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毓在他父親死後,也好像突然長大,成熟了很多。


    跟在劉辯身後,一舉一動都十分謹慎,從不逾矩。


    盧毓小臉不變,道:“陛下,是想去冀州嗎?”


    兗州已經平定了兩年有餘,基本上穩定,正在著力恢複民生。倒是冀州,因為前年黑山軍的肆掠,至今匪患不斷,難以安定。


    劉辯繼續向前走,嘴角掛著笑意,道:“不止是冀州,朕還想去青州看看。”


    拋開涼州,北方各州,目前最亂的,其實是青州。


    雖然曹操招降了近百萬黃巾軍,但一直沒能徹底平複,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沒吃的’,曹操遵照劉辯的意思,進行了屯田,但這也治標不治本,在曹操離開後,北海的孔融施行的‘仁政’,東萊郡的皇甫堅壽有些獨木難支,青州的黃巾軍,有死灰複燃的趨勢。


    盧毓頓時明白了,道:“陛下,朝廷諸公怕是不會同意。”


    冀州,朝廷或許能答應,但深入青州,朝臣們絕對不會答應——太過危險!


    劉辯自然也知道。


    隨著朝局不斷的穩固,劉辯作為皇帝的束縛也越發清晰,很多事情,不能‘任性’去做了。


    劉辯穿著常服,帶著盧毓出了宮,道:“盧毓,朕聽說,大司馬近來身體不太好?”


    盧毓道:“是,微臣去看過,雙腿濕寒,天氣一冷,便無法站立。”


    劉辯不由得又背起手,目光看著繁華的街道,沉吟一陣,道:“丞相,也有意致仕?”


    盧毓心中發緊,臉色不變,道:“微臣也聽到過,但應該是謠言。”


    劉辯嗯了一聲,在典韋的帶領下,轉過一個彎,來到了街後麵的一個不起眼的茶樓。


    待等劉辯上了二樓,一個幹瘦的中年人,噗通一聲跪地,道:“罪臣孔伷,參見陛下!”


    劉辯瞥了他一眼,落座後,道:“你出來,董卓知道嗎?”


    孔伷慌張的轉向劉辯,道:“不知,罪臣以籌糧的名義出沛國,之前有過多次,董卓並未見疑。”


    劉辯嗯了一聲,自顧煮茶。


    這個人,是董卓任命的沛國相,跟著董卓也快兩年了。


    孔伷也是當世名士,文章做的極好,得到很多人的推崇。


    但也有人對他的評價是:孔公清談高論,噓枯吹生,並無軍旅之才,亦無執銳之幹。


    簡單來說,很多人認為孔伷性喜高談闊論,並無才幹。


    “說說吧。”劉辯慢條斯理的煮著茶。


    孔伷跪在地上,連忙道:“是是。罪臣,罪臣被迫從賊以來,一直小心的觀察,那董卓乃西涼財狼之輩,既無教化之德,更無敬畏之心……”


    劉辯聽著他準備長篇大論,也由著他,不緊不慢的擺弄著茶具。


    不說董卓等人了,即便是袁術等叛逆,幕府以及軍中,偷偷歸降的不知道有多少。這孔伷也是‘心向朝廷’,一有機會便托關係向朝廷表達‘忠心’。


    這孔伷,也是皇甫堅長在董卓勢力中發展的相對‘高層’的一個。


    孔伷說了很長一段,悄悄抬頭,見劉辯好像並不在意,陡然收住話頭,連忙道:“陛下,董卓在沛國,梁國等地,橫征暴斂,肆意殺戮,惹得天怒人怨,眾多世家堅貞不屈,誓死反抗,與董卓對抗不斷,無不祈求王師驟至,平定逆賊……”


    劉辯不自覺的撇了下嘴,繼續煮茶。


    這些世家反抗董卓不假,但說到堅貞不屈,誓死反抗,劉辯是一點都不信。


    心向漢室的世家不是沒有,而且不在少數,但隨風倒的更多。


    盧毓站在劉辯身後,總算明白一些人對這位的評價為什麽是‘清談高論’了,說了半天,一個重點都沒有。


    盧毓見劉辯煮茶的動作慢了,轉向孔伷,淡淡道:“董卓現在在圖謀什麽?”


    孔伷看了眼盧毓,倒是不認識,頓了頓,道:“董卓,已經與呂布聯合,正在全力說服袁術,想要三方結盟,瓜分豫、揚、荊三州。”


    盧毓還等他說,見他聽了半天,不由得道:“繼續說。”


    孔伷這才有所明悟,連忙道:“迴陛下,董卓已經製定好了策略,先攻袁紹,滅掉袁紹之後,與呂布、袁術合圍吳郡孫堅,便可徹底平定東南之威脅,而後分頭南下北上,瓜分天下,各成大業……”


    盧毓不自覺的皺眉,這孔伷說話,總覺得奇奇怪怪,毫無重點。


    像是讀書讀壞了腦子。


    劉辯喝了口茶,感覺煮的一半,潑掉重倒,隨口的問道:“董卓與袁術結盟?”


    孔伷好像想到了什麽,急忙道:“是,不是。是這樣,袁術欲與呂布結為兒女親家,是這樣結盟的。”


    劉辯眉頭一挑,看了眼手裏的茶杯,自語道:“今天的茶,怎麽這麽難喝?”


    潑掉手裏的茶,又重新煮,劉辯轉頭看向孔伷,道:“董卓沒有取徐州之意?”


    按理說,徐州自古是兵家必爭之地,又緊鄰沛國,董卓吞並徐州,既能擴大地盤,增加實力,還能拓展縱深,沒有理由放過。


    孔伷聞言,好像想起了什麽,道:“本來董公,不董老賊是有意取徐州的,但被軍師賈詡勸阻。賈詡認為,現在還不能與朝廷對上,是以,暫留琅琊郡為緩衝。”


    劉辯若有所悟,道:“董卓現在有多少兵馬,多少錢糧?”


    孔伷跪在地上,細想了一陣,道:“軍師賈詡建議學曹操屯田,是以,具體兵馬有些難說,十萬應該是有的。錢糧,可用三年。”


    “朕還真是小看了他們……”


    劉辯有些意外,道:“說說你的看法。”


    孔伷神情一振,忽的起身,抬手道:“陛下,董卓狼子野心,須盡早鏟滅。請派大軍征剿,臣為內應,一個月內,必滅董卓!”


    劉辯對這個人是徹底失望了,不止是清談高論,還胡言亂語,相當的蠢笨。


    劉辯再次拿起茶壺,認真的煮茶,道:“將你知道的,寫一份詳細的奏本,要寫重點。”


    孔伷好像感覺到了劉辯的重視,神情興奮又感激,伏地道:“罪臣領旨、謝恩!”


    劉辯眉頭皺了皺,這孔伷,謝的哪門子恩?


    等孔伷走了,劉辯道:“你怎麽看?”


    盧毓躬著身,道:“陛下,此人話語混亂,顛三倒四,怕是不能相信。”


    劉辯點點頭,道:“你傳話給皇甫堅長,這個人要慎用。再告訴他,袁術放一放,盯緊董卓。”


    “是。”盧毓道。


    現在的盧毓,漸漸接替了潘隱,主要負責對皇甫堅長的聯絡。


    劉辯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還是感覺淡淡的苦味,直接放下,起身道:“再傳旨給劉表,那孫策、周瑜禦敵有功,命二人進京受賞。”


    “是。”這次接話的,是潘隱。


    盧毓還有些懵懂,沒有反應過來,倒是潘隱心領神會。


    孫策,是孫堅的長子,將孫策調入京,既是為了約束孫堅,也是一種警告。


    孫堅在吳郡肆意妄為,更是占據了廣陵郡,已然有‘蔑視朝廷’之意。


    在劉辯迴宮的時候,曹操已經迴到了府邸。


    郭嘉酒不離手,聽著曹操說著今天發生的事情。


    郭嘉去年被劉辯征召入大司馬府,結果因為幾次酗酒,被皇甫嵩給‘趕’了出去。


    這一‘趕’,郭嘉的仕途基本斷絕,但他對仕途一點興趣都沒有,倒是在曹府住的十分舒適。


    郭嘉側躺在小床上,等曹操說完,醉態滿臉的道:“陛下隻是點了這幾句,說明大政方向還是沒變,陛下的注意力,仍舊在北方各州。”


    “我也是這麽認為,”


    曹操狹長雙眼閃動著冷峻之色,道:“這幾年,朝廷的賦稅、民生都有所恢複,陛下不想被打斷,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過,袁術落敗,董卓,孫堅,劉表等人顯露出來,朝廷即便不想大動幹戈也不行了。”


    “還有益州。”


    郭嘉點了一句,道:“那劉焉的身體很不好,朝廷又扣著劉璋不放,逼急了,劉焉未必不會亂來。”


    曹操臉色不動又給十分嚴肅的感覺,道:“前年以來,一直有不明勢力襲擊漢中,我懷疑是劉焉。”


    郭嘉喝了酒,思索著一陣道:“我感覺,陛下還未下定決心。”


    曹操一怔,道:“什麽決心?”


    郭嘉坐起來,看著曹操道:“朝廷裏一些人忌憚將軍,是以陛下要給將軍撥付糧草,這些糧草必然是有限的,不能傷筋動骨。但以朝廷的國力,是支撐不了這樣的大戰的。”


    曹操陡然醒轉,目光灼灼的道:“所以,陛下突然改變了主意,命我先平定黑山軍?”


    “黑山軍,是北方各州中,陛下最後一塊心病,”


    郭嘉道:“平定黑山軍是早晚,是必然,但陛下未嚐沒有借此事拖延時間。”


    說到這裏,郭嘉搖頭,有些嗤笑道:“之前,陛下說不用太在意袁術,結果朝野懼怕不已,認為袁術會顛覆漢室江山,現在來看,還真是可笑。”


    曹操對袁術也是嗤之以鼻,根本不放在眼裏,道:“那,我現在應該怎麽辦?”


    郭嘉喝了酒,慢悠悠看向南方,道:“以我的估算,將軍平定黑山軍之後,怕是就要南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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