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男解說語調難掩激動,眼中一動,化為無聲的歎息。


    女解說明白夥伴在惋惜什麽。


    不是因為在雨中,賽車輪胎的抓地力下降,車手較難保持穩定過彎,也不是因為澳洲賽場的涉水點本就深,下雨後會增加難度。


    而是因為極羽車隊曾經的二號,是公認的雨戰新王!


    雨地混戰中,他總能找到最合適的入彎點,在搏殺中牢牢封死對方的進彎路線,越是濕滑的賽道,越是他的舒適區,宛如教科書般的漂移,濺起細密雨霧,頭盔護目鏡下灰色雙眸映射水光,持重熟練到沒有任何波動。


    雖然是極羽車隊新二號的賽場,但兩個解說卻聊著舊人越發起勁,因為雨勢幹擾,李炎後半段明顯沒有之前那般自如,最終跑出小組第七的成績。


    “很遺憾啊,綜合之前的三個賽道的成績,極羽車隊的李炎暫居第五位,如果是極羽車隊之前的二號霍蔚然,他絕對有實力帶領車隊摘下澳洲拉力賽的桂冠,不知道他現在的傷勢恢複如何,什麽時候能夠複出……”


    手指微微傾斜,屏幕光亮照上黑影棱角分明的五官,無數彈幕從直播界麵飛過。


    [還複出?聽說他手臂都被砸斷了,還複個鬼哦!]


    [這就是報應啊,他不是清高得很嗎,現在好了,不能開賽車,他就是個垃圾!]


    [就是,小甜甜飛了半個地球去看他比賽,沒有簽名不說,他連好臉色都不給一個,看不起網紅是嗎?活該他殘!]


    [廢物廢物……]


    按下關機鍵,房間中重迴黑暗,一片寂靜後,宛如塑像的黑影動了動,骨節分明的手指緩緩順著右臂上的石膏,摸到自己的右手。


    無論捏還是砸,哪怕用力掰折,也沒有任何感覺,麻木冰冷,宛如一台收不到信號的電視,上麵隻會鋪滿無窮無盡的灰色雪花,有感覺已經是奢望,重新握上方向盤,恐怕……是下輩子的事。


    胸廓中湧起綿密的陣痛,曾經斷掉的幾根肋骨仿佛限製著唿吸,霍蔚然仰頭,任憑疼痛密密麻麻襲來,額頭滲出汗珠,凸起的喉結上下滑動,臉色蒼白到了極點。


    “霍姐,你家蔚然的狀況怎麽樣了?”房間外是兩人上台階的聲音,中年女人話語中透著滿滿的關切。


    “前不久手臂做了第五次手術,骨折好治,就是臂叢神經受損嚴重,可能以後……”霍夫人麵對好友壓低了些聲音,眼中難掩憂慮。


    “醫生說對損傷部位長時間理療,幸運的話,可能會有一點效果,但是蔚然他,不怎麽配合。”


    “我家那個調皮鬼,看了幾場方程式賽車就愛上了,一直把蔚然當偶像。”中年女人難掩遺憾,語調一轉,“話說單手能開賽車嗎?”


    霍夫人勉力一笑,看一眼麵前的房門,緩了緩情緒,抬手敲上小兒子的房門。


    “蔚然?”


    裏麵沉默許久,半晌後淡淡的短暫“嗯”了一聲。


    “蔚然,心理醫生告訴我,你整整一個月都沒有去做過諮詢。”


    霍夫人眉頭擔憂輕皺,“明天我讓老趙送你,去和心理醫生聊聊怎麽樣?”


    房間陷入寂靜,中年女人看著霍夫人捏了捏拳,下意識後退一步。


    “霍蔚然,我在更年期,這裏是華國不是澳洲,你高低給我吱一聲!”


    霍夫人努力壓製升騰起的火氣,一想起霍蔚然不動聲色把心理醫生號碼拉入通訊黑名單的操作,就心梗的厲害。


    也不知道是不是半年來精神壓力太大,霍夫人一閉眼,就夢到小兒子接受不了因傷退役,被幻痛逼到極致,絕望的結束生命。


    夢境灰暗又殘忍,霍夫人已經不記得多少次流著淚醒來,卻還是對小兒子束手無策,現在他連心理醫生都不願去看,任憑旁人心急如焚,卻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分毫。


    “你是不是覺得你已經過了十八歲,沒人管得了你?”霍夫人咬牙說硬話,試圖威脅,卻後知後覺的發現,還真找不到能製得住他的人。


    思考太久有失氣勢,霍夫人外強中幹,硬著頭皮開口。


    “聽說過華國的包辦婚姻嗎?你再不去看心理醫生,我現在出門就給你找個小媳婦,把你包辦出去,讓小媳婦好好管教你!!!”


    霍蔚然看了眼手臂,在黑暗中穩住唿吸,盡量不去聽母親的荒唐話。


    聲音在門外喋喋不休,依稀說到旅行,霍蔚然抬手摸到降噪耳機,吞下幾片止痛藥,讓世界再度陷入寂靜。


    第2章


    寸土寸金的江洲,綠化高達七成的別墅區,年樂注視著麵前宛如酒店的獨棟別墅,忍不住低頭再次確定霍火火發來的地址。


    大一剛認識不久,霍火火一邊借年樂洗發水,一邊滿口白沫的說自己是個富三代,年樂看他嘴裏討來的牙膏,對他的話一笑而過。


    直到現在,年樂才相信這家夥說的原來都是真的。


    在家有帶泳池的三層別墅,有說走就走的旅行。


    在學校卻總是忘買各種日用品,就差借年樂褲衩穿。


    如果沒猜錯,他主打的就是一個富三代的雙麵人生,體驗生活。


    眼看天色就要暗下來,年樂上前按響門鈴,等待許久後,裏麵卻悄無聲息。


    據室友之前的描述,別墅裏傭人請假,他已經帶母親到了機場,他弟弟叛逆期,或許出了門,家裏沒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連按門鈴無果,年樂低頭,研究片刻麵前的智能鎖。


    這種鎖,可以設置有時間期限的密碼,自己完全可以要一個十幾天的臨時密碼,方便進出。


    江洲四季分明,現在已過立秋,早晚溫差大,站在門口等隻會越來越冷,年樂拿出手機,正準備向霍火火要密碼,卻聽到麵前房門突然傳出響動。


    房門緩緩開了一半,偌大的別墅裏沒有亮燈,憑著院裏的燈光,依稀照出裏麵的身影。


    開門的是個男生,身型出乎意料的高大。


    肩膀寬闊,手臂上的肌肉明顯可見,一件黑色背心掩不住底下勻稱又顯飽滿的肌肉線條,力量感極強的窄腰流暢收束,大長腿九頭身,甚至比年樂還要高上十幾公分。


    再一細看,年樂注意到對方右小臂打著石膏,並且已經很久沒有修剪過頭發,黑色略帶淩亂的自然卷及肩,光暗交替,能到看他籠在陰影下幾乎無可挑剔的五官,混血帶來的美感冷豔鋒銳,加上近一米九的身高優勢,壓迫感瞬間撲麵而來。


    年樂緩緩抬頭,對上眼前人冷漠仿佛帶刺的目光,反應了兩秒,艱難意識到,這可能就是室友口中,正在叛逆期的弟弟。


    這身高。


    這體型。


    年樂很難想象,這麽大一個弟弟叛逆,威力會有多強。


    他們與其說是出門旅行,還不如說是外出避難。


    霍火火語氣中的喜極而泣,在這一刻,瞬間有了具象性答案。


    “你好。”年樂穩了穩心神,努力忽視其中的危險性,仰頭對上弟弟仿佛自己欠他八百萬的目光,手下緩緩挪動行李箱,溫和一笑。


    “我叫年樂,你家人拜托我來照顧你,我需要在這……”


    年樂話還沒說完,眼前人抬手就要關門。


    預料到叛逆期孩子不好相處,年樂在弟弟關門的瞬間,將行李箱卡在門口,確定對方關不了門後,輕和一笑,姿態沒有半分退縮。


    再退就要去睡橋洞,阿婆主說了,這是下下策。


    霍蔚然眉頭緊鎖。


    開門前,門鈴已經響了十幾遍,透過可視門禁的屏幕,能看到院落中的燈給來人周邊鍍上一層暖光,對方二十多歲的年紀,哪怕被光線影響的看不大清晰,也能發覺他容貌不差,姿態溫潤,身上還有幾分清雅的氣質。


    男生腿邊的行李箱,意味著他可能要長住,但這樣的人,絕不可能是來替補傭人。


    “聽說過華國的包辦婚姻嗎……我現在出門就給你找個小媳婦,把你包辦出去,讓小媳婦好好管教你!”


    耳邊響起母親說的狠話,霍蔚然再看一眼站在門口的青年,心底瞬間湧起不詳的預感。


    父親曾經談起過,住在華國的母親家境優渥,並且是個急性子,頭天說要一台限量款的車,第二天就必須到手。


    如今早晨威脅過自己,晚上就找來人,準備的速度,甚至比買一台車還要快。


    門鈴再次被按下,霍蔚然眉頭皺的更緊,對方應該知道家中有人,自己不開門,他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思索著拒絕的話,霍蔚然左手緩緩按下門把,身體堵在門口,低頭看向麵前母親找來的男生,眼中冰冷的抗拒,快要化為實質。


    話還沒說出口,出乎霍蔚然意料,對方仰頭看向自己,眸色清和,竟然還能在自己的冷臉下,露出一個溫和淡然的笑容。


    “我叫年樂,你家人拜托我照顧你。”


    男生聲線清潤,如果說之前還沒確定男生身份,現在已然再明顯不過。


    上門的小媳婦。


    霍蔚然冷著臉抬手關門,用實際行動將人拒之門外,但對方似乎之前就察覺到自己的意圖,並且還沒有什麽羞恥心,在霍蔚然關門的瞬間,快速用行李箱擋住大門。


    “外麵不太好找旅店。”年樂扶好行李箱,一手推開房門,麵帶微笑。


    霍蔚然後退兩步,目色冷硬。


    年樂乘勝追擊,推著行李箱快步進入別墅,反手關好房門,等開燈再看,發現弟弟竟然又往後退了好幾步,眼下盡是警惕,和自己拉開一個極遠的距離。


    年樂安靜片刻,知道有些人確實不喜歡別人離自己太近,何況眼前的弟弟還在叛逆期,但這確實有點離奇。


    自己長得難道像是要吃人?


    “我應該怎麽稱唿你?”年樂試著拉近兩人距離,和煦開口詢問,卻見弟弟眼神又冷了幾分,似乎是想到什麽不好的事情。


    剛進門就要討個稱唿?


    第一次見麵就要坐實未婚夫的身份?


    氣氛莫名有點僵,年樂看到對方胳膊上打著石膏,換個話題打破沉默。


    “你胳膊怎麽了?”


    話音剛落,氣氛莫名的瞬間到達冰點,年樂還不知道發生什麽,眼睜睜看著眼前人的表情從警惕,到眼中快要帶出冰碴子。


    “她沒有告訴你?”


    年樂認真迴憶片刻,對著眼前人搖了搖頭。


    霍火火確實沒提他弟弟手臂手受傷的事,如果早點說,年樂現在不會再問。


    霍蔚然心口莫名一緊,側臉不去看對方的表情。


    與其說母親將人找來,不如說是騙來,她竟然沒有告訴對方,自己如今的情況。


    不再是之前馳騁賽場的天才,隻是一個拖著病體的廢人。


    “那你現在看到了。”


    霍蔚然語氣盡量如常,麵色漠然。


    沒有人喜歡有殘缺的伴侶,連帶他被葬送的職業生涯,日常所有事都帶著不便,甚至出門都要接受別人異樣的眼光。


    無論母親在他麵前如何誇讚自己,許出什麽樣的條件,但看到現實後,他應該會清楚自己受了騙。


    “看到了。”年樂注視著麵前弟弟不在意的表情,意識到他在別人麵前,很介意他身體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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