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半年前事故後,我已經很久沒聽到你的消息,我看你恢複的已經差不多,你什麽時候能複賽?”鍾點工仿佛沒有聽到霍蔚然剛剛的言語,自顧自問起來。


    霍蔚然保持沉默,摸向手機。


    “你什麽時候迴到賽場上?”鍾點工不依不饒,快步走向樓梯下方。


    “下個月還是下下月?”


    “下輩子。”霍蔚然低沉開口,麵色冷硬,“請你盡快離開我家。”


    “下輩子?”鍾點工一愣,滿眼不敢置信,“你這是要退役?他們說的是真的?你瘋了嗎,你這樣做對得起誰啊!?”


    “我怎麽樣,和你無關。”霍蔚然口罩上方眉眼淩厲。


    “和我無關?我特麽粉了你五年!”


    鍾點工眼神飽含怒意,聲音愈高,“別的賽車手受再重的傷,修養一段時間還能繼續開,你隻不過斷了條胳膊,你都休養半年了,一開口就要退役,就你這麽矯情?”


    忍著緩緩蔓延的胸口痛意,霍蔚然冷冷看向男生。


    “我之前是賽車手,不是明星,我從未接過代言,沒有消費過你一分一毫,你有什麽權利來指責我,靠你所謂的喜歡?”


    鍾點工兩眼怒紅,“沒消費?我為了買你的私人消息,花了多少冤枉錢!我真特麽瞎了眼,五年!都浪費在你身上!”


    像是陷入某種瘋狂,鍾點工轉身憤怒一掀賽道模型,抄起清潔工具,用盡全身力氣砸在環形車道,抬腳猛跺摔落的車模。


    “你有幾個臭錢了不起!”


    下一刻,鍾點工後領猛地被抓起,一股幾乎勒斷脖子的力量讓他向後翻倒過去,男生倒在地上,看到一雙仿佛燃著冷火的灰色眼眸。


    澳洲是多元文化融合的國家,混血兒藍色眼睛居多,也有綠色棕色或是灰色。


    男生清楚知道霍蔚然有一雙冷冽的灰色眸子,但還是頭一次這麽近看這雙眼睛。


    像是灰色的琉璃,亦像是鑽石,裏麵映著流離的光色,怒燒的光焰,耀眼的不可方物。


    胸口“哢擦”一聲,男生緩緩低頭,隻見一肘擊狠狠落在自己胸膛,顯出一個凹陷形狀,緊接著左手握拳利落上揚,“砰”的一聲,是一個標準的勾拳。


    別墅區罕見的響起警笛聲,一個入室打砸的男生,滿臉是血的被抬了出來,別墅主人單手綁著石膏,漠然簽下口述的事件經過。


    損壞的車模當做證物被帶走,無數人湧入別墅,然後一個個的離開。


    霍蔚然坐在沙發上,靜靜看著一地狼狽的展示廳。


    不知道看了多久,霍蔚然起身單手扶起被砸倒的環形車道,想要將幾段重新拚接起來,但一隻手隻能扶了這段倒那段。


    幾個基本完好的車模沒有被帶走,卻被剛剛的車道又砸了兩遍,霍蔚然拿起車模,模型車門瞬間掉了下去。


    將車模放在客廳桌上,霍蔚然試著將車門裝迴去,一隻手卻怎麽也對不上。


    用包著石膏的胳膊壓住車模,再對準車門的卡扣,霍蔚然屏住唿吸,小心翼翼,車模卡扣卻異常難合,稍一用力,車模從石膏胳膊下快速滑出,駛過桌麵,“哢嚓”一聲摔落地麵。


    霍蔚然緊緊握著模型車門,掃過地麵上被砸毀的賽車模型,眼中的光色,緩緩沉寂。


    第11章


    “唉,你聽說沒有,有棟別墅進賊了。”


    “不是賊,我親眼所見,那棟裏住著個小明星,溜進去的是個私生粉,被他男朋友發現,揍的滿臉血,橫著抬出來的。”


    “真的假的?哪個明星?”


    “明星沒看到,隻看到救護車停那,進去的人被揍的老慘了,男朋友把胳膊都揍斷了。”


    “這麽狠啊?”


    年樂將小綠車鎖好付錢,剛進別墅區,就聽到兩位牽狗的貴婦聊天。


    年樂下意識放慢腳步,聽著瓜順勢判斷事件的真實性。


    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打法,上次聽到,還是在上次。


    何況哪個明星的男朋友這麽兇殘,揍人能把自己胳膊都打斷?


    “別說那小明星男朋友蠻帥的,我遠遠看了一眼,個子挺高,身材也好,保不準也是個明星。”


    “是嗎,到底是那棟別墅啊?”


    牽狗的貴婦抬手指向一邊,年樂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個有些眼熟的地方。


    年樂站在原地安靜片刻。


    “唉,我跟你說啊,這棟別墅以前是霍家的……”貴婦話還沒說完,身後一個身影突然超過她們,朝事發別墅跑去,幾下按開密碼鎖。


    兩位貴婦手裏牽的狗,都看著青年的舉動齊齊一愣。


    年樂幾乎是以最快速度跑進院落,打開密碼門,即便已經做了心理建設,但看到眼前場景,還是不由得一怔。


    原本能照出人影的大理石瓷磚此刻上麵盡是腳印,擺件七倒八歪,桌椅歪斜,展示廳裏的盤旋賽道模型變形倒下,賽車模型在底下四散摔落。


    來不及多看,年樂立即上樓,敲響霍蔚然臥室房門,卻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門鈴響起,年樂下樓打開房門,看到一隊穿著齊整的鍾點工拿著清潔工具站在門口,為首的人滿臉愧疚。


    “您好,我是保潔公司的經理,對於您信息泄露這件事,我們已經查清,是一位員工售賣了您的信息,我們已經將他開除,公司會承擔起應付的責任……”


    年樂聽了片刻,方才理清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霍蔚然的瘋狂粉絲買到他的私人信息,並且在早晨偽裝鍾點工進了門。


    年樂有些難以想象,霍蔚然是怎樣看著自己多年來的收藏被破壞,又如何在身體劣勢的情況下,將對方擊退。


    經理已經和霍家聯係過,滿懷歉意的帶人開始清理現場,年樂看了眼二樓霍蔚然的房間,走到展示廳中,將賽道模型扶起。


    向經理借了工具,年樂將有些變形的盤旋賽道還原,重新固定,擦拭幹淨。


    模型賽道下壓著幾輛車模,其中還有輛樂高拚成的,此刻已經七零八落,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模樣。


    經理指揮員工清理別墅,一轉眼就看到氣質溫雅的青年在展示廳,低身一個個將所有車模零件撿起,盡數放在客廳桌上,試著拚裝。


    這絕對是個大工程,經理下意識讓員工放輕動作,不讓擦碰聲音打斷青年思緒。


    年樂對車幾乎沒什麽了解,從網上搜尋資料,由易到難。


    幾輛車模是零件掉落,找到同一色係安裝恢複,還相對簡單,但幾輛被壓變形的,零件斷裂的,會更困難些。


    鍾點工打掃完所有衛生,天色已經將暗,經理看著桌上已經拚裝好的幾輛車模型,再看青年手下更多的繁複零件,有些難以開口。


    “辛苦你們。”


    年樂忽的出聲,手下動作依舊沒有停,輕捏一堆比指甲蓋還小的零件在手上一一比對,看的旁人都眼花繚亂,卻依然保持極大的耐心,麵色輕和。


    “不辛苦不辛苦。”經理難掩愧意,“我已經檢查過了,您要不要再看一遍,有什麽問題我會及時解決。”


    “不用了。”年樂目光掃過別墅,重新迴到眼前的零件中,“我相信你會處理好。”


    簡單一句話,聯係早上的事件,經理瞬間無地自容,恨不得鑽進地縫,道歉的話湧上喉嚨,卻不知道該先說哪句。


    “真的很抱歉……”經理表情難受,卻聽對麵的青年打斷自己。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年樂捏著細小的零件,一點點安裝上去,“我算不上受害者。”


    經理聞言反應過來,走向二樓那個緊閉的房間,站在門口滿臉愧色。


    “霍先生,我們公司與您家裏合作多次,不少生意都由您母親照拂,這次是我們管理層麵的失誤,讓您承擔了這麽大的傷害和損失,我們會竭盡所能,進行補償……”


    房間裏沒有發出一點聲響,經理再次道歉後,知道裏麵的人不想給出一點反應。


    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經理無奈下樓,和青年告別後,帶著所有員工心情沉重的離開。


    年樂也並不輕鬆,一輛接一輛的車模被拚裝修複完成,最後剩下那輛樂高車模,沒有說明書,年樂隻能一次又一次的摸索拚接。


    拚好一部分,發現之前的地方出錯,隻能拆下來重拚,第一次拚裝完成,年樂看著莫名多出來的幾塊樂高,閉了閉眼睛,將車再次拆開。


    指尖被磨的發紅,腦袋隱隱有發痛的趨勢,年樂抬頭,看了眼蒙蒙亮的天色。


    最後一輛樂高車模拚裝好後,天色已經大亮,年樂頭悶痛不止,剛想上樓休息,卻看到另一邊還放著一輛車模,似乎是鍾點工打掃時在地上發現,放在桌麵上。


    年樂拿過車模檢查,這輛相對完整,隻是缺了一扇車門。


    安靜的別墅中傳來聲響,一直未開的臥室門緩緩打開,頭發淩亂的霍蔚然踩上樓梯,幾步之後方才發現自己光著腳。


    被胸腔中讓人窒息的疼痛,斷斷續續折磨一夜,腳下的冰冷在此刻已經顯得那麽無足輕重。


    木然下樓,霍蔚然走向餐廳,餘光中卻多了什麽東西。


    霍蔚然站在原地,目光緩緩偏移,映入眼中的,是睡在沙發上的青年。


    身體仿佛不受控製的一步步走過去,霍蔚然低眸,看著眼前人。


    這是母親給自己找來的伴侶。


    他似乎也一夜沒睡,纖長的眼睫輕垂,在眼下投出一片淺淺的陰影,唇色極淡,唿吸輕柔。


    感覺似乎在一點點迴歸,霍蔚然目光挪動,一眼便看到旁邊桌上恢複原樣的十幾輛車模。


    原本零碎的,已經變形的東西,此刻完完整整的出現在桌麵上,像是童話裏小孩才信的魔法,一陣耀眼光華後,將一切恢複如初。


    但這裏沒有魔法。


    霍蔚然垂眼,淺眠的青年手中還握著一輛缺了車門的車模,與以往他淺粉的指尖不同,握著車模的手,指尖是摩擦過多的嫣紅,鮮豔的讓人挪不開眼。


    沉寂的世界似乎因為這一點顏色,開始有了形狀,霍蔚然感覺到自己血液的流動,順著眼前人指尖的顏色,流淌到四肢百骸,躍動著,充盈灰白的世界。


    年樂因為頭痛躺在沙發上打了個盹,忽的醒來,眯眼看看時間,發現已經睡了兩小時。


    一個人影坐在旁側沙發上,年樂支起身體,看到偌大一個弟弟安靜低頭注視著什麽,自己的動作聲響,讓他抬眼看了過來。


    “昨天有受傷嗎?”年樂起身走上前,問出最重要的問題。


    “沒有。”霍蔚然聲音有些悶,視線不自然避過眼前人。


    “沒有受傷就好。”年樂意識迴歸,忽然察覺自己手中正握著什麽,抬手一看,是那輛缺了車門的車模。


    “這輛車模的車門你有見嗎?”


    年樂坐在霍蔚然身邊,溫和開口,“我找了展示廳,看了沙發底下,都沒有發現。”


    霍蔚然安靜片刻,在年樂麵前,緩緩張開緊握的左手。


    像是要打開一扇封鎖已久的房門,即便找到對的鑰匙,但開門的人,卻隻願意低著頭一點點推開大門。


    因為他無比清楚,這門裏沒有別人期盼的寶藏,隻有落灰的破爛家具,“吱嘎”作響的舊木地板,注定要讓人失望。


    車門一直被他緊緊握在手中,年樂低眼,看著霍蔚然手心中已經幹涸的鮮血,一時間不知道作何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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