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班餘聞言,深吸了口氣,目光悠悠,“這趙凡是腦袋被驢踢了麽,老夫沒有找他便是幸運了,竟然敢自己送上門來?阿福,盜賊有多少人?”


    阿福抬頭看了一眼班餘,見主人心情平穩,便道:“有兩萬人,其中有五千騎軍,與去歲攻擊公子的騎軍一般無二。”


    班餘瞳孔微縮,去年攻打沮陽之時,對方也隻有一萬八千人馬,還損失了五千人,聽聞匈奴北患讓其騎軍損失過一千,如今即將春耕,哪怕能夠從民間補充頂多也隻有幾千人而已…


    難道,盜賊沒留一兵一卒,是傾巢出動?


    他如此想到,問道:“情況屬實?”


    阿福肯定地說道:“屬實,不過…主上,前些日子從趙地和漁陽、廣陽等地有大量百姓遷徙到夏國…”


    砰!


    班餘將手中的粥碗扔到地上,瞬間碎裂,嚇得阿福一個激靈。


    “為什麽沒有告訴老夫此事?!”班餘怒吼道。


    阿福被嚇得不輕,連說話都有些結巴:“是…是……主母擔…擔心主上,所以沒讓小的告訴主…主上的。”


    話音剛落,王氏就從屋內走出,幾個侍女走進來收拾著地上的碎渣。


    “夫君莫要怪罪阿福,那日夫君因國事操勞一夜未眠,是我讓阿福暫時壓下此事,夫君若要責罰,便罰我吧!”王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輕聲道。


    “清妹,你這是何意?”班餘一驚,連忙將王氏拉起,隨後長歎一聲,“也罷也罷,阿福,你下去吧…”


    阿福感激地望了一眼王氏,快速地退出了房間。


    班餘擁著王氏,內心複雜,一邊是國,一邊是家,可以說,王氏便是他唯一的軟肋。


    “清妹,看來我還是不夠忠於大秦啊。”班餘苦笑一聲,自古以來,像他這麽癡情的還真少見。


    王氏有些慚愧,自責道:“夫君,是我給你添亂了。”


    班餘連忙搖頭,撫摸著王氏眼角那淡淡的皺紋:“家國天下,家不齊何以治國,何以平天下?”


    在這個年代,家雖比國小,可是卻是在首位,甚至有不少人為了家而叛國。


    “夫君,我們走吧,去一個無人的地方,安度餘生。”一滴淚水從王氏眼角滑落,城中已經開始流言四起,軍隊也因缺糧而無絲毫鬥誌,落敗是遲早之事。


    擦去愛妻臉上的淚,班餘嘴角勾起:“不行啊,清妹,大秦需要我,我年輕的時候曾發誓要夙夜奉秦,如今大秦將傾,我必須與秦人共赴國難…”


    “可是我們都老了!”王氏哽咽起來,年輕之事早已不複返,如今年老,連苟活也不行嗎?


    王氏並不怕死,她怕的是自己的夫君死去,什麽赳赳老秦,父輩的這種精神早已不再,夫君夙夜奉秦,大秦卻將他貶到苦寒之地做個縣令。


    愚忠麽?老了麽?班餘將王氏擁在懷中,摸著兩鬢的斑白,自嘲一笑:“是啊,老了…苟活下去,又有何意義?”


    他望著屋外的陰雲,眼神逐漸堅定起來。


    自古從不缺愚忠者,他班餘,不過隻是沙灘上眾多沙礫中的一顆罷了。


    “來人,叫張黎將軍前來,商議對策!”


    “喏!”


    一刻鍾後,張黎帶著一眾將領來到府上,班餘早就在此間等候,不等張黎問候便直接道:“諸位免去俗禮,還請入座,如今偽夏盜賊大舉來犯,諸位可有什麽退敵良策?”


    張黎是除了班餘之外第一個知曉此事的人,當下也不客氣,坐下道:“敵軍最多還有兩個時辰便到,騎軍更隻用一個時辰,如今我軍情況堪憂,末將認為當固守城池,那敵將趙瑞也拿我等沒有辦法。”


    其他將領即便不了解的也在路上知曉了此事,其中一人否決道:“張將軍此言差矣,如今城中缺糧,若固守城池,豈不是坐以待斃?我們和當初沮陽城中的盜賊不同,當日他們糧草充沛,反觀今日我等,待糧草耗盡之時,恐怕就內部自亂,不攻自破。”


    張黎沉默不語,其他將領也是議論紛紛。


    “班大夫可知那敵軍有多少人?”過了好一會眾人都商議無果,張黎這才抬頭問道。


    班餘輕歎道:“步軍一萬五,騎軍五千,總計兩萬人馬,雖說我們人多,可…哎!”


    張黎眉頭緊皺,也無暇顧及這兩萬人馬的來源,這次敵軍來勢洶洶,士氣旺盛,又以趙瑞為將,荊南為副,反觀居庸這邊,處境堪憂。


    想到荊南,張黎就恨得牙癢癢,當初若不是此人燒了大軍糧草,恐怕現在上穀全郡都被收複,甚至有可能正在收複其他郡縣了。


    “班大夫,為今之計,唯有上中下三策可行了。”想了一會兒,張黎沉聲道。


    眾人聞言安靜下來,班餘目光深邃,也大概猜到了是哪三策:“張將軍請說。”


    張黎站起身,將三策一一道來:“如今,盜賊即將壓境,除了固守城池之外,便隻能行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突圍逃生、歸降盜賊三策了。”


    “當日盜賊燒我糧草,解了沮陽之圍,導致我軍今日糧草不濟的囧境,若此次作戰能找到敵軍的糧草,若能化為己用不但可以解當務之急,還能解決一大段時日的糧草問題,實在不行也可以燒掉,暫時解圍,此為上策。”


    眾人皆是點頭,不過還是有些想當然了,敵軍糧草動向不明,如何去搶去燒?班餘想了想,最後也隻能不停地搖頭。


    張黎也知道此策難度極大,便繼續道:“若上策不行,我等便隻能帶人突圍出去,但天下之大,關中遠在萬裏之遙,我等到了哪裏都會被人截殺的…至於下策,便是歸降盜賊,苟活於世。”


    “突圍出去又有何用?讓我歸降盜賊?我怕無顏麵對祖先!”在此的將領都是老秦人,血氣方剛,哪怕秦國高層沒了赳赳老秦的精神,但中低層秦人還是不願意背叛國家的。


    這就是秦人。


    “老夫不是秦人,但也絕不苟活於世,張將軍便用上策吧,起碼還能搏一搏,實在不行,便隻能死不休戰了。”班餘歎息道。


    張黎和眾位將軍驚訝地看了一眼班餘,隨後都露出敬佩的神色:“班大夫不是秦人卻更勝如今之秦人。”


    如今關中的不少秦人都隻顧著貪圖享樂,半點秦人精神也沒有,還不如這原本不是秦人的文弱縣令。


    眾人麵麵相覷,一個個目光堅定起來:“赳赳老秦,共赴國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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