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劉表看著左栗,心潮如海,澎湃難定,慌張到了極點。


    他坐立荊州,已經站穩,待與蔡家結親,有了蔡家的支持,他便再無後顧之憂——這荊州,便是他的了!


    這兩年來,劉表見的太多,聽得太多,目光也長遠了一些。


    朝廷暗弱,群雄並起,漢室將終,大業在即!


    荊州處在南方要害之地,相對富庶又偏安一隅,是成事之地!


    那交趾,荒無人煙,既無人口也無良田,去了那,能有什麽作為?


    辛辛苦苦,才能在荊州立足,劉表怎麽願意放棄?


    但如果這是皇帝的旨意,他能抗拒嗎?


    左栗從劉辯的表情看出了一切,臉上冷笑不已,道:“劉使君,你還要包庇那張允嗎?”


    一片安靜中,聽到左栗的聲音,劉表一個激靈,迴過神。


    他迅速鎮定心神,急速轉動,沉著臉,思考著對策。


    蒯良見氣氛太過緊張,陪著笑的道:“貴人,朝廷,以及陛下,已經決定了嗎?”


    劉表雙眼一睜,緊緊的盯著左栗。


    這才是關鍵,隻要朝廷還沒有決定,一切都還有挽迴的餘地!


    “主人!”


    左栗還沒說話,一個家仆跑過來,神色慌張,氣喘籲籲的道:“主人,門口來了兩百人,是是黃門北寺獄,手裏還持有宮中金牌。”


    蒯良眼神微縮,情知事情難以善了了。


    如果是左栗一個人,他們還有辦法周旋,可左栗明晃晃的調來二百禁軍,此時劉府內外都是荊州名流,眾目睽睽之下,劉表已經失去‘暗中手段’!


    劉表深深吸了口氣,臉上浮現慣常的春風微笑,與左栗道:“左貴人,那張允隻是刺史府的小小準備,衝撞了貴人,大可隨意處置。隻是,不知貴人來這裏,可有旨意傳達?”


    左栗感覺著身體好了不少,人手也來了,底氣更足,慢慢坐直身體,對著劉表一臉的不屑,道:“劉表,你要糊弄我?”


    蒯良見左栗直唿劉表全名,更加咄咄逼人,心裏慌亂到了極點,陪著笑道:“貴人,今天是使君大婚,若是有旨意,也是……雙喜臨門,迴禮自是不會少。”


    劉表端坐著,強壓著心中心寧,微笑著與左栗對視。


    蒯良的話裏,既有追問旨意一事,也暗示了‘迴禮’。


    左栗豈會在意錢財這些東西,他隻要現在就弄死那張允,當著劉表的麵!


    剛要說話,便見到不遠處,又有兩個人走了過來。


    “見過使君,見過貴人。”


    蔡瑁與龐季過來,臉色平靜的見禮。


    這種‘平靜’,便是極度緊張之下的強持鎮定。


    他們已經知道事情大概了,怎麽還能如常?


    左栗之認識龐季,不認識蔡瑁,卻也大概能猜到,目光陰冷,道:“你們先見劉表,而後見我,是你們眼裏沒有朝廷,沒有陛下嗎?”


    蔡瑁,龐季嚇了一跳,這宮裏來的貴人,這般‘直言不諱’嗎?


    龐季沒見過左栗,卻也知道這位的厲害,加上突然出現在劉府,情知必有內情,心裏稍動,連忙道:“迴貴人,此地是荊州,劉使君乃荊州刺史,是以我等習慣了,還請貴人莫要見怪。”


    左栗也懶得與他們廢話,猛的又轉向劉表,語氣森然,道:“劉表,你別忘了,你是戴罪之身,又擅自停兵不前,這這是死罪!”


    劉表臉色微變,繼而沉著臉,心中惱恨,又找不到借口反駁。


    他之所以成為荊州刺史,是因為在禦史中丞的任上,無所作為,被劉辯‘發配’來的荊州。


    眼見著左栗圖窮匕首見,蒯良忍不住了,連忙道:“貴人……”


    “叫我天使!”左栗冷聲道。


    蒯良一窒,隻得轉變稱唿,道:“天使,不知此來,究竟為何?”


    這是蒯良一直記掛的事情。


    如果這左栗是帶著某種旨意而來,那他們就需要格外的小心謹慎的應對。


    但這左栗要隻是像過去那些小黃門一樣,隻是為了敲詐勒索,而沒有明確的旨意,他們轉圜的餘地就會大的很多!


    “這裏是刺史府,你們不能亂闖!”


    在蒯良話音落下,不遠處傳來急喊聲,接著便是一群禁軍,橫行無忌,直接衝了過來。


    劉表,蒯良,蔡瑁等人見著,神情變了又變。


    倒是左栗心中大定,雙眼陰冷更多,心裏的殺意,前所未有的熾盛起來。


    除了宮裏的那一次,今天,大概是他受到的屈辱以及離死亡最近的一次了!


    他一定要弄死那張允!


    “主人,主人,我們我們攔不住……”劉表府裏的仆從慌裏慌張的跑過來。


    劉表陰沉著臉,眼見著二百多禁軍包圍過來,不遠處的廊廡外,更有眾多賓客聚集,探頭探腦,甚至直接擠出來圍觀。


    劉表見情況失控,沉著一口氣,雙眼圓瞪,道:“貴人,你到底要幹什麽?”


    左栗慢悠悠,小心謹慎,強忍著痛快站起來,環顧一圈,冷笑道:“我是天使,你的人差點打死我,我現在就地處決你都可以!”


    左栗身後的禁衛,紛紛上前,鏘蹡蹡拔刀,殺氣騰騰。


    劉府的侍衛已經趕過來,紛紛拔出刀,與禁軍對峙。


    龐季嚇了一跳,轉頭喝道:“給我住手!”


    他是京官,簡而言之,就是朝廷派來監視劉表的,哪裏容得劉表公然拔刀對抗天使!


    蒯良同樣驚恐不已,急忙站到劉表與左栗中間,道:“天使,那張允一事,與使君完全沒有關係,還請明鑒!我們這就命人去將那張允抓來!”


    說完,就轉頭看向劉表。


    劉表沒想到好好的大婚之日,會發生這種事情,眼見左栗死咬著不肯罷休,再想保張允,這會兒也沒有其他辦法,隻能默認。


    蒯良見劉表答應,這才鬆口氣,轉而又與左栗道:“天使,劉使君事關江東大局,萬萬不可輕動。今天之事,純屬誤會,我願與天使一同迴京,代為向朝廷,向陛下解釋清楚。”


    張允差點將左栗活活打死,張允是劉表刺史府主簿,又是在劉表院子裏,左栗給劉表扣一個‘殺害天使’的帽子,那是穩穩當當!


    左栗一旦將這件事稟報朝廷、宮中,劉表至少也是夷三族的結局!


    蔡瑁,龐季等人哪裏料到會有這種變故,兩人立在劉表身後,一時間是千思百轉,想著種種可能。


    左栗帶來的禁軍,戒備著四周,刀兵鋒利,煞氣騰騰。


    蔡瑁,龐季對視一眼,這麽多禁軍藏在耒陽,他們之前居然一無所知!


    蒯良見左栗陰沉著臉不說話,稍稍沉吟,道:“天使,是要迴京了嗎?”


    左栗猛的變色,認真的審視著蒯良,倒也沒有掩飾,道:“你怎麽知道?”


    蒯良聞言,心裏一鬆,抬起手,神色如常,道:“天使在荊州兩年,第一次露麵便這般掃荊州上下顏麵,除了天使即將迴京,我著實想不到其他緣由。”


    左栗瞥了眼劉表,蔡瑁等人,冷哼一聲,道:“都說荊楚都奸邪,我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劉表見左栗要迴京,反而更加擔憂,卻沒有插話。


    蒯良心中有了篤定,越加從容,道:“不知可否與天使單獨聊一句?”


    左栗餘光瞥見那張允來了,陰沉的神色慢慢變得平淡,道:“不急。”


    蒯良也注意到了,頓了頓,湊近左栗,低聲道:“有一份大功勞,我想贈與天使。”


    左栗紋絲不動,目光都在張允身上,道:“不遲。”


    蒯良見左栗油鹽不進,越發低聲道:“此事幹係天大,天使真想錯過?”


    左栗眼角微動,臉龐跟著一抽痛,糾結片刻,冷聲道:“你最好說的真是天大功勞,否則,我連你一塊殺!”


    蒯良神情不動,伸手示意。


    左栗伸手,在侍衛的攙扶下,一瘸一拐的與蒯良出了亭子。


    劉表,蔡瑁,龐季等人注視著,將希望都寄托在蒯良身上。


    他們都不希望左栗在刺史府殺了張允,這對劉表、他們以及荊州情勢會產生巨大的、不可預料的打擊!


    蒯良瞥了眼亭子裏的劉表等人,沉吟一陣,沒有拐彎抹角,直接與左栗抬手道:“天使,我剛剛得到消息,董卓要與袁術結盟了。”


    左栗臉色驟變,疼的他齜牙咧嘴,卻又顧不得,急聲道:“你說的是真的?有什麽證據?”


    蒯良抬著手,滿麵肅容,道:“上個月,呂布與袁術約定結親,呂布之女嫁與袁術之子,婚事定在十月,最遲九月,便會廣發請帖。”


    左栗愣了又愣,瞬間想通了很多事情,臉色陰沉的可怕。


    袁術與董卓,有著滅族之仇,兩人絕難‘結盟’。


    但現在的情勢對袁術十分不利,而袁術一倒,那董卓便會成為下一個眾矢之的。


    董卓不會允許袁術覆滅的這麽快,而袁術求生,兩人的結盟,是一種必然之舉。


    但因為‘滅族之仇’橫亙在兩人之間,無法直接結盟,是以通過呂布與袁術的聯姻,形成‘間接結盟’,是一‘妙策’。


    左栗萬萬沒想到,會有這種變故。


    在荊州快兩年了,深知董卓與袁術結盟的可怕,或許,朝廷的滅袁大計,會因此功虧一簣!


    南方的大好局勢,將變得微妙,不可測!


    左栗臉色變幻一陣,惡狠狠的盯著蒯良,道:“此事還有何人知道?”


    蒯良抬著手,道:“除了董、呂、袁親近之人,應該暫且無人知道。嗯……恰好袁逆軍中,有我一同鄉,這才偶然得知。”


    左栗心思已經不在‘報仇’上了,而是怎麽以最快的速度,將這個消息傳到洛陽,搶先的傳到劉辯的案頭,奪得這份大功!


    這會兒,張允已經到了涼亭,站到了劉表身後。


    左栗思索著,轉頭看到了,殺氣頓時上湧,與身旁的侍衛低語了一聲。


    那侍衛當即揮手,命人將那張允給拖了出來。


    蒯良一見,急忙道:“天使,還請手下留情!”


    他說這麽多,最重要的,便是想要救下張允的命,讓今天的事情消弭於無聲。


    “啊……饒命,饒命,使君,救命啊……”


    張允被一腳踹倒在地,然後便是五個禁衛的拳打腳踢。


    跟隨左栗南下的禁軍,無不是彪形大漢,幾乎是全力下手,儼然是要將張允活活打死。


    劉表等出了亭子,眼見著張允要被打死,無不變色。


    張允是劉表的親信、心腹,是張允為他拉攏了蒯家、蔡家,鋪墊了劉表‘統領’荊州的路線。


    “住手!”


    眼見著張允要被打死,劉表還是忍不住了,大聲喝道。


    左栗冷眼注視著劉表,揮了揮手。


    身後的禁衛,直接將劉表給圍了起來。


    而對張允下手的禁衛,絲毫沒有停。


    蒯良見這左栗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心頭陣陣發寒。


    劉表瞥了眼四周的禁衛,瞪向左栗,喝道:“張允是我荊州刺史府的幕僚,要處置,也是由我處置,你即便是天使,也不能亂來!”


    左栗盯著張允,見他沒了氣息,心中頓時舒爽不已,嗤笑的轉向劉表,道:“劉使君,好大的氣魄,隨小人一同迴京如何?”


    劉表看著左栗的表情,聽著他自稱‘小人’,渾身驟冷,本來想好的義正言辭,也被堵迴了肚子裏。


    左栗環顧劉表以及身周的一眾人,背起手,故作威嚴,大聲道:“你們要記住,你們是大漢的臣子,一天事,一輩子都是。要是有人心懷不軌,圖謀自立,誅九族!”


    包括劉表在內,所有人都變了臉色,卻一個字說不出口。


    有些事情可以做,但不能說!


    左栗將他們的表情盡收眼底,又瞥了眼蒯良,大聲道:“走!”


    侍衛攙扶著左栗,大搖大擺的走了。


    本來喜慶不已,江東恭賀的劉府,再無半點喜意,反而留下了張允一具冰冷的屍體。


    劉表瞪著左栗等人的背影,恨得雙眼圓瞪,猙獰欲裂,死死的握著腰間佩劍。


    蒯良走過來,輕歎一聲,道:“使君,這已是最好的結果了。安撫賓客吧。”


    在不遠處,還有一眾賓客在眺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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