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辯聽著皇甫嵩的話,神色如常,心裏卻清楚,並不會那麽順利。


    劉焉野心勃勃,即便劉辯扣著劉璋不放迴益州,劉焉也不會將益州還給朝廷。


    ‘漢室將終’,是無數人的共識,各種野心家層出不窮,即便劉辯暫時穩住了局勢,但積重難返之下,野心家們仍舊沉浸在‘成大事’的美夢中。


    “卿家,這件事,”


    劉辯剛要說話,門外忽然響起急匆匆的腳步聲。


    旋即,潘隱疾步進來,也不管其他,麵上又驚又喜的道:“陛下,曹中郎將求見。”


    “曹操?”


    劉辯看著潘隱神色,有些疑惑,道:“什麽事情?讓他進來吧。”


    潘隱應著,側過身,


    曹操一臉謹慎,低著頭,雙手舉著一封信,來到劉辯近前,道:“啟稟陛下,叛逆袁術帳下軍師,許攸給臣來信。”


    劉辯知道許攸,目光怪異,接過信,道:“勸降你的?”


    曹操沒有說話,躬身靜候著。


    皇甫嵩瞥了曹操一眼,見他不說話,轉頭看向劉辯手裏的信。


    劉辯心下越發好奇了,抽出信一掃,頓時就是眉頭一挑,神情不變,雙眼冷峻,閃爍如電。


    劉辯沒說話,慢慢的將信遞給皇甫嵩。


    皇甫嵩接過來,認真審視,片刻,略帶吃驚的道:“袁術,要降?”


    劉辯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道:“坐吧,說說你的看法。”


    “謝陛下。”


    曹操行禮後,坐到皇甫嵩邊上,沉著臉,道:“陛下,臣以為,袁術這封信,與其說是乞降,不如是拖延時間。”


    皇甫嵩看著袁術托借於許攸的信,神情越發冷漠。


    曹操見劉辯沒有說話,又道:“陛下,自去夏以來,袁術多線開戰,兵疲糧乏,不能再戰。他這封乞降信,多半是想將時間拖到夏收以後。”


    劉辯若有所思,道:“你怎麽看?”


    曹操立即抬手,目光炯炯的道:“陛下,臣以為,不能給袁術這個時間,當命各處大軍,全力征討!”


    皇甫嵩眉頭動了下,道:“朝廷的大軍同樣兵困馬乏,錢糧不濟。而且,人心不齊,各處陽奉陰違。”


    曹操已經有所了解,越發沉色,冷聲道:“陛下,借此機會,甄別忠奸,未嚐不是好事情!”


    劉辯心裏不斷推敲,道:“大司馬怎麽說?”


    皇甫嵩沉吟片刻,道:“倒是也可以,不過,臣擔心,一些人會借機坐大,反噬朝廷。”


    曹操目中一冷,道:“那便借機一同鏟滅!”


    劉辯見皇甫嵩要反駁,抬起手,微笑著道:“這封信,交給尚書台去處置。曹卿家的話,有一定道理,朕也想看看一些人的真皮骨。這件事,便交給曹卿家來布置。”


    曹操心裏大振,抬手道:“臣,領旨!”


    皇甫嵩與盧植一樣,篤定劉辯是要培養曹操,將領執掌大司馬府。


    這樣的推斷,並非沒有根據,當今陛下對曹操的偏愛,眾所周知。盧植眼見不行,曹操接替他,將來接替皇甫嵩,簡直是水到渠成,毫無阻礙。


    因此,皇甫嵩並沒有反駁,也想看看曹操的真實能力。


    “今天就到這裏吧。”劉辯起身。


    劉愈又咳嗽了,小家夥有種養不活的趨勢。


    “臣等告退。”皇甫嵩,曹操見禮,隨著劉辯出了後殿,而後分南北離開。


    劉辯到了永安宮,唐姬正在小心翼翼的給劉愈喂藥。


    “朕來吧。”劉辯心裏輕歎,上前接過藥碗。


    唐姬抿著嘴,神色有些疲倦,輕輕站到一旁,還是滿目憂色的注視著劉愈。


    小家夥臉蛋蒼白,雙麵膠緊鎖,不時的哼唧一聲,十分痛楚。


    劉辯坐下來,輕輕的給他喂藥。


    小家夥倒是能吃下去,但吐出來更多。


    劉辯一邊給他擦,一邊又喂,心裏壓抑難受。


    現在的新生嬰兒成活率太低了,劉愈自出生便十分瘦弱,好像營養都給了他姐姐,一直多病,令人揪心。


    好一陣子,小家夥眉頭慢慢放鬆,吧唧著嘴,好像睡著了一樣。


    劉辯小心給他擦著,稍稍鬆口氣,拉著唐姬走出幾步,低聲道:“醫師怎麽說?”


    唐姬雙眼通紅,道:“醫師說,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劉辯默默點頭,道:“好生照顧吧。”


    唐姬咬著嘴唇,輕輕應著。


    劉辯出了永安宮,心裏很不好受,與潘隱道:“給太常那邊遞話,鴻都門學,太學,要開設醫科,治病救人,功德無量。對醫者,要加大各方麵的扶助。”


    “小人領旨。”潘隱知道劉辯心情不好,小聲應著。


    而在另一邊,許攸的信到了尚書台。


    楊彪先喜後驚,有些不知所措,將二荀給招進了尚書台。


    “你們怎麽看?”楊彪開門見山的問道。


    荀攸倒是沒想到,袁術會寫這樣一封信,隻是片刻,便道:“多半是緩兵之計,我們不能上當。”


    荀彧點頭,道:“士燮在南海郡重挫袁術,張郃又被袁紹打迴去,孫堅在吳郡攻勢淩厲,劉表占穩了荊州,袁術情勢極為不利,他想拖延時間,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楊彪盯著兩人,道:“老夫是問你們,朝廷應該有何對策?”


    荀攸、荀彧對視一眼,荀攸道:“丞相,下官的意思,是命各處,加緊追擊,不能給袁術的喘息之機。”


    楊彪胖臉如鐵,道:“怎麽追擊,有無策略?”


    荀攸直接道:“丞相,我等才看到這封信,茲事體大,當從長計議。”


    “沒有時間了,你們現在就要拿出對策來!”楊彪沉聲道。他近來壓力很大,想要從容而退,不步王允後塵,是以必須要做些事情了。


    荀彧老成的臉上出現思索之色,道:“最簡單的策略,莫過於重點進攻,以荊州劉表或者吳郡孫堅為主力,強勢進攻,迫使袁術舉兵相迎,又要提防各處,不得喘息。”


    楊彪不懂兵,淺顯的覺得有道理,又看向荀攸,目露詢問。


    荀攸頓了一會兒,道:“我記得,荊州還有一支水師的,可出其不意,深入江東腹地,以擾亂袁術軍心,令其不得安寧。”


    楊彪對兩人的對策有些不置可否,情知兩人在千裏之外,也提不出什麽有用的妙計,左思右想,道:“好,隨老夫去大司馬府。”


    二荀抬手,跟著楊彪轉去大司馬府。


    曹操正與皇甫嵩商議,有了楊彪,二荀的加入,五人綜合各處情報,討論直到深夜。


    等第二天到劉辯案桌上時,是一份前所未有的全麵的、龐大的、耗時十年的征剿計劃,其中不止針對袁術,還有包括董卓,呂布,黃巾軍,甚至黑山軍以及鮮卑,烏桓,匈奴等等。


    劉辯看著這份計劃,用了足足一個時辰,目瞪口呆,心裏驚詫不已。


    “好計劃!”


    劉辯合上這份文書,忍不住的驚歎道。


    “隻不過,與朕的計劃,衝突太多了。”


    劉辯撐著桌子站起來,來到門外,站在屋簷下,眺望著南方。


    曹操等人的這份計劃,太過龐大,複雜,曆時十年,需要耗費無數的精力,還有錢糧。


    而劉辯的國策,則是‘固本’為要,而不是虛耗國力,不斷的征剿,那隻會將大漢朝拖入深淵,萬劫不複。


    “陛下,陛下,”


    不遠處,徐衍飛奔而來,道:“盧公,盧公不行了……”


    劉辯臉色驟變,急聲道:“典韋,出宮,去盧府!”


    皇宮陡然被驚動了,劉辯帶著人,尚書台,大司馬府,禦史台同樣全員出動。


    宮外的六曹,廷尉府等等,一股腦的奔向盧府。


    等劉辯趕到的時候,臥床多日的盧植,已然是油盡燈枯。


    他雙眼無神,已經失去了焦距,卻拉著盧毓的手,輕聲道:“……死後……不要,大操大辦……不……棺槨,直接……下葬……”


    盧毓抱著盧植,哭喊不絕。


    盧植沒有說完,緩緩閉上了眼。


    劉辯站在不遠處,默默良久,又退了出來。


    門外,站著楊彪,皇甫嵩,荀攸,荀彧,鍾繇,司馬儁等一大群人。


    劉辯掃了他們一眼,心情沉重的往外走。


    盧植大概是大漢朝裏,最為純粹的一個人了,劉辯對他十分敬重,很希冀的能長遠的走下去。


    但人力難以勝天,盧植到底是壽終正寢了。


    其實,如果盧植不是那麽拚,好生將養,再活幾年也沒問題。


    為了朝廷,為了大漢,盧植日夜苦熬,終究是到了這一天。


    劉辯心頭難受,走了幾步,忽然停下來,淡淡道:“依照盧卿的的遺願,喪事不辦,盧家親友相送。等結束了,諸位卿家,找時間,去祭拜一下吧。”


    說完,劉辯長吐一口氣,大步離去。


    一眾人目送著劉辯的話,皆是沉默。


    盧植不善交際,卻也與人無害,與人為善,眾人感念非常。


    楊彪站在最前麵,輕聲歎道:“諸位都迴去吧。”


    一眾人怔了下,旋即反應過來,紛紛進屋,探視一番,與盧毓說了幾句,這才離開。


    來的一大群人,走的很慢,過了晌午,隻有曹操一個人留下。


    盧家人已經在準備了,盧毓哭紅了雙眼,隨著家裏人來來去去。


    他隻有十歲,但已經懂事了。


    曹操主動接過了‘治喪’的事,因為之前為何鹹辦理過,這次倒是得心應手,盧家對此也沒有什麽異議。


    盧植的喪事非常簡單,謝絕了所有吊唁,喪事辦的極其簡單,第三天便要下葬。


    隻有一身粗布衣裹身,被盧家人抬著出府,要出城安葬。


    還沒完全出門,潘隱急匆匆而來,與曹操低聲道:“陛下,在邙山以北,為盧公留了墓地。”


    曹操一驚,道:“邙山?”


    大漢皇帝,多說的陵寢建在邙山附近,劉辯為盧植的墓地留在邙山以北,顯然是準備將來的陵寢在那,盧植的目的,在要在帝陵之側了!


    這是天大的殊榮!


    曹操驚後,陡然醒悟,抬手道:“曹操明白了。”


    潘隱沒有多少,悄然離去。


    曹操轉身找到盧毓,低聲說了幾句。


    盧毓哭聲更多,抬手向著皇宮方向拜了又拜。


    曹操帶著一眾人,出了城,直奔邙山。


    到了邙山以北,徐衍早就在等著了。


    他麵露悲戚,與盧毓抬手,道:“陛下說,遵從盧公遺願,素衣而葬。這墓碑,是陛下親手所刻,墓誌銘為太常卿邊讓所書。盧公千古。”


    盧毓轉頭看向立在一旁的石碑,上麵刻寫著:大漢車騎將軍文德侯盧諱植之墓。


    落款是:大漢皇帝劉辯立。


    這種立碑是不合禮製的,但盧毓還是噗通一聲跪地,嚎啕大哭道:“臣代父叩謝天恩!”


    曹操以及一群盧家人,自是感念,這般恩遇,大漢朝以來,從未有過!


    ‘我曹操將來,也當如此!’


    曹操麵無表情,心裏暗道。


    在一陣儀典之後,裹著素衣的盧植被安葬,填土,立碑。


    盧家人哭的不行,盧毓更是昏死過去。


    曹操善後,直到傍晚,這才帶人迴京。


    而在崇德殿內。


    劉辯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恍惚,看著手裏盧植最後的一道奏本。


    這是一道十多年的奏本,經過了改善,主要是十策:用良、寬禁、禦彌、備寇、修體、尊堯、禦下、散利、德昭、策全。


    潘隱端著一碗羹進來,悄步到劉辯邊上,輕聲道:“陛下,一天未用了,吃一點吧。”


    劉辯嗯了一聲,睜開眼,瞥了眼窗外,道:“今後,盧毓住在宮裏吧,好生照料,莫要讓人欺負。”


    “是。”潘隱道。


    劉辯拿起羹碗,還沒吃到嘴邊,又道:“命大司馬府挑選一些智計之人如大司馬府,要皇甫嵩好生保重,不得勞累了。”


    劉辯記得很清楚,皇甫嵩也卒在三四年之後。


    “是。”潘隱應著。


    劉辯吃了一口,卻感覺吃不下,放下後,道:“那個郭嘉,命他以從事史的身份,入大司馬府吧。廷尉府那個陳群,入尚書台為從事史。”


    潘隱倒是知道這兩人,隻是這種突然的安排,令潘隱有些意外,不敢多嘴,道:“是,小人這就去傳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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