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樂察覺出他沒有外露的鄭重,放下手中筷子,對上霍蔚然的視線。


    “當然可以。”


    “如果明天比賽贏得冠軍,哥哥對未來的打算,會不會有些變動?”


    霍蔚然語氣輕快,仿佛隻是單純的討論。


    年樂暗暗鬆了口氣。


    看霍蔚然的模樣,還以為要問的是什麽攸關生死的難題,半天原來是比賽後的打算。


    “小然。”年樂沒有第一時間迴答,而是詢問他。


    “我記得你贏過很多比賽,大小賽事,甚至還有世界級的大獎賽是嗎?”


    霍蔚然沒有預料到年樂會把問題引到自己身上,他之前對賽車一竅不通,現在……是因為私下關注很多關於自己的信息嗎?


    迎著溫和的目光,霍蔚然下意識微一側臉,握緊手收起無關的情緒,迴望過去,麵色如常的點了點頭。


    “你贏了那些比賽後,對自己未來的打算,有變過嗎?”年樂把同樣的問題拋給霍蔚然。


    霍蔚然短暫思索當時的心境,除了對勝利的喜悅,對更大目標的定立,似乎並沒有變動未來道路的想法。


    “沒有。”霍蔚然快速迴答。


    “你贏過那麽多場比賽,我明天還不一定能拿到第一個冠軍。”年樂揚起笑容。


    “即便拿到冠軍,我也和你一樣,沒有想過變動未來的道路。”


    霍蔚然一動不動看著對麵人的模樣,不清楚為什麽,但足夠辨別出他沒有說謊。


    他還是要將這份婚約走下去。


    他還是要陪在自己身邊。


    “那冠軍獎金呢?”霍蔚然緩緩低眼。


    “也不足以改變什麽嗎?”


    “獎金確實挺豐厚。”年樂算了算,“一百萬扣完所得稅,剩八十萬,還四年的助學貸款,未來的大學生活費,可能需要十萬。”


    霍蔚然眼睛一眨不眨,專注看著麵前認真計算的年樂。


    “大學前我被好心人資助三年,這筆錢加上利息三倍返還,大概二十多萬。我現在學的法律專業,不久後要進行司法考試、美國律師執業考試,這方麵需要開銷,實習律師基本沒什麽工資,頭幾年都要自己掏口袋。”


    年樂越算越覺得艱難,一抬眼隻見霍蔚然緊緊盯著自己,似乎是要從接下來的言語中,聽到關於他的部分。


    看了眼麵前的大餐,再迴想這兩天的車接車送,年樂心底默默將給他的禮物價位升了升。


    “還有,小然你喜歡什麽顏色?”


    猝不及防聽到自己的名字,霍蔚然竭力壓著眼底的愉悅,一字一句思考年樂的問題。


    自己喜歡什麽顏色?


    霍蔚然事故前對這些,就沒有特別的偏向,賽車手套白色的也好,黑色的也罷,隻要材質足夠薄,捏握起來有手感。


    事故後,霍蔚然眼中是醫院白色的天花板,是藍白的病號服,是透明的輸液管,是一次次手術麻醉後蔓延的疼痛,一切情感都隨著滴落的藥水消磨,甚至快忘了“喜歡”是什麽滋味。


    但是現在,霍蔚然能抑住胸口濃鬱的熱烈,卻藏不住眼裏的光彩。


    “外公說,我出生的時候,外麵天空特別美,蔚藍一片。”霍蔚然看著眼前人,唇角不自覺揚起,“我想我現在,開始喜歡那個顏色。”


    天空的顏色嗎?


    年樂默默記下,同時忍不住想到,霍蔚然名字是因為看見蔚藍的天空,那霍火火的名字怎麽迴事?


    醫院外麵著火了?


    吃完粵式大餐,年樂一邊下棋一邊消食,霍蔚然坐在旁邊,目光時不時看過來,嘴角總是不自覺的上揚。


    霍蔚然從來沒有這麽容易滿足過。


    隻是看他一眼,帶來的感覺,卻比辛苦準備半年,經過各種訓練,拿到大賽冠軍的愉悅感更強烈。


    霍蔚然知道自己被激素控製著,也清楚年樂現在沒有這樣的感覺,但就是……忍不住的沉淪。


    所有理性都化作泡沫,想把一切最好的都放在他麵前,像駕駛一輛失靈的賽車,霍蔚然無法控製,也不想控製,隻想看著這輛車不斷加速,碰撞,旋轉,爆炸,升騰起炙熱的火焰,把這個世界燒到一點都不剩。


    年樂練完今天的死活題,整理好棋盤棋子,迴頭一看,隻見霍蔚然手裏的kindle還是幾天前那一頁。


    年樂笑笑起身,走向樓梯,身後立即傳來動靜,霍蔚然快步跟上,兩人一起上了二樓。


    “明天比賽加油。”霍蔚然跟隨年樂到客房門前,隨手按上門邊框,想說更多鼓勵的話,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我會的。”年樂下意識掃了眼門框上的裂痕,“你也早點休息。”


    決賽前夕,年樂睡的極好。


    平常學校考試,年樂都會失眠半月,來參加弈心杯前更是一個多月沒睡好,但到了這一步,年樂卻睡的異常安穩。


    也許是日有所思,年樂還夢到曾經的場麵,看著年齡尚淺的孟城小心翼翼盯看自己,手下卻笨拙的落錯棋子。


    夢裏的年樂,心頭升起一股輔導孩子作業的無力感,轉身想要去拿棋譜,卻被孟城緊緊抓住。


    “小秋別走,哥哥太笨了,你再教哥哥一次好不好,如果我還不會,你就拿戒尺打我。”


    孟城脫下襯衫,露出身上大片新舊交疊的青紫痕跡。


    “這些都是父親打的,我早晚會還加倍迴去,但小秋可以隨便打,我一點都不會生氣,因為我知道隻有小秋,是真心待我好。”


    夢裏給孟城上藥上的手腕都發酸,第二天一早醒來,年樂活動活動手腕,正要去洗漱,卻聽到客房門罕見響起敲門聲。


    年樂打開房門一看,發現地上放著一個包裝精致的盒子,盒子裏是一套嶄新的西裝。


    年樂不由得感歎弟弟心思細,知道獲獎棋手今天可能要上鏡頭,還特地再借來一套正裝。


    這套正裝比前兩套還要合身,煙灰色單排扣,搭配一條藍色領帶,這條領帶上還有銀色藝術浮繪,不僅高級,又顯出幾分年輕人的活力。


    年樂之前還在想霍蔚然喜歡的蔚藍色更接近哪種,今天看到這條領帶的底色,頓時有了答案。


    看到年樂穿著新借的正裝下樓到餐廳,霍蔚然目光掃過他脖頸中的領帶,垂眸掩住眼底的高昂情緒。


    一頓飯吃的非常安靜,年樂再度被霍蔚然送到車邊,看他單手整理自己的領口。


    “對了。”年樂想起一個問題,“小然你的西裝是要幹洗還是手洗?”


    借了霍蔚然三套西裝,雖然穿的時間不長,但最後也要幹幹淨淨的還給人家。


    霍蔚然捏著年樂領邊,也想起之前借出的兩套西裝。


    “不用洗。”霍蔚然自然迴應,“遇水會皺,幹洗藥劑會破壞麵料彈性光澤,你直接給我就好。”


    “也好。”年樂不太清楚高檔正裝怎麽清理,選擇聽從衣服主人的安排。


    霍蔚然目送年樂上車,在別墅大門口站了許久,直到看不到車的蹤影,方才迴到別墅。


    弈心杯決賽有直播,霍蔚然早早準備好,因為不太懂圍棋,所以特意找了專業講解,在線上分析戰局。


    直播比賽中也有講解,霍蔚然聽了四強賽的,但並不太明了,所以找了私人的,可以隨時詢問。


    一路通暢,年樂被送到賽場樓下,剛進大門,就看到孟城被一堆記者圍的嚴嚴實實。


    “孟城七段,你是否有把握贏過這位橫空出世的業餘三段棋手?”


    “請問孟城七段,這次比賽,是否是你繼對抗賽後,近幾年最好的一次發揮?”


    “孟城七段,剛剛和你一同在車裏的,是不是您父親孟天元?”


    年樂在另一邊安靜通過安檢,到達棋室後喝幾口水,和記譜員聊了兩句,方才等到孟城進門。


    “抱歉,來遲了。”孟城快步趕來坐在年樂對麵,目光一刻不離麵前的人,身體因為激動,下意識緊繃。


    記譜員有些好奇的看向孟城,孟城七段笑麵虎的名號,幾乎無人不知,但今天,卻沒見到他那熟悉的笑容。


    並且按開賽時間來說,現在也不遲,孟城的段位,不知道比這位業餘三段棋手高了多少,隻是比他遲了一點,但孟城七段不僅道歉,好像還有點……緊張?


    第33章


    “不算遲。”


    年樂淡淡一笑, 清潤嗓音悅耳。


    孟城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看著眼前人每一點細節。


    孟秋幼時長的就可愛,皮膚又白又嫩, 一雙大眼睛是淺淺的琥珀色, 不哭不鬧,隻是好奇盯著人看, 整個崽乖巧又軟綿, 那時的大人總是喜歡抱著他玩,怎麽也輪不到孟城這個哥哥。


    等孟秋再大一點,顯現出驚人的圍棋天賦, 立即就被他師父接走培養, 再見麵時, 孟城已經快認不出眼前容貌出塵精致的小孩,就是自己的小秋。


    但小秋還認得孟城,從師父懷裏小跑過來, 牽著孟城的手,聲音輕軟的叫他城城。


    那段時間,兩人同吃同睡, 孟城上學前班,孟秋去師父那學圍棋,因為知道孟城怕黑, 小秋無論多晚都要迴來, 牽著孟城的手,在被子下跟他小聲講, 今天又學到了什麽。


    孟城還記得最後一次看見小秋的場景。


    當時母親離世不到三個月, 父親帶了另一個女人來,那人懷著孩子, 不滿孟秋不肯喊她母親,之後又說是孟秋推了她,自己不計前嫌,有人脈關係,要將孟秋送到國外貴族學校讀書。


    小秋當時隻有六歲,孟父怕他路上大哭大鬧,騙他喝下帶藥的果汁,小秋昏昏沉沉被人抱上車,眼睛輕闔著,也許是聽到孟城的哭喊聲,眼角緩緩滑出淚來,卻怎麽也動不了半分。


    孟城從來沒有那麽絕望,即便是長跪父親和繼母麵前,也沒有動搖他們的決心。


    繼母生下孟無憂後,開始用孟秋拿捏孟城,如果孟城做不到一個好哥哥,好兒子,大洋彼岸的孟秋,不僅會被斷了生活費,還會失去繼續上學的資格,搞不好就要流落街頭當乞丐。


    孟城這麽多年竭力做到最好,十幾年如一日,終於讓父親鬆了口,說隻要能贏得對抗賽,就能去見孟秋一麵。


    孟城整夜整夜的下棋,是哪怕用生命做交換,也要得到這場勝利,但在獲得冠軍後,父親卻食言了。


    也許是被發瘋的孟城逼到沒有退路,他才告訴孟城。


    孟秋早就死了。


    隻是為了不讓他難過,所以才一直瞞著他。


    孟城想象過無數個和小秋再度相遇的場景,最後得到的,是他們從領事館拿來的死亡證明,日期標準,是好幾年前。


    世界坍塌,也不過如此。


    但孟城不甘心,不相信那個會緊緊牽著自己手的小秋會離開這個世界,拿著各種線索去找,最後卻發現繼母根本沒有送小秋去所謂的貴族學校,而是把他扔進一家專門教育問題孩子,臭名昭著的感化院。


    那所感化院後來發生火災,兩百多個孩子葬身火場,小秋的死亡證明,也是開自這場事故。


    孟城隻覺得可笑。


    這個世界就是一場巨大的笑話,好人隻能迎接最痛苦的死法,而該死的人卻平步青雲,家財萬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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