬、糧草。”


    荀攸冷哼一聲,道:“他還真是有恃無恐。”


    也就是曹操了,換做其他人,早就墳頭草一丈高了。


    荀彧瞥了他一眼,道:“你還不停手?”


    荀攸麵無表情,道:“曹操,終究是一大禍害,即便現在不能鏟除,我也要壞他的名聲。”


    在這種時候,‘名聲’是一切的階梯,曹操名聲壞了,將來便無法到一定的位置、成就某些事情。


    荀彧搖了搖頭,道:“你莫要將陛下當做先帝,我能看出來,宮裏也會一清二楚。”


    荀攸雙眼冷漠,藏著絲絲疏離,道:“我並未做錯什麽,理虧的是陛下。陛下若是當麵問責,我伏地認罪便是。”


    荀彧眉宇動了動,少見的有些煩惱之色。


    荀彧對這個族叔有些無奈,自從他隱瞞了宮裏的真實意圖後,與這位族叔便漸行漸遠,分歧逐漸明朗,暗中角力,鬥而不破。


    荀攸見曹操馬車消失了,轉頭看向荀彧,道:“曹操要的那些任命,我一個都不會答應。另外,太倉的錢糧是有數的,你想要撥付給曹操,我不答應。”


    荀彧沉默片刻,道:“曹操要的那些任命,你刻意卡拖,將來出事,你要擔責。至於錢糧,會從禁軍大營出。”


    荀攸表情慢慢鬆緩,十分的冷漠。


    荀彧見狀,道:“我告訴你一件事,或許能改變你對曹操的做法。”


    荀攸討厭荀彧有事瞞著他,在他看來,這位族叔能走到今天,從一開始,就是因為他!


    而今這位族叔反而年紀輕輕超過他,坐到了丞相寶座上,卻沒有表現出應有的對他的‘迴饋’。


    至少,也應當是坦率,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是以,聽到荀彧的話,荀攸眼皮輕輕抬起,目光淺淡,生疏。


    荀彧看在眼裏,道:“早在多年前,陛下給了曹操兩條路,一條是尚書台,一條是大司馬府,曹操選擇了大司馬府。”


    荀攸一怔,還有這種事?


    稍微思考,荀攸懷疑的道:“你是說,曹操放棄了尚書台,將來隻能留在大司馬府?掌握兵權?”


    荀彧道:“不止是尚書台,自打那日之後,曹操嚴格來說,隻能是一個武將。縣令,郡守,州牧都不可擔任。而大司馬府不掌握兵權。”


    在劉辯的‘新政’之下,‘軍政分離’內容有很多,其中朝廷的兵權分割製衡,是大司馬府掌握調兵遣將之權,而統兵權在兵曹。


    荀攸對‘新政’、對當前朝局知之甚深,聞言神情大震,道:“也就是說,將來不論曹操有多大功勞,隻能被限製於大司馬府?無兵無權?”


    荀彧嗯了一聲,道:“按理說是這樣。”


    荀攸目光怪異起來,一時間想到了很多事情。


    他自然不知道劉辯給過曹操選擇,這裏也解釋了,曹操這麽受寵,多年卻沒有加過官,隻有一些華而不實的封號。


    荀攸沉吟一陣,與荀彧對視道:“曹操的那份舉薦,我可以同意一部分,不過曹操麾下將領以及幕府一些人,我要抽調出來。”


    荀彧搖頭,道:“大戰在即,你這麽做會動搖軍心。我與大司馬商量好了,等劉備到京,我們會在尚書台宴請他們。”


    荀攸見這位族叔絲毫不退讓,雙眼幽深淡漠,待確定荀彧不迴應的拒絕後,轉身返迴戶曹。


    荀彧沒有挽留,隻能輕歎一聲。


    曹操忙的差不多,返迴宅院,命人收拾行李,準備離京迴潁川郡。


    郭嘉喝著酒,抬頭看著大太陽,道:“將軍,要多一些南方兵。”


    曹操勉強能走路了,擦著汗,指揮家丁搬動家具,好一陣子才來到郭嘉身旁,燥熱難耐的道:“尚書台、六曹,禦史台,廷尉府,九寺都躲著我,那見我的,也言談冷漠,虛假客套,沒有半點實際。除了陛下親口指定給我的,我是半點都不能指望朝廷了。”


    郭嘉搖頭,道:“世人都說‘漢室將終’,不是沒有理由的。”


    這種話,也就是郭嘉敢在曹操麵前說,換個人就是拉出去砍了。


    曹操毫無所覺,感慨道:“我為名聲所累啊。”


    郭嘉笑了笑,道:“見過陳留王了?”


    曹操倚在門框上,望著不遠處的曹昂練劍,道:“見過了,許諾我向尚書台說情。不過也明說了,陛下與尚書台的關係似有些緊張,他的話未必有用。”


    “咳咳咳,”


    郭嘉被酒嗆到了,歪頭看向曹操,道:“尚書台與陛下的關係……‘緊張’?傳言是真的,陛下對‘潁川黨’起疑了?”


    曹操臉色如常,道:“不是。我仔細探聽過,是‘新政’,陛下對尚書台推行‘新政’的進度很是不滿,施加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郭嘉沒有再喝酒,神情沉思。


    郭嘉同樣出自潁川,但卻是小門小戶,與荀家有天壤之別,郭嘉不是攀榮富貴的人,是以從未接近過他們。


    可並不是不認識。


    相反,郭嘉也有一定名聲,得到荀家賞識,資助過。


    他在意的自然不是這些,而是一旦‘潁川黨’真的失寵,那便是下一個‘袁家’,而且所涉可能比袁家更為廣泛!


    那是一種極其可怕的場景,郭嘉稍微一想就頭皮發麻。


    郭嘉不喜歡朝廷,更不喜歡這種爾虞我詐,默默點頭,道:“將軍明日進攻嗎?”


    曹操剛要說話,便看到了大肚子的卞夫人,牽著曹丕走過來。


    “什麽事情?”曹操迅速站直,麵露肅色。


    在兒子、小輩麵前,曹操一直是一個嚴厲長輩。


    卞夫人瞥了眼郭嘉,有些遲疑。


    郭嘉微微一笑,轉身向裏走去。


    卞夫人這才近前,在曹操耳邊低聲道:“有人給將軍安排了一個女人,請你納妾。”


    曹操臉色驟變,看向曹丕,沉聲道:“聽到了?”


    曹丕懼怕曹操,怯怯道:“聽到了。”


    “不得說與任何人聽,知曉嗎?”曹操神情越發嚴厲的道。


    曹丕不明所以,也不敢想,直接道:“知曉了。”


    曹操審視了他一陣,這才與卞夫人嗬斥道:“社稷有危,我曹操豈能貪圖這些?告訴那些人,再敢亂來,休要來往!”


    卞夫人愣住了,曹操已經有幾年沒納妾了,好像在外麵也沒有什麽女人。


    怎麽突然轉性了?


    在卞夫人眼裏,她這位夫君,好色成性,見到美人就走不動道,幾年納妾,真的是不可思議!


    曹操卻冷哼一聲,繼續道:“還有,以往那些人,盡量不要走動了。”


    在劉辯繼位之前,曹操三十多歲,還行如紈絝,貪財好色,俠氣濃重,結交了不知道多少狐朋狗友。


    卞夫人被曹操嚇到了,連連應著,挺著大肚子牽著曹丕急匆匆走了。


    曹操神情有些難看,目光閃爍不休。


    他何嚐不想納妾,這麽多年走南闖北,見到過不知道多少可人的小媳婦、小寡婦,可劉辯給他下過旨意,納妾要征得他的同意!


    這是是源於何鹹的妻子尹氏,曹操並未得手。


    可如果因為一個區區妾室去宮裏請命,隻有一個可能——曹操昏頭了!


    郭嘉從裏麵走出來,喝著酒,道:“將軍,那位皇甫尚書怎麽說?”


    曹操定住心神,迴憶片刻,道:“倒是很好說話,答應了我諸多器械。”


    郭嘉站在曹操邊上,悠悠的望著院中的曹昂。


    曹操等不到郭嘉的話,忽然一怔,仔細推敲一番,沒有發現什麽遺漏,疑惑的道:“奉孝之言,意有所指?”


    郭嘉微微一笑,道:“將軍應該找機會,拜訪一下那位皇甫校尉。”


    曹操對皇甫堅壽沒什麽印象,但以他的身份地位,還是清楚知曉皇甫堅壽是幹什麽的,而且還曾在大司馬府看過一些秘密情報!


    “找不到人,”


    曹操擦著頭上的汗,道:“這個人行蹤飄忽不定,除了宮裏,沒人清楚。想要利用他手裏的消息,怕是不容易。”


    郭嘉笑著喝酒。


    他的話到這裏,相信曹操有辦法做到。


    曹操熱的滿頭是汗,摸著胡子的汗水,道:“還有一個壞消息,吏曹那邊似乎準備清洗一些人,包括我招降的黑山軍、黃巾軍。”


    “清洗?”


    郭嘉有些意外了,道:“朝廷不是想要穩定嗎?這麽做不擔心激起這些人的再次反叛,或者令各處的叛亂更加熾盛?”


    曹操狹長雙眼異常的冷靜,道:“陛下對尚書台不滿,尚書台自然要做出迴應。”


    郭嘉想到了當年王允借‘裁剪冗官’,夾帶私貨的針對‘潁川黨’的事。


    郭嘉喝了口酒,搖頭失笑道:“從古至今,這朝廷換了一波一波人,可新鮮事沒多少。”


    “一點都不新鮮。”


    曹操也是親曆王允那段時間的人,見曹昂收劍,神情微動,道:“我與皇甫校尉的侍衛史阿有些交情,我想辦法透過他,與皇甫校尉嚐試聯絡,再不濟,我也能直接向陛下索要。”


    郭嘉沒有在意,曹操是有足夠的能力與智計,隻不過需要克服自身的性格缺陷。


    “主人,”


    一個家仆穿過箱子以及來往的家仆,跑到曹操身前,道:“陳留王府的消息,說是太皇太後病重了。”


    曹操擺了擺手,與郭嘉對視一眼,倒也沒有太過震動。


    郭嘉望向陳留王府方向,若有所指的道:“陛下能容陳留王活到現在,這份隱忍與魄力,非常人可比。”


    曹操是親眼看到當初靈帝棺槨前爭奪皇位的兇險,當今這位陛下,差一點就沒能坐上去。


    事後,董太後、十二常侍並不罷休,搞出了很事情,袁術更是假托靈帝遺詔,起兵叛亂,超也不知道多少要求劉辯處死劉協。


    可宮裏始終強調‘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護著劉協一路到現在。


    曹操微微點頭,狹長雙眼閃過凝色與深深的忌憚。


    宮裏那位陛下的隱忍與手段確實非比尋常,至少,換做是他,劉協決然活不過掌權的第二天!


    郭嘉默默拿起酒壺喝酒,餘光瞥了眼曹操。


    他心裏一直記掛著‘許縣’二字。


    郭嘉已經參透了劉辯那個關於‘許縣’的問題,這個問題直指曹操,深刻預示著宮裏那位陛下對曹操的直透骨髓的警告。


    但曹操沒有發覺。


    郭嘉也不打算告訴曹操。


    他是曹操的幕僚,需要替曹操謀劃一個穩妥處身之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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