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崇德殿後殿。


    劉辯一道一道的批閱著奏本,連續兩天的高強度工作。


    隨著年底接近,各種事務變得急迫起來,需要他處置的事情越來越多。


    不知道過了多久,盧毓捧著一堆奏疏進來,放到劉辯的案桌旁。


    劉辯餘光一瞥,道:“什麽事情?”


    盧毓連忙道:“迴陛下,是關於借債的,丞相以及戶曹這些天一直在忙這個,目前還了一部分,還有一部分同意延期。”


    劉辯眉眼舒開一些,微笑著道:“丞相辦事,還是令朕放心的。”


    盧毓站在邊上,低著頭,臉色平靜。


    劉辯批閱了幾個字,道:“有話就說。”


    盧毓抬頭看著劉辯,猶豫了下,道:“陛下,朝野傳出了一些謠言。”


    劉辯拿起下一道,笑著道:“都是些什麽?”


    盧毓越發猶豫了,還是道:“有的說,陛下要將九卿合並到六曹,也有的說,曹操要繼任大司馬,也有的說,伏中丞要調任丞相……”


    劉辯眉頭一挑,有些失笑的搖頭,道:“這洛陽城裏,聰明人真的是太多了。”


    盧毓見劉辯並不生氣,這才從容一點,道:“陛下,是否要彈壓一下?”


    劉辯繼續批閱著,道:“不管他。黃門北寺獄那邊查的怎麽樣了?”


    盧毓道:“還沒有上奏,微臣聽說,抓了不少人。太學,鴻都門學那邊鬧的挺大,邊太常告假了。”


    劉辯看了眼身前的奏本,翻了翻,有些疑惑的抬起頭,道:“邊讓沒有上書請罪?”


    盧毓頓了頓,道:“微臣沒有看到邊太常的奏本。”


    劉辯神情動了動,繼而笑容更多,道:“這就有趣了。告訴左栗,慢慢查,將太學,鴻都門學給朕好好清理一下。”


    盧毓應著,等了一會兒,道:“陛下,三法司那邊,還是沒人接手。”


    按照朝廷規矩來說,這件事應該刑曹或者禦史台負責,但兩個機構顯然都在刻意躲避。


    劉辯看著手裏的奏本,沉思一陣,道:“去,將渤海王叫來見朕。”


    “是。”盧毓道。


    盧毓剛退出去幾步,潘隱快步進來,遞過一道奏本。


    劉辯伸手接過來,翻開一瞧,麵露一絲異色。


    這青州牧朱儁的奏本,他舉薦北海相孔融入朝。


    這孔融也是當世名家,在文壇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力。


    沉吟片刻,劉辯道:“先放一放,將王朗,戲誌才傳來見朕。”


    潘隱應著,迴頭見盧毓還在門口,道:“陛下,渤海王一起嗎?”


    劉辯隨手批閱,筆頭不停,道:“嗯。對了,傳旨給江東,吳景帶著孫策,周瑜入京。”


    “是。”潘隱應著,緩步退了出去。


    劉辯繼續批閱著,這些大小事情雖然錯綜複雜,但有六曹以及楊彪的附屬意見,倒也不難處理。


    一陣子之後,劉協從禦史台來到了後殿外。


    盧毓站在門外,對著劉協抬手道:“見過渤海王。”


    劉協與盧毓年紀相仿,點點頭,伸頭看了眼裏麵,低聲道:“陛下詔我是有什麽事情嗎?”


    盧毓道:“殿下稍等,陛下還召見了戲禦史以及王侍郎。”


    劉協心裏微動,見不著急,沉默片刻,道:“我聽說,大司馬要召集所有將領進京議事?”


    盧毓看著劉協,臉色平靜,道:“下官不知。”


    劉協心裏很想追問鴻都門學的事,猶豫再三,還是暗歎,沒有問出口。


    早年爭奪皇位的事情,是梗在朝野所有人心裏的刺。


    劉協這幾年一直低調,董太後更是足不出戶,各種彈劾之聲這才逐漸平息。但這並不意味著,宮裏真的就放下了‘芥蒂’。


    劉協一旦行差踏錯,多做或者多說一句,都可能引來殺身之禍!


    作為先帝之子,當今的皇弟,眼見著大漢江山風雨飄零,他是有心做事,卻又顧忌重重。


    盧毓隻是躬身在一旁,並沒有與劉協攀談的意思。


    盧毓今年十三歲,在宮裏沒有官職,卻承擔著‘守宮令’的角色,穿梭於尚書台與崇德殿之間。


    又過了一陣子,戲誌才,王朗兩人到了。


    見劉協已經在等著了,不由得微微一怔,心裏疑惑宮裏為什麽突然同時召見他們三人。


    “都來了。”


    這時,一身常服的劉辯走了出來,看著三人笑道。


    “臣等參見陛下。”三人齊齊抬手見禮。


    “免禮。”劉辯擺了擺手,走出來,站在台階前,看著有些昏沉的天色,道:“看來,又要下雪了。”


    劉協,戲誌才,王朗以及盧毓都轉過身,站到劉辯身後,跟著眺望天色。


    朝野都知道,當今這位陛下酷愛下雪,每逢下雪,都喜歡撐著傘在雪中漫步。


    他隻喜歡漫步在雪中,與那些愛雪的大家,飲茶飲酒寫詩作賦不同,喜歡的很單純。


    劉辯背著手,看著天色,久久不言。


    好一陣子,劉協幾人對視一眼,還是劉協抬手道:“陛下,召臣等來,可是有訓示?”


    劉辯迴頭看了他們一眼,笑著道:“等等,紹兒在來的路上。”


    眾人又是愣神,心裏泛起嘀咕。


    今天的事情,與大殿下有關?


    或許是想到了什麽,幾個人的臉色陡然有所變化,暗自沉色皺眉。


    不多時,蔡文姬便牽著劉紹來了。


    小家夥已經三歲,長得粉雕玉琢,白白嫩嫩,雙眸清亮,很是喜人。


    但與他弟弟劉愈調皮搗蛋不同的是,劉紹似乎不太喜歡說話,沉默時候居多。


    蔡文姬比以往顯得豐腴的多,來到近前,行禮道:“臣妾見過陛下。”


    “兒臣參見陛下。”劉紹規規矩矩的見禮,小模樣十分可愛。


    劉辯走下去,抱起他,拍了拍他身上的塵土,道:“這是從哪來的,一身土。”


    劉紹看著劉辯,眨了眨眼,沒說話。


    蔡文姬站到一旁,連忙輕聲道:“路上不小心摔了一下。”


    劉辯哪裏看不出這不是摔的,心裏頓時清楚,笑著道:“下次小心些,走,陪父皇去芳林苑走走。”


    小家夥乖巧的很,不言不語,雙手抓著劉辯的胳膊。


    劉協,戲誌才,王朗注視著這一家三口,心裏總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對於‘立嗣’的事,一直是朝野的心頭大事。但因為王允的事在前,已經極少有人敢提。


    但不提,不代表朝野不關心或者放棄。


    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嗣’定甚囂塵上,壓過所有大小事!


    劉辯抱著劉紹,與蔡文姬道:“朕聽說,國丈迴京了?”


    蔡文姬抿了抿嘴,有些小心的低著頭道:“是。父親身體有些不太好,臣妾想著,讓他留在京裏養病,不出去遊學了。”


    劉辯無所謂的點頭,道:“過幾日擺個家宴,朕與國丈好好聊聊。”


    蔡文姬心裏長鬆一口氣,微笑著道:“謝陛下,臣妾來安排。”


    蔡邕因為涉及了王允‘算計儲君’一案,事後被罷除一切官職,趕出了洛陽。


    劉協,戲誌才,王朗三人聽著,禁不住對視一眼,又飛速逃開,心裏急急轉念。


    對於‘儲君’,朝野的態度其實基本一致,那就是劉紹。


    他不止是長子,母族又是士族名門,最合適不過了。


    劉辯與蔡文姬說著,很快來到了芳林苑。


    在一處亭子坐下,這裏已經擺好了察舉,蒲團。


    劉辯放下劉紹,讓他坐在邊上,這才與劉協幾人笑著道:“都坐吧,今天有些事情,與諸位卿家聊一聊。”


    “謝陛下。”劉協,戲誌才,王朗行禮後,坐到了劉辯的對麵。


    蔡文姬坐在劉辯邊上,本想煮茶,卻被劉辯搶了先。


    劉辯擺弄著茶具,開門見山的道:“鴻都門學的事,還沒有結果。但三法司相互推諉,你們怎麽看?”


    劉協‘聽政’禦史台,禦史中丞伏完又是他老丈人,聞言神色微凝,道:“陛下,此事不是已由黃門北寺獄接手?”


    劉辯沒理他,道:“戲誌才,你說。”


    戲誌才臉色有些蒼白,病懨懨的,抬手道:“陛下,臣以為,當由三法司聯合查辦。”


    劉辯抬頭看向他,道:“有理。為什麽沒提?”


    戲誌才頓了頓,繼續抬著手道:“臣位卑言輕,加之並不在場。”


    劉辯唔的一聲,道:“那,加卿家為殿中侍禦史,主殿院。”


    不止戲誌才愣住了,劉協,王朗都麵露異色。


    就這麽簡單,戲誌才就連跳兩級,成為殿中侍禦史了?


    “臣領旨、謝恩。”戲誌才迅速反應過來。


    劉辯嗯了一聲,繼續擺弄茶具,道:“關於禦史台,不少人上書,說禦史台在宮裏辦事太過麻煩,請求遷移到宮外,你們怎麽看?”


    戲誌才的心情還未平複,臉上鎮定的餘光瞥向劉協。


    劉協沉默片刻,道:“臣謹遵旨意。”


    咕咕咕


    茶壺發出輕響,一陣陣白氣急促而出。


    劉辯看著茶壺,道:“既然沒意見,那就這麽定了,年底之前,搬到刑曹與廷尉府附近,三法司在一起,辦事效率會高得多。”


    “臣領旨。”劉協抬起手道。他對這個倒不是很在意,禦史台放在宮內宮外,都是禦史台,沒有什麽變化。


    “王卿家,朕聽說,你最近成婚了?”劉辯餘光看向王朗,笑著說道。


    王朗沒想到劉辯會在意這種事,不緊不慢的抬手道:“迴陛下,是丞相為媒。”


    劉辯點點頭,道:“卿家對陳群怎麽看?”


    陳群在廷尉府有三四年了,主要負責修訂《新漢律》,但他的很多觀點,遭到了朝野的批評,哪怕是鍾繇都為此緘默,而王朗,甚至公開批評。


    這直接致使陳群名聲受損,仕途遇阻。


    陳群醉酒後大罵王朗是‘奸佞阿諛,狡詐陰冷’,更是上書辭官。


    王朗不知道劉辯為什麽突然提及陳群,故作沉吟的道:“陛下,以臣來看,才華橫溢,年輕氣盛。”


    陳群出身潁川陳氏,自小有才名,入洛陽一路上拜訪各路名家,辨經講義,令很多大家都啞口無言,誇讚其‘王佐之才’。


    陳群在洛陽也沒閑著,到處找人‘比試’,導致很多人都刻意躲著他。


    劉辯聽著這個評價,倒是點頭,道:“他寫的‘九品製’,卿家怎麽看?”


    王朗麵露認真,仔細思索再三,沉色道:“陛下,臣以為,此事當緩行。”


    ‘九品製’,是陳群醞釀好些年的事,在鍾繇,荀彧等人多番完善之下,這才上書,但被劉辯留中。


    雖然留中,卻早已經傳遍朝野,對此議論紛紛,反對聲明顯大過讚同的。


    最根本的,還是朝廷對地方控製力太弱,在洛陽還好,到了地方,容易引起沸蕩。


    劉辯拎起咕咕冒泡的茶壺,開始澆茶,道:“卿家覺得,鍾卿家做的怎麽樣?”


    劉協,戲誌才突的心裏一咯噔,有些吃驚的看著劉辯。


    這話是什麽意思?鍾繇,犯了什麽事情嗎?


    王朗心裏同樣震驚,但他不屬於‘潁川黨’,倒是從容許多,故作的想了一陣,道:“迴陛下,鍾廷尉,才能出眾,任勞任怨,奔波不斷,有大功與朝廷。”


    劉辯微笑著放下茶壺,拿起茶杯遞給王朗,道:“難得卿家有這份公允之心。”


    “謝陛下。”王朗連忙雙手接過來,麵色恭謹的道。


    朝廷裏,雖然是‘潁川黨’獨大,但作為丞相的楊彪,自有眾多擁躉,明爭暗鬥那是難免的。


    劉辯又拿起茶杯遞給劉協,道:“伏卿家那邊,你去說一說,用點心,遇事不要躲。”


    劉協直覺頭皮發麻,雙手接過,語氣盡量平靜的道:“臣領旨。”


    劉辯又拿起茶杯遞給戲誌才,笑著道:“殿中侍禦史不止是糾察官儀,巡城禦史也要清查洛陽城,太學、鴻都門學的事,不能再發生第二次了。”


    戲誌才看著劉辯的清爽笑容,心頭陣陣冰冷,雙手接過茶杯,道:“臣領旨。”


    劉辯微笑著看著三人,道:“怎麽不動?嚐嚐朕的煮茶手藝有沒有長進。”


    三人下意識的看著身前滾燙的茶杯,猶豫片刻,輕輕吹了一口,抿著嘴唇嚐了一點。


    “王卿家,”


    不等三人發表意見,劉辯道:“你持節走一趟西涼,告訴三羌,想要歸附,必須放棄兵權。”


    王朗連忙放下茶杯,道:“臣領旨。”


    心裏卻疑竇叢生,這不一直是鍾繇負責的嗎?


    難道,鍾繇真的出事情了?


    而且,今天入宮,隻是為了這些事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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