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而過,三日過去,班餘和張黎等高層焦急得頭發都要白了,不過,班餘的頭發本來就白,現在看上去更是雪上加霜般的憔悴。


    “城中糧草已經滴米未剩,為今之計,唯有一戰了。”班餘看向張黎,原本比較圓潤的臉龐如今看上去與塞外風餐露宿的胡人一般凹陷,倒是真正過了一把老秦人祖先們的艱苦生活。


    張黎目光暗淡下來,當初若不是他大意,現在他們恐怕就不是缺少糧草、被他人圍而不攻了,而是他們謀劃著如何剿滅其他郡縣的起義軍,兵臨他人的城下了。


    班餘苦笑一聲,當日之大錯,就是錯在沒有防備荊南的兩千軍隊,可誰又能想到兩千步軍一夜之間能夠奔襲百多裏地,還不會被發現呢?


    “張將軍莫要妄自責己,當日之事早已過去。”班餘安慰了一聲,如今軍中如此困難,大將若是這副樣子,最後一絲希望恐怕都沒有了。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若自責後悔能夠挽迴一切,那班餘巴不得多後悔幾次,不隻是他,哪怕老相李斯、蒙大將軍也會如此吧。


    “班大夫,昔日之事如在今朝,尤其是看到這些賊軍如此囂張,張黎心如刀絞啊!”沮陽之戰後,張黎有三個月都活在後悔與自責當中,近來幾月好不容易有所緩和,當夏軍兵臨城下,又在城中斷糧的情況下,那壓抑下來的痛苦再度升起。


    張黎是一員勇將,兵法計謀也略顯呆板,但這些勇將打了敗仗,尤其是大敗,很多人都會活在一輩子的陰影中,除非有血洗恥辱的機會,可現在張黎就是有機會也有些渺茫。


    班餘歎了口氣,或許當初這班餘對自己不夠禮遇,但他現在還是更希望班餘能從陰影中有出來,若能夠挺過這一關,這張黎恐怕也會成為當世名將,而且是一員良將,可若是沒有挺過,亦或是夏國的軍隊即便退去,也難以將張黎心中的鬱結給打開,從此沉淪下去。


    而若是戰敗城破…


    張黎的目光突然堅定起來,抬頭看向班餘,輕聲道:“班大夫,若此戰敗,你便帶人從南門逃出去吧,若能迴到關中,還請到櫟陽老城,將我的妻兒老小照拂幾年。”


    班餘搖頭,目光中流露出一絲讚賞,但更多的則是茫然。


    他望向西南方,仿佛看到了那座古樸大氣的鹹陽,皇帝啊皇帝,如此大好老秦男兒,為了他的家人,為了您的江山如此,您卻荒淫無道,殘暴不仁。


    對家人如此,對臣子如此,對秦人如此,對天下更是沒有一絲憐憫。


    “將軍何出此言,我已老邁,活了大半生,又豈能苟且偷生?!”班餘是何人?大秦的文臣,如今雖沒有文人風骨之說,但在戰國秦漢,中原人士的秉性便是如此。


    張黎對班餘的話深信不疑,這些奔向大秦的才子,也有貪生怕死之人,但絕不會做出背叛秦國的事情來。


    比如那個範雎,又比如說那個呂不韋。


    泱泱大秦,原本是一個西陲小國,哪怕成了戰國七雄,依舊如春秋的楚國一般被中原諸侯看做蠻夷之國,而如今,卻是連八百裏秦川的關中地區,也被稱為中原。


    這些,都是靠著這些人才,從百裏奚開始,大秦的謀略、政治大才,幾乎都不是土特產。


    班餘便是這些人才中的一個,當年他從戰亂的山東六國跑到秦國來幫助秦國治理地方,用提高的稅收來攻打自己的祖國,可見,秦國之吸引力是其他六國無法與之比較的。


    這在現在看來或許是賣國,但那時候,絕對是慧眼識珠。


    “張將軍可記得當年的疾將軍和公子乾?”班餘一掃心中的陰霾,大笑三聲問道。


    張黎愣道:“這兩位都是為秦國一統大業的奠基之人,莫說是老秦,哪怕其他六之人也知曉一二。”


    說起趙疾這個被賜姓的將軍,可謂是大秦三代老將,功勳比之白起這般猛人也不弱一分。


    在白起那個時代,秦國除了一個蒙武之外,便無頂尖名將,但敵國甚多,再加上白起的戰績卓著,這才有了戰神之稱,功蓋戰國所有名將。


    但趙疾那個年代,正值秦國衛國戰爭以及改革開放,軍事人才多不勝數,秦公子乾,公叔痤等,這些人都是那個時代的名將,在保衛大秦、開拓疆土中建立了不世之功勳。


    而趙疾從秦獻公時期起,就為秦國軍人,到了秦孝公那個年代更是在開拓疆土、穩定國家民心中出了大力。


    惠文王時期,趙疾為秦國相國、大良造等,直到死的那一天也在為秦國奉獻,可謂是死而後已。


    至於公子乾,他為了支持商鞅變法更不惜代價以身作則被割了鼻子,雖有怨恨,但他為大秦著想,一直到變法深入人心,秦孝公死去後才下手除掉商鞅。


    而惠文王學楚莊王三年不問政事,一問政事便大力推行商鞅法,保守貴族請公子乾幫忙,擁立他為秦君,手握大權的公子乾斷然拒絕,並將權利交給了惠文王。


    這些,都是老秦人,為祖國而奉獻一生的人。


    “比之公子乾、疾將軍,我等自然是比不上,至於夙夜奉秦,這不是秦人應該做的嗎?”張黎知道班餘在借這兩個老秦誇讚他,卻不以為意。


    實際上,不論是因為親人也好,國家也罷,起碼這時候的老秦人,能夠有先秦時的這種品質,張黎已經算是非常難得了。


    班餘笑罵一聲:“張黎,愚忠也!”


    張黎心中之前的感覺倒是被衝淡了不少,也笑道:“班大夫說張黎愚忠,可知商君、張子?”


    “想不到你一介武夫竟會如此調侃老夫了。”班餘聞言也是一笑,他的目的就是為了暫時衝淡張黎的心結,好應對接下來的戰事,如今奏效,自然要順勢而下。


    “跟你們這些文人待的多了,這區區戲言若不能進步,那張黎還不如去街邊做個屠夫算了。”張黎一掃方才的不快,自得地說道。


    班餘搖頭,裝著嚴肅說道:“何以見得?區區賊寇都能口伐於爾,何談進步?”


    還未等張黎迴答,他繼續道:“彼此愚忠,帝不見,天見,你見,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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