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站在原地,怔怔的看著劉辯的背影。


    他沒有被誅連,而且還升官了?


    蔡文姬心裏震驚的目送劉辯走遠,而後走到她爹身前,低聲道:“父親,那是陛下?”


    蔡邕猛的迴神,連忙追過去,到了門口,衝劉辯的背影遠遠的長拜,大聲道:“臣蔡邕,領旨謝恩!”


    “免禮!”背對著他的劉辯,右手舉起一揮,朗聲迴應。


    蔡文姬跟出來,已經看不到劉辯的影子了,輕輕抿了抿嘴,道:“父親,他就是陛下嗎?不是傳言他十分霸道,剛愎自用,什麽人的話都聽不進嗎?看著不太像。”


    蔡邕皺眉,道:“不得胡說!”


    他一直以來的擔憂盡去,心裏反而湧出一股激動之情,


    蔡文姬見著他父親的表情,略顯蒼白,淒婉的臉上,有些好奇。


    蔡邕站在原地,有些躊躇滿誌,道:“為父這次上任太常,當要做些事情!”


    以往蔡邕雖然在文壇上大放異彩,達官貴人無不求著他寫墓誌,但在官場上,卻沒有什麽實際的作為,基本上都是虛職。


    “鴻門督學……”


    蔡邕喃喃念叨,以他的聲望,想要在各州建立私學,簡直輕而易舉,不知道多少人會上趕著幫忙。


    但想著劉辯要求的‘有教無類’,有些麵色遲疑。


    現在的私學,基本上都是世家子弟,庶民別說入學了,就是最起碼的讀書費用都負擔不起。


    讀書,練字,拜師,遊學,交際……耗費不知道多少錢糧!而且不是一年兩年,動輒十年,二十年,於普通百姓,一大家子都未必養得起。


    再者,豪門子弟,豈會與庶民為伍?


    一瞬間,蔡邕就想到了無數困難,陷入了深深的沉聲。


    蔡文姬靜靜看著他父親,見他久久不言,輕聲道:“父親,迴府吧。”


    “啊哦……”


    蔡邕猛的醒轉,往迴走,道:“對了,這幾日,你就不要出府了,幫為父抄錄一些文書。陛下還要我寫一份彈劾袁家的奏疏,與一些人說說話,家裏這幾天都得設宴,你就不要出來了,清淨一點。”


    蔡文姬新寡,淒淒一笑,道:“謝父親。”


    蔡邕埋頭走路,心裏千思萬念,無數想法,上跳下竄。


    另一邊,劉辯離開了蔡府,停留在楊府不遠處。


    劉辯看著楊府,心裏慢慢轉著念頭。


    楊家,也是當今首屈一指的世家大族,聲望數一數二,有楊家背書,也能進一步減輕誅滅袁家帶來的不利影響。


    左栗站在一旁,揮退身後報信的禁衛,上前道:“陛下,濟陰太守劉岱剛剛進了司空府。”


    劉辯神情微動,迴頭看向他,道:“劉岱?”


    “是。”左栗低著頭道。


    劉辯裹了裹衣服,看著天上的皎潔月色,微微歪頭。


    這劉岱,與劉弘,劉虞一樣,都是皇室宗親。


    他那便宜老子在位時,覺得天下即將時空,便將老劉家的宗親分派各地。


    劉虞是幽州牧,劉焉是益州牧,劉表為荊州刺史等等。


    這劉岱,得了一個濟陰太守。


    “劉岱,濟陰郡……”


    劉辯自語,濟陰郡的位置,幾乎就是兗州的正中!


    ‘這種時候,劉岱進京,是為了避禍還是跑官?’


    “兗州有什麽消息嗎?”劉辯抬起腳,從楊府大門前穿過。


    左栗瞥了眼楊府,連忙道:“昨天的奏報說是大司馬與丁使君合兵三萬東進,已經收複陳留全境,正準備分兵進攻東郡、濟陰。朱使君從青州率兵進入濟北國,泰山郡,預計五天後,合圍山陽郡。”


    這個劉辯知道,皇甫嵩,丁原幾乎天天上書奏報,末尾都會不經意的催要錢糧。


    招募青壯要錢糧,打仗要錢糧,平定後撫民更新錢糧!


    “錢糧……”


    劉辯深吸一口氣,現在,這錢糧就是壓在他心頭最大的石頭。


    “迴宮。”劉辯道。


    左栗揮手,帶著人緊跟著。


    走出一段距離,劉辯忽然問道:“那金尚還是找不到嗎?”,


    他心裏仍舊全是兗州的局勢,越想越覺得事情嚴重。


    左栗神色一緊,道:“在山陽郡失蹤,小人正在想辦法去找。”


    劉辯邊走邊道:“你在各州治所安插人手,探聽消息,盯住朕要伱注意的人。”


    “是。”左栗的語氣越發謙卑小心。


    劉辯沒有再說話,不自覺的加快腳步。


    這會兒,尚書台內,王允與鍾繇還在爭執。


    王允看著對麵的兩人,道:“措辭不夠,必須嚴厲,足夠警醒。”


    鍾繇一臉肅色,道:“王公,判詞講究的是不偏不倚,公正嚴明,不能夾雜情緒。”


    王允道:“這是你的事。老夫要求,措辭嚴厲,要震懾天下的袁黨黨羽!”


    鍾繇剛要再說,荀攸看不下去了,忽然插話,道:“王公,邸報全國的,判詞一份,再以尚書台名義發一份公文,嚴斥袁家,以警示袁黨黨羽。”


    王允麵色不動,道:“可以。老夫來擬定,你什麽時候發出去?”


    荀攸見王允鬆口,立即道:“明日處決袁家之後,待諸錄尚書事署名,即刻發出洛陽。”


    王允看著他,道:“那,老夫的那份任命,是不是一起?”


    荀攸一怔,他差點忘了王允的那份任命,欲言又止。


    上當了。


    鍾繇心裏暗道,王允看似糾纏這份判詞邸報,實則還是為了培植私人!


    見兩人不說話,王允忽然有所醒悟,道:“你們是不是也有一份名單?”


    荀攸與鍾繇沒想到王允這麽敏銳,不由對視一眼。


    王允直起身,冷色道:“沒有我的允許,你們休想任命一個人!”


    荀攸,鍾繇兩人張口就要說話,門外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三人立刻轉頭看去。


    “三位卿家在討論什麽呢?”劉辯笑嗬嗬的走進來。


    王允,荀攸,鍾繇起身,行禮道:“臣等參見陛下。”


    “免了。”劉辯擺擺手,坐到主位之上。


    三人謝恩後坐好,王允餘光瞥了眼荀攸與鍾繇,道:“陛下,臣等已經對袁家一事定案結案。”


    荀攸,鍾繇沒有說話,默契的沒有提及朝廷補缺的事。


    劉辯看著三人,道:“這件事,你們看著辦。兗州事危,急需錢糧,諸位卿家有什麽說法。”


    王允聞言,神色不動的思索。


    大漢朝的稅賦來源就那麽幾樣,想要短時間能籌集軍餉,也就是‘加稅’一途。


    荀攸早就在應對這件事,立即就道:“陛下,臣認為,當盡快預征鹽稅。”


    “不可!”


    王允立即出聲打斷,而後與劉辯道:“陛下,百姓本就不滿高鹽價,苦不堪言,若再征稅,百姓吃不起鹽,必然會再生禍亂,得不償失!”


    劉辯看了他一眼,心裏思索著預征鹽稅的可行性。


    大漢朝對於鹽稅,是幾經改易,在專賣、征稅上來迴反複。


    專賣,就是朝廷壟斷生產與買賣;而征稅,就是由民間隨意生產、買賣,朝廷征收鹽稅。


    征稅這種方式,直接導致大漢朝的稅源少了近一半,而民間鹽價高企,隻有中間的世家大族、鹽商得了大好處。


    荀攸沒理會王允,繼續與劉辯道:“陛下,臣認為,可以限定鹽價,而後征稅。”


    王允瞥了眼荀攸,道:“陛下,這麽做,鹽販捂鹽不出,當是如何?”


    荀攸道:“陛下,臣請再設鹽官,以官鹽與私鹽並行,既能控製鹽價,亦能征收鹽稅。”


    “不可!”


    王允直接轉向了荀攸,道:“王莽之時就是此法,以至於天下大亂,荀尚書是忘記了嗎?”


    荀攸也看向他,道:“王公,天下大亂並非是鹽政,而是王莽逆臣篡位,天下共誅。”


    王允還要說話,劉辯就淡淡道:“好了。”


    王允轉過身,抬起手,道:“陛下,鹽政事關重大,不可輕率,朝廷與民爭利,貽害無窮,臣請陛下三思。”


    劉辯看著王允,微微皺眉。


    說生氣吧,有點,可也就是一點,王允本意不壞,說的還有道理。


    一直思索著的鍾繇,抬起手肅色道:“陛下,臣有三策。一,朝廷削減開支,對於不急於發放的官吏俸祿、軍餉,可延遲十天至一月。二,鼓勵京中世家富商捐納。三,夏糧在即,朝廷可預先向大戶借錢,稅收上來再做歸還,預計,可籌得五千萬錢。”


    五千萬錢,也就是五萬緡,相當於五萬兩銀子。


    雖然不多,倒是足以解燃眉之急。


    劉辯剛要點頭,王允就道:“陛下,拖延朝廷俸祿,怕是會百官心思搖動,尤其是在這種時候。捐納早已經進行多次,臣不敢斷言能募得多少。至於借錢,陛下,先帝時……也曾借過,借多還少。”


    劉辯眉頭挑了挑,他心裏開始真的生氣了。


    鍾繇看著王允,欲言又止,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王允說的沒錯,這些辦法並不新鮮。要是有新鮮的方法,大漢朝廷也不至於窘迫到現在這種地步。


    劉辯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道:“王卿家,你有什麽好辦法?”


    王允低著頭,猶豫了下,道:“臣還在考慮妥善之法。”


    劉辯懶得理他了,道:“沒空等了,就按鍾卿家所言。品佚低的官吏不作延緩。捐納,請一些重臣、名士出麵。借錢,由尚書台統籌,必要時候可付一些利息。”


    “陛下,”


    王允立即直起身,急著要說話,劉辯卻一擺手,站了起來,道:“夜深了,諸位卿家早點休息吧,明天還有一堆事情。”


    說完這一句,劉辯又看向荀攸,道:“荀卿家,那個轉運之法,你再與諸位卿家認真商討一番,拿出一天詳細的條陳來。”


    “臣領旨。”荀攸連忙行禮道。


    王允想要說話,但劉辯已經走了。


    荀攸與鍾繇不想與王允繼續爭辯,對視一眼,齊齊起身離開。


    王允看著他們的背影,麵色不動,心裏的怒氣卻蹭蹭湧上來。


    ‘無能之輩!’他心裏冷哼一聲。


    劉辯從尚書台迴到景福殿,沒有半點睡意。


    他拿過地圖,鋪在桌上,認認真真的研究。


    從北到南,從東到西,又在兗州,司隸,並州,涼州一線來迴梭巡。


    好半晌,劉辯不由得輕歎一聲,道:“真的是沒有一點好地方啊……”


    處處都是問題,就沒有一處是令他覺得舒心的。


    他的手指在山陽郡上輕輕點了點,然後由東向西,慢慢滑過濟陰,河內,洛陽,弘農,三輔,頓了頓,手指落在了漢中上。


    “漢中……”


    劉辯雙眼閃動,這漢中也是要害之地。


    “派誰去呢?”劉辯心裏飛速閃過一個個人,最終發現,他能派遣的,有資格有實力的,其實隻有兩個人:公孫瓚與曹操。


    有兩個人,公孫瓚他不放心,曹操他也不放心。


    還是得盡快培養忠於他的嫡係!


    “時間……”


    劉辯坐迴椅子上,凝色的輕輕點頭。


    他現在需要時間,需要時間培養朝臣,培養武將。


    但大漢這座搖搖欲墜的大船,四麵通風,八方來雨。


    潘隱上前,低聲道:“陛下,唐小娘來了。”


    劉辯抬起頭,就見唐姬端著羹碗悄步進來,雙眸如水的輕聲道:“陛下,夜深了,吃碗粥暖暖身子吧。”


    劉辯微笑,也有點餓了,接過來吃了兩口,忽然道:“對了,明天讓你父親進宮。”


    “是,妾身記下了。”唐姬沒有問緣由。


    劉辯伸手拉過她,剛要說話,門外響起匆匆腳步聲。


    唐姬連忙後退,行禮道:“陛下,臣妾告退。”


    劉辯嗯了聲,看向左栗。


    左栗來到近前,低聲道:“陛下,董太尉又扮作民夫想要出城,城外似有人接應。”


    劉辯臉角繃直,鼻孔裏長出一口氣。


    “城外的人,查清楚了嗎?”劉辯端起羹碗道。


    左栗道:“天色太黑,不知道有多少人,小人擔心打草驚蛇,沒有派人出城探查。”


    劉辯點點頭,這董卓應該是急了,想盡辦法的要逃出洛陽。


    並州的情勢十分複雜,既有各種勢力交錯,又有羌人、匈奴虎視眈眈,需要小心謹慎的處理,不能引起大亂子。


    “盯住他,不要讓他跑了。”


    劉辯吃了羹,道:“朕留著他還有用。”


    “小人明白。”左栗低著頭道。


    劉辯放下碗,看向漆黑的門外,心裏斟酌著,道:“傳旨,明天諸錄尚書事,荀攸,鍾繇尚書台議事,任何人不得告假。”


    朝廷已經基本穩固,他騰出了一隻手。


    ‘是時候解決並州了。’劉辯目光灼灼的暗道。


    相比於兗州,並州更難處理,但不得不處理。


    解決了並州,他不但省去一塊心病,還能得到一支精兵,更加從容應對越發複雜多變的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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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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