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之內。


    永樂宮。


    何太後看著一個白發蒼蒼,年近七十的老者,滿臉笑容,道:“袁先生,本宮沒想到你會進京,早知道,親自去接你了。”


    這個老者胡須皆無,精神矍鑠,身上都是濃鬱的書卷氣,名叫袁保。


    他與何太後一笑,道:“老朽靜極思動,出來走一走,見一見京城裏的故人,若是再不來,怕是再無機會。此次來見太後娘娘,也是道別。”


    何太後臉色微變,急聲道:“先生乃有福之人,必然長命百歲,不可自賤。”


    袁保卻不在意,豁達道:“生死在天,人力豈可強求?太後娘娘,還請聽老朽一句勸,凡事順勢而為,切莫強橫,天地之道,貴在自然。”


    何太後聽出了他話裏意有所指,疑惑的道:“先生這次來京,是有什麽事情?”


    袁保不假掩飾,道:“自桓帝以來,慣有殺戮,士人無不人人自危,惶恐度日。而今陛下繼位,短短數月,一次宮變、一次誅閹黨,兩次枉死過萬人,聞之驚駭。朝廷欲誅滅袁家,恐又屠戮無數,老朽特來,希望能阻止一二。”


    何太後不太喜歡政務,插手極少,不由得就轉向身旁的宮女。


    宮女屈身,道:“娘娘,奴婢不清楚,奴婢聽說陛下病了,沒聽說什麽誅滅袁家的旨意。”


    何太後心裏明了了,看著袁保,欲言又止。


    袁保是十多年前的掖庭丞,是他選中了何太後,帶她入宮,何太後在宮裏也沒少受袁保的照應。


    可以說,何太後以及何家的一切,源頭都是得益於這個袁保。


    這個袁保不愛財不圖官,就好讀書,何太後這些年想要報答都無從下手。


    許久,何太後站起來,道:“袁先生,我去見辯兒。”


    袁保立刻起身,道:“娘娘,老朽別無他意,隻求陛下仁德為要,少開殺戮。”


    何太後輕輕點頭,送袁保出宮,而後直奔景福殿。


    景福殿的偏堂。


    劉辯一邊咳嗽著、強忍吃藥後的困倦,一邊與對麵的便宜老丈人唐瑁說話。


    唐瑁,會稽太守,唐姬的父親。


    唐姬跪坐在一旁,給兩人斟茶,一直低著頭,紅著臉。


    唐瑁五官刻板,有著一雙桃花眼,看上去像是一個風流名士。


    他端坐在劉辯對麵,對於這個女兒被新陛下第一個納入後宮還是感到竊喜的,輕輕躬身,道:“陛下,會稽民風淳樸,學風濃鬱,百姓富足,生活安定,是一魚樂之鄉。”


    劉辯咳嗽不斷,頭腦僵凝,笑著道:“卿家的政績朕是知道的,卿家暫留京裏,朕會另有安排。”


    “謝陛下。”唐瑁道。他從容如常,心裏卻激動不已,有三個字在不停的在心底迴響——大將軍。


    劉辯現在沒有多少思考能力,但這是第一位嶽父,還須得好好招待的。


    他喝了口茶,強壓著喉嚨的刺癢,與唐瑁道:“卿家這次入京,除了述職,還有其他事情嗎?”


    “並無他事。”唐瑁道。他這次入京,最重要的目的有兩個,一個是送唐姬入宮,一個就是想要在新朝謀一個發展,現在兩個都有了,自然就沒有其他事情。


    劉辯微微點頭,又伸手去拿茶杯。


    唐姬心領神會,與她父親輕聲道:“爹,陛下今天不舒服,不如改天再說吧。”


    唐瑁瞥了眼這個已經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兒,頓了片刻,道:“陛下,臣鬥膽,袁家一事,萬望慎重,三思而行。”


    劉辯越發困倦,對於袁家一事,早有定計,笑容少了幾分,淡淡道:“有人找過卿家了?”


    唐瑁躬身,道:“是。不敢欺瞞陛下,唐家與袁家有些淵源,也曾有聯姻,臣年少時,是在袁家受教。”


    這些,劉辯早就知道了。


    他咳嗽一聲,長吸一口氣,道:“改日再說。”


    唐瑁見狀,急聲道:“陛下,臣為袁家說情,並非是為了曾經的恩惠。而是誅滅袁家,後果嚴重,難以預料。臣不求陛下赦免,隻求陛下能留有餘地,此餘地是給袁家,是給天下士族,也是給陛下的。”


    劉辯腦子有些昏沉,但思維沒昏沉,聞言雙眼冷冽,道:“好,朕知道了,卿家退下吧。”


    唐姬攙扶著劉辯起身,就要迴轉寢殿。


    唐瑁見著,三番幾次想再說,最後隻能默默歎了口氣。


    唐姬扶著劉辯出了偏堂,柔聲道:“陛下,妾身待會兒去給你熬藥,一定要按時吃藥才能早點好。”


    劉辯十分困倦,嗯了一聲,有些站立不穩,扶著牆一步步走著。


    “辯兒,伱這是怎麽了?”


    忽然間,劉辯耳邊響起一聲驚唿,抬頭看去,就見何太後快步過來,一把扶過他另一隻胳膊,滿臉擔憂。


    “母後,沒事,偶感風寒。”劉辯一笑道。


    何太後倒是沒多想,一邊扶著他一邊道:“辯兒,母後聽說,你派兵包圍了袁府?”


    哪怕再困倦,腦子再僵硬,劉辯還是極力保持著一絲清醒,道:“朕沒有下過這樣的旨。”


    何太後看著劉辯的側臉,忽然伸手在他額頭,猛的縮迴,嚇了一大跳,急聲喊道:“快快快,傳醫師,辯兒,你撐一會兒,馬上就到寢殿了。”


    不多久,劉辯被安置在床上,唐姬去煮藥,何太後坐在床邊,見劉辯難受,心疼不已。


    劉辯不停的眨眼,仿佛下一刻就能睡著,但他不敢睡,強力支撐。


    何太後猶豫再三,還是道:“辯兒,你派兵包圍袁家做什麽?”


    劉辯道:“朕沒有下過這樣的旨意。”


    “那,你讓他們迴去?”何太後試探著道。


    劉辯笑了笑,道:“母後,朝臣行事,肯定有朝臣的理由。”


    何太後心裏怎麽會不明白,道:“那,你不下旨,我下懿旨,你當做不知道行不行?”


    劉辯看著何太後,心裏躁熱,頭疼欲裂。


    他之所以不敢睡,其實就是在防備著這個!整個大漢,唯有何太後能壓住他。


    劉辯雖然下旨後宮不能幹政,但這是針對他的後宮,不可能包括他便宜老爹的後宮。


    何太後要是真的下了懿旨,王允等人隻能息兵作罷,根本無力抗拒。


    劉辯閉著眼,深深的吸了口氣,勉強的清醒一點,喘著粗氣道:“母後,袁家偽造了舅舅的信,企圖調兵入京,他們比閹黨更可怕,朕今天可以放過他們,他們明天未必會放過我們母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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