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晃著腦袋想了下,然後兩眼彎彎地點了點頭:“好,這樣叔叔就可以天天見到葡萄了,葡萄也能天天看到叔叔了。”


    宋玨摸了摸她的腦袋:“真乖!記得迴去後不要提起叔叔帶你去了廟會的事情。”


    葡萄點頭,然後依依不舍地抱著宋玨的脖子,將小腦袋埋在她的胸膛上:“叔叔,下次什麽時候才能見到你呢?”


    宋玨心頭一軟,就跟一汪春水化開了一樣,抬手摸著她的後腦勺:“叔叔住在城裏的悅來客棧中,等我辦好了事情就再去找你。”


    悅來客棧,葡萄默默地記到了心裏。


    宋玨在五香坊對麵的酒坊裏目送清芷和葡萄離開。清芷醒來後,對於自己因為疲乏而睡著了這一套深表懷疑。但是葡萄還在,也沒出什麽其它的事情。她思忖著便沒有將心中的懷疑告訴姚景語,以免因為自己的猜測而引起恐慌。


    彼時,宋玨帶著喬裝後的燕青迴了悅來客棧後,才發現留在客棧裏的燕白麵色有些不對勁。


    燕青和燕白是最先找到他的,那時候他不記得前塵往事,但是卻將喬裝之後的二人留在了身邊,記憶恢複得順利,也幸虧是他們經常和他說以前的事。


    悅來客棧的二樓被他們包了下來,宋玨迴來的時候,燕白正坐在一樓大廳裏,獨自叫了些酒和小菜。


    宋玨朝四周大致掠了一遍,這才發現客棧多了許多陌生臉孔。


    “王爺。”見他迴來,燕白走上前拱了個拳。


    宋玨帶著金絲麵具,看起來很是紮眼。但青州城本就是邊城,魚龍混雜,因此也沒多少人大驚小怪。


    宋玨剛準備開口,就見一個翠綠色身影從二樓快速地奔了下來。


    “嘉譽哥哥!”


    李嘉譽,是他現在在東華國的名字。


    他的身份除了是東華國的一字並肩王,還是李清卓的叔叔,已經過世的恪親王殿下在外麵的養子,隻不過並未記到皇家族譜中去。


    當初李清卓帶著他第一次在朝臣麵前露麵時,不少人對他的身份有所質疑,但李清卓卻排除萬諫,一步一步將他帶進了東華的朝堂裏。


    “你怎麽來了?”宋玨側身,往旁邊撤了幾步,有些不耐煩地避開了女子伸過來欲挽住他的手。


    李青瓊扁了扁嘴,有些不高興地小聲嘟囔道:“人家是你未婚妻,怎麽就不能來了?”


    宋玨彎了彎嘴角,眼中卻盡是冷意。


    他尚未恢複記憶的時候,李清卓便自作主張將李青瓊許給了他做未婚妻。


    那時,他心裏對李青瓊就有所排斥,故此一直拖著不同意成親。


    恢複記憶後,更是連帶著打算用李青瓊將他和東華徹底綁在一起的李清卓也記恨上了。


    李青瓊並不知道他已經恢複了記憶,也不知道她成日裏上躥下跳的行為在他眼中不過是個跳梁小醜。


    “嘉譽哥哥,你剛剛去哪裏了啊?”李青瓊小心翼翼地問道。


    宋玨一邊舉步往二樓走去,一邊涼涼答道:“自然是為你兄長去找鬼醫了。”


    李清卓登基之前,李璟病重的那段時間,他和李清正之間的鬥爭到了白熱化的地步,雖然最後是他險勝登了皇位,但李清正臨死前也給他留了致命一擊。


    李清卓登基後不久就時常頭暈目眩,後來經太醫一診治方知是中了奇毒,若是一直拖下去,五年內定會慢慢垮了身子衰竭而亡。


    尤其是最近,李清卓的身子越發不好,但這事也隻有宋玨和他自己身邊的心腹知道。


    當初奪嫡的時候,除了李清正之外,還有麗妃和珍妃兩派也一直站在他的對立麵,李清卓沒有手下留情。因此待他登基之後,兄弟之中隻剩下了一個三歲的奶娃娃,而他自己的兒子,最大的也才五歲。


    宋玨知道,李清卓之所以培養自己就是怕以防萬一他發生什麽意外好讓他輔助皇子。為了徹底將朝臣的心定下來也防止日後他恢複真相翻臉不認人,他才鐵了心的瞞著他他已經成親的真相要讓李青瓊嫁給他。


    彼時,李青瓊一聽宋玨是去找鬼醫了,麵色頓時一變。


    她知道,要找鬼醫,定然就要接觸到那個女人。


    雖然宋玨現在已然失憶不記得前塵往事了,雖然他那張精致的麵具之下覆了一張平平無奇的假麵,但凡事都有例外。


    李青瓊記得當年她在陸皇後的宮裏第一次見到姚景語的時候就不喜歡她,現在這不喜甚至更甚,原因無它,依然是因為宋玨。


    原以為自己這一輩子都沒機會和宋玨有關係了,可沒想到上天憐憫,她無意中知道了李嘉譽就是失憶之後的宋玨。


    李清卓自登基之後,身邊兄弟已然不多,親妹妹更是隻有她一個。不管是因為她的苦苦哀求還是他另有打算,總之最後她如願以償,成了宋玨的未婚妻。


    隻是,這都快三年的時間了,她今年二八,早已過了及笄之齡,宋玨卻一直不肯娶她。


    李家皇室的人沒幾個長得難看的,李青瓊如今也算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嬌豔非常。隻可惜,她的美貌從來就沒被宋玨看在眼裏。


    她知道姚景語就在青州城,還知道她給宋玨生了一個女兒,也知道若要去找鬼醫宋玨極有可能會和她再有接觸。原本她是千萬個不願意讓宋玨來的,可是皇兄身體為重。


    李青瓊很清楚她有現在的地位完全是因為她的兄長是東華國的皇帝,所以這件事她不敢拿喬耍性子。


    但宋玨離開後,她左思右想還是不放心,於是便悄悄出了汴梁城跟了過來。


    隻要有她在,姚景語就別想再把宋玨搶迴去!


    上了二樓後,李青瓊亦步亦趨地跟在宋玨後頭。


    她不停地咬著唇瓣,最後大著膽子開口道:“嘉譽哥哥,這次將鬼醫請迴去之後咱們就成親好不好?”


    宋玨麵上頓了頓,連頭也沒迴:“到時候再說吧!”


    說著,便進了自己的房間毫不留情地關上了門。


    李青瓊吃了一鼻子灰,轉過身又看見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的燕白,頓時心中怒火大盛。


    宋玨身邊的這些侍衛向來看她不順眼,眼下她且忍了,等將來她嫁給宋玨之後定要一個個都解決了!


    葡萄迴去後就將宋玨送給自己的那個麵人偷偷地藏在了母親給她準備的用來放禮物的箱子裏,葡萄年紀小,便喊來了從小伺候她的丫鬟阿菊將箱子打開。


    阿菊今年十歲,力氣極大,但心思比較簡單,見到葡萄手裏的那個麵人時也沒多想,隻是笑著讚歎道:“這麵人捏得可真好看。”


    葡萄心裏得意不已,那是當然了,她的神仙叔叔長得最好看了!要是將來爹爹也和長得一樣好看就好了。


    時間一轉,大年夜那天,林振帶著鬼醫和毒娘子夫妻風塵仆仆地趕迴了青州城。


    彼時,葡萄正在院子裏和姚康、姚燁還有林軒一起放煙花。姚景昌的獨子姚煜年紀大一些,因為小時候身子不好所以性子比較安靜,通常這個時候,他都在一旁看著弟弟妹妹們玩,謹防他們出什麽意外。


    葡萄手裏正拿著兩串小煙花興奮不已地在園子裏跑來跑去,猛地一下子就撞進了一個白須白發的老頭子懷裏。


    那老頭子正是鬼醫,一看到葡萄,就知道這定是他那未曾謀麵的小徒弟了。


    長得圓圓潤潤的,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就跟黑曜石似的會發光,一看就知道是個聰明伶俐的,在他的指導下將來定會有一番大造化,鬼醫對這女娃十分滿意。


    頓時就咧開了嘴彎下身子抄過葡萄的胳膊一把將她抱了起來,手還在她胖唿唿的臉上捏來捏去:“這玉娃娃長得好,老頭子喜歡!”


    可憐葡萄被他捏得淚眼汪汪,手裏的煙花也掉到了地上,在空中撲騰著一雙小短腿扭過頭朝自家母親求救:“娘,救命啊,救命啊,有妖怪要吃葡萄!”


    姚景語每每哄她入睡的時候都會講西遊記給她聽,在葡萄眼裏,這個滿頭白發的怪爺爺就跟西遊記裏那些要吃唐僧肉的妖怪劃上了等號。


    可她又不是唐僧,她是葡萄啊,難道妖怪也要將葡萄煮熟吃了?


    彼時,姚康等人一看妹妹被人欺負了,立馬就丟掉了手裏的煙花,跑過來圍著鬼醫的大腿又咬又打:“你快把妹妹放了!”


    這要是換做了別人,脾氣暴躁的鬼醫早就一腳將他們踢到天邊去了,可偏偏是一群小孩子,要是他倚老賣老欺負他們,傳出去還不得被江湖同道笑話死啊!


    “去去去,一群臭小子,一邊去!”鬼醫皺著眉,一邊抱著葡萄往裏走一邊蹬著腿想將幾個小子趕走。


    可這幾個男娃別看年紀小,力氣可不小,一時間抱住了鬼醫的大腿讓他不能動彈。


    “康兒、燁兒,不得無禮,快把人放開。”姚景語走過來道。


    姚康和姚燁正是最調皮的時候,心裏不大樂意,可姚景語的話他們還是會聽的。


    於是便皺著小鼻子悄悄朝鬼醫做了個嘴臉,不情不願地退到了一旁。


    彼時,姚景語頷首道:“前輩。”


    鬼醫哼了一聲,一如既往的傲氣,姚景語隻是笑了笑,知道他就是這個性子。


    “娘!”葡萄轉過身,委屈不已地朝她伸出了雙手。


    姚景語將她接到了自己懷裏,鬼醫不高興地嘟囔了一句:“老頭子還不愛抱呢!”


    姚景語道:“葡萄怕生,冒犯前輩了。”


    “你這老頭子,真是越活越迴去了,居然跟個小丫頭片子計較。”後頭跟過來的毒娘子嗤了一聲。


    鬼醫扭過頭,朝她嚷道:“你這老太婆,一天不嗆我你是不舒服還待怎的?”


    毒娘子懶得搭理他,直接走過來摸了摸葡萄的臉,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這女娃的確是討人喜歡。”


    葡萄一時間被人摸來摸去,皺著小臉直往姚景語懷裏躲。


    “兩位前輩,一路辛苦了,快裏麵請。”姚景語道,“房間和酒菜我已經吩咐人給你們備好了!”


    “還是你這丫頭懂事,知道老頭子就好酒!”鬼醫樂顛顛地往裏頭走。


    彼時,林振單獨留下來向姚景語稟道:“屬下往西域的路上還得到了消息,四國之間似乎是有意修好停戰,年後其他三國都會有人去雲陽城舉辦一場盛會,順便在簽訂一些貿易往來的條約。”


    南越和西秦四年前都是經曆了一場大戰,兩敗俱傷,而北元那邊為雪災所擾,情況也是不佳,東華本就非善戰之國,再加上地理位置厲害,少不得要和海盜打交道。四國停戰,倒是有些道理。


    不過姚景語並無意再理會朝中的事,她在青州城,隔著幾千裏,雲陽城的事情和他並沒有多大關係。


    翌日一早,鬼醫和毒娘子休養生息之後就開始為姚景昌把脈。


    鬼醫將姚景昌全身肌肉和穴道掠過一邊之後,滿臉讚賞地對一直照顧他的江氏道:“你做得不錯,這小子睡了快四年的時間,若是沒有你每日的按摩,就算是醒了過來,隻怕也要在床上躺一輩子了。”


    江氏微微勾起嘴角,看著姚景昌,眼中盡是柔情:“他是我夫君,為他做這些事是應該的。”


    姚景語上前問道:“前輩如此說,是不是有法子能讓我大哥醒過來?”


    鬼醫和毒娘子相互對視了一眼,然後開口道:“從明兒起,我和老太婆會給他泡藥浴,七日之後,我再用密不外傳的金針渡穴之術給他打通全身筋脈。能不能醒來老頭子不敢拍胸脯擔保,但若是這樣他都醒不過來估計這一輩子也就不會再醒了。”


    姚景昌當時身上中了二十一刀,能撿迴一條命活到現在已經是他的造化了。


    聞言,姚景語喜憂參半,但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


    她說道:“若有需要我們幫忙的,前輩隻管吩咐。”


    鬼醫眉毛一揚:“迴頭你將你那小丫頭送過來給我和老太婆玩玩便是了!”


    姚景語嘴角一抽,她的葡萄又不是玩具。


    不過她也知道鬼醫說這話沒有惡意,反正她是不會讓葡萄離開自己的,到時候能讓兩位前輩留下來便是皆大歡喜。


    葡萄多了兩位神通廣大的師父,多了技能傍身,她也能更放心一些。


    鬼醫登門後不久,慕名而來的人也就找上了門。


    宋玨沒有親自前來,而是派了喬裝之後的燕青帶了帖子上門請人。


    鬼醫連看都沒看就直接將帖子給扔了:“什麽東華國的一字並肩王?聽都沒聽過!在老夫麵前還敢擺譜子,你迴去和你們家主子說,老頭子不吃這一套,要求人讓他自個兒上門來。”


    燕青臉色灰敗地連連應是,然出了姚家的那一刻,麵上驟變,眼中卻滿是對宋玨的敬佩。


    王爺果然是善於揣度人心,如此一來,他再登姚家的門,李青瓊也不會懷疑他是恢複了記憶想要見姚景語了。


    燕青心裏也為姚景語和宋玨的波折悵惘,若非想見王妃一麵,王爺大可以不必親自來這一趟。


    果不其然,李青瓊在聽到鬼醫要讓宋玨親自上門的消息之後,是一萬個不情願。


    不僅不情願,而且還破口大罵:“什麽鬼醫?真當自己了不起了,迴頭我定要讓皇兄派人來好好教訓他!”


    言罷,又扭頭對宋玨道:“嘉譽哥哥,你別理他,咱們這就修書給皇兄,讓他多派些大內高手過來,就是綁,也要把那老頭子綁迴去。”


    聞言,站在宋玨身後的燕白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了聲來。


    李青瓊聽出了他笑容裏的嘲諷,頓時柳眉倒豎,抬手指著他道:“你笑什麽?”


    當然是笑你蠢了!燕白在心裏道。


    隻不過麵上卻隻是輕哼一聲,將臉撇了開去,渾然沒將她當迴事。


    李青瓊氣得滿臉通紅,她早就對這個見到自己時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侍衛不滿了,於是便抓著宋玨的袖子嬌聲道:“嘉譽哥哥,你的侍衛欺負我。我不管,你幫我教訓他!”


    宋玨麵色不耐地將自己的袖子抽了迴來,冷臉道:“公主,你別在這胡鬧。”


    “我怎麽是胡鬧呢?難不成你還真的要屈尊降貴去姚家請那老頭子啊?”李青瓊一臉的不服氣,雙手交握在身前,低聲嘟囔了一句,“不過一個江湖人,他也配!”


    彼時,燕白冷冷開口:“公主大約不知,鬼醫和毒娘子夫妻倆是醫毒雙絕,縱橫江湖多年,莫說當今世上沒幾個人是他們的對手,就算能讓您僥幸派人將他們抓了迴去,依著鬼醫睚眥必報的性子,到時候是替皇上治病還是讓他病得更重了一些,那可就不好說了。若是出了什麽事,這個責任由誰來擔?”


    李青瓊沒想過這麽深,聞言,頓時一身冷汗,但她不願意承認自己之前是在胡攪蠻纏,就梗著脖子對宋玨道:“那本公主也要去,我也要為皇兄盡一份力!”


    最重要的是,她不會讓宋玨和姚景語有機會單獨相處。


    宋玨怎麽可能帶她去?


    他對李青瓊向來冷淡,可這女人就跟沒骨頭似的偏愛纏著他,讓他煩不勝煩。


    彼時,他直接冷下了臉,不容拒絕道:“公主留在客棧裏便是,若是你再胡鬧,迴頭迴了汴梁城,本王不會向皇上為你私自出京的事情求情。”


    頓了下,背過身繼續道:“更何況,就你這性子,本王還擔心到時候讓你把人給得罪死了弄巧成拙呢!”


    “嘉譽哥哥!”李青瓊提著裙子狠狠地跺了跺腳,“我保證一句話都不說還不行嗎?”


    宋玨抿著唇,一副沒商量的樣子。


    李青瓊垂下的眸子轉了轉,然後又不甘心地繞到了宋玨跟前,不悅道:“不去也行,那你答應我,你在麵具下麵要戴上假麵。”


    說著,就撅起了嘴:“你長得那麽好看,我不放心。我聽說那姚家住著一位歸宗的姑奶奶,名聲不大好,我怕到時候她會打你的主意!”


    李青瓊一邊說著一邊拿餘光偷偷關注著宋玨臉上的神色變化。


    見她說姚景語壞話的時候,宋玨臉上沒有絲毫神情波動,頓時放心了不少。


    看來他不是想起了以前的事,而是真的想要為皇兄去將鬼醫請迴來。


    宋玨麵上不顯,然隱在袖中的雙手早已握得極緊。她深藏在眼底的殺意,李青瓊並沒有發現。


    就算李青瓊不提,宋玨也不會露出自己的真麵目。


    現在他在東華那邊的事情還沒完成,為了應付李清卓,暫時還不能和李青瓊擺脫這所謂的未婚夫妻關係,他不可能以李嘉譽的身份出現在姚景語麵前。


    和李青瓊訂婚的是李嘉譽,而宋玨,永遠都是姚景語一個人的。


    見宋玨點頭應下,李青瓊心裏舒服了不少,但翌日宋玨出門後她還是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伸長了脖子等他迴來。


    宋玨是微服去姚家的,隻不過有了之前的拜帖,姚景語也知道今日上門來的是東華國的一字並肩王。


    李家和宋玨是親戚關係,對於東華國的人,她自然便客氣了一些。


    隻是,在見到和宋玨身形相仿且戴著一張金色麵具的“李嘉譽”時,她不由得捏緊了手裏的帕子,咬著唇快速上前幾步,目光癡癡地看著他。


    姚景語張了張嘴,卻看著他什麽都沒說出口。


    宋玨強壓下想要上前將她一把抱在懷裏的衝動,往後退了幾步,衝她微微頷首,彬彬有禮道:“宋夫人。”


    姚景語恍若未聞般走上前直接將他臉上的麵具拿了下來。


    麵具下的那張臉談不上難看,但比起宋玨卻是差之千裏,沒有一丁點相似之處。


    姚景語如夢初醒般迴過神來,有些抱歉地將麵具還給他,勉強扯了扯嘴角:“抱歉,王爺,我隻是覺得您和我一位故人有些相似,這才失態了。”


    李嘉譽雖然也戴著一張似曾相識的麵具,但他一襲規規矩矩的重紫色窄襟長袍,頭束金冠,和宋玨往日的氣場裝束不可一概而論。


    姚景語有些失落地在心裏歎了口氣,然後便打起精神迎他進去見鬼醫。


    彼時,宋玨跟在她身後,眼神一直膠著在她的背影上。


    比起四年前,她清瘦了不少,但也完全褪去了以往身體裏殘存的稚氣,變得更加成熟穩重。


    但宋玨知道這個蛻變的過程不亞於破繭成蝶,這其中心酸外人無法感同身受。


    他心疼不已,可眼下卻隻能壓下自己所有的情緒與她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讓他下定了決心要加快奪權的進程。


    宋玨此番是有備而來,給鬼醫奉上了一株萬年雪蓮。


    鬼醫是愛藥之人,對於這種難得一見的當世奇珍沒有絲毫抵抗之力。


    “你不是讓老頭子去救你家皇帝的?”聽了宋玨的要求之後,鬼醫略顯不解。


    宋玨彎了彎唇:“此言差矣。本王讓你救他的命,但是要讓他一輩子都離不開藥罐子。”


    李清卓在南思崖救了他一條命,這條命,他還給他。但是他為了一己之私讓他和自己的妻女分離了多年,讓他錯過了小葡萄的成長,這個仇,他卻不能不報。


    李清卓既然引狼入室讓他打進了東華朝堂內部,那麽他手裏的權力,他就別再想著收迴去,以後安安分分地做個病弱的富貴閑王便是。


    有了東華,他便有了好好保護姚景語和葡萄的後盾。做了皇帝,他就再不用受任何人的掣肘。


    鬼醫不管那麽多,他拿人家的手短,便應下了宋玨的要求。


    皇室裏那些彎彎繞繞他活了大半輩子見得不少,所以他才不愛給那些有權有勢的富貴人家醫病,都是一肚子壞水。


    “老頭子眼下手裏還有個病人,七日後再隨你一同去汴梁城。”鬼醫道。


    宋玨知道姚景語請他迴來是為了姚景昌,自然是滿口應下。


    正欲離開之際,在門口撞上了興衝衝跑過來的葡萄。


    宋玨眼疾手快地將差點被撞到在地的葡萄扶住,原本想像前幾次那樣摸摸她的腦袋,可是手才剛剛伸出去,才想起自己眼下頂著另一張臉,於是到了半空中便尷尬地轉了個角度背到了身後。


    葡萄鼓了鼓嘴,仰頭看著他,總覺得這個叔叔像是在哪裏見過一樣。


    可是皺著眉想了好半天沒想起來,就衝他甜甜地笑了笑:“謝謝叔叔。”


    然後就一溜煙地跑進了屋子裏。


    宋玨悵然若失地扭過頭看著葡萄離開的背影,一迴身,卻發現姚景語站在斜對麵的廊下看著她,緊蹙的眉宇之間有淡淡的疑竇之色。


    宋玨衝她點了點頭,然後就帶著人從另一個方向離開了姚家。


    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了,姚景語才將目光收了迴來。


    沒有真心相愛過的人不會知道,他們對於自己的另一半總有一種異於常人的敏銳直覺。


    因為和東華國相鄰,賭坊裏經常招待那些來往於東華與南越之間的客商。對於李嘉譽的大名,這幾年她也是多有耳聞。


    都說他是東華國出了名的煞神,就連兇神惡煞讓東華人吃了不少虧的海盜見了他也得低一頭。


    這位一字並肩王,在民間更有小兒止啼的名聲。可是剛剛看到他對著葡萄的那一瞬間眼中的柔情,實在與他的名聲不符。


    他看著葡萄的眼神,就像是一個父親對女兒的疼愛。


    可是姚景語又轉念一想,若那人真的是宋玨,他們都麵對麵了,他怎麽可能不認她呢?


    許是,剛剛是自己多想了,他對葡萄和顏悅色不過是因為他喜歡小孩子罷了。


    因為宋玨來了一趟姚家讓她心神大亂,姚景語便沒心情打理別的事情,晚上也是早早地迴了房。


    平時這個時候,她要麽是在書房要麽是處理家裏的瑣事,葡萄也就放心地拿出宋玨送給她的麵人和東珠獨自一人在房裏賞玩。


    她的玩具不少,但是宋玨送給她的東西卻讓她愛不釋手,百玩不厭。


    彼時,葡萄正趴在床沿上和手裏拿著的小麵人說話,聽到推門聲,葡萄下意識地扭過頭去,雖然還沒見到姚景語,可對母親的腳步聲她再熟悉不過。


    葡萄皺了皺眉,趕緊就伸直了胳膊將被子拉了過來蓋在了東珠和麵人上麵,然後迅速轉過身來雙手背在身後繃緊了身子看著姚景語。


    姚景語看到了她剛剛的動作,現在見葡萄這副正襟危坐的樣子,不由得越過她將目光放到了後麵被子上鼓起來的地方。


    “葡萄,你在做什麽呢?”姚景語一邊笑著走過去一邊問道。


    葡萄搖搖頭,一副做錯了事的樣子,什麽都不肯說。


    姚景語心中疑慮更甚,直接就走過去將被子掀了開來。


    先看到的是那顆價值不菲的東珠,青州城臨海,附近不少漁民都會下海捕珍珠,姚景語見過不少好的,自然也一眼就看出了這顆碩大的粉紅色東珠不是一般的東西。


    她狐疑地看了葡萄一眼,然後彎下身拿起那個麵人,隻是在看清麵人的裝扮和臉時,眼中倏然一震。


    這世上,或許會有長得相似的人,比如宋玨和林振。


    但長得相似額間又有火焰祥雲的人,除了宋玨本人,不會再有第二個。


    一時間,姚景語說不出自己心裏是什麽感覺。


    白天她才剛剛經曆了一次失望,很害怕又會來第二次。


    但這恐懼,卻比不上她渴望知道宋玨的消息。


    姚景語激動得蹲下了身子,雙手搭在葡萄的肩膀上急切問道:“葡萄,這個麵人是哪裏來的?”


    葡萄以為是自己騙母親和清芷姑姑的事情被知道了,頓時嚇得放聲大哭了起來。


    娘和她說過,不喜歡愛撒謊的孩子。


    姚景語知道自己過於著急反而是嚇著她了,她緩了緩情緒,將葡萄抱了起來坐到床上,輕輕地拍著她的背:“葡萄別哭,娘不是在兇你,你告訴娘,這個麵人是哪裏來的好不好?娘也喜歡,也想要呢!”


    葡萄抽了抽鼻子,慢慢止住了哭聲看著姚景語。


    不怪她嗎?


    “可是……神仙叔叔說了不能告訴娘,不然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他了。”葡萄小聲道。


    神仙叔叔?


    是宋玨嗎?


    他為什麽隻見葡萄卻不肯見她呢?


    難道他還在因為當年她為了家裏人要和他和離的事情而怪她嗎?


    姚景語心裏酸澀,眼中漸漸有了些淚花,她對葡萄說:“原來小葡萄有了事情都不願意和娘說了,你不喜歡我了。”


    她眼裏的淚水和臉上的難過之意並不完全是裝出來的,一想到宋玨對她避而不見,她的心裏就跟被針紮了一樣。


    葡萄急急忙忙地抬手去擦她臉上的淚水:“娘,你別哭,葡萄給您唿唿。”


    說著,就將嘴巴湊到了她的眼角輕輕地吹著。


    姚景語也學著她的樣子吸了吸鼻子:“那葡萄告訴娘那個神仙叔叔到底是怎麽迴事好嗎?”


    葡萄皺了皺小鼻子,猶豫著道:“神仙叔叔不讓我告訴別人的。”


    姚景語柔聲哄著她:“可是娘不是外人啊,娘和小葡萄的關係最好了,你告訴我,我不會和別人說的,這樣不就沒有人知道了。”


    聞言,葡萄兩道濃眉幾乎都要擰在了一起,好一會兒,她才彎了眼睛抱著姚景語的脖子道:“好,我告訴娘,你不能和別人說哦。”


    姚景語重重地點了點頭……


    將葡萄哄入睡了之後,姚景語吩咐慧竹留在房裏看著她,自己則是將夜一喊了過來。


    夜一大晚上的被喊了過來,也是雲裏霧裏的不知道是怎麽迴事。


    彼時,姚景語坐在花廳上首,垂著眸子拿杯蓋有一下沒一下的刮著水上的浮葉。


    夜一垂首站在花廳中央,氣氛越是安靜,他心裏越是忐忑,總覺得有一種風雨欲來之勢。


    約莫過了有一炷香的時間,姚景語才將手裏的杯子放在了一旁,抬起眸子,緩緩開口:“夜一,我記得你今年也已經二十有六了。”


    夜一不明所以,但還是拱拳道:“承蒙夫人記掛,屬下今年的確是二十六。”


    “也該娶房媳婦兒迴來了。”姚景語幽幽道,言罷,不待夜一開口,便話鋒一轉,“聽說你經常去找清芷,還給她送東西。你對她有意?”


    夜一點了點頭,覺得這事好像沒什麽見不得人的。


    隻是清芷一直不肯接受他,說是要留在王妃和小郡主身邊保護,若是王爺一直沒能迴來,她就一輩子不嫁人保護她們。


    姚景語彎了彎唇:“這樣吧,本妃今日在這裏給你一個承諾,隻要清芷開口,我就為你們主婚如何?”


    夜一趕忙謝恩,但心裏忐忑未減,無功不受祿,王妃好端端地找他說這話定是沒那麽簡單。


    果不其然,姚景語接著便道:“雖然你們都是阿玨的手下,可是我也一直拿你們當自己人來看,那麽你們呢,有沒有當我是你們的主子?”


    夜一趕緊單膝跪下:“不知屬下有哪裏做得不周到的?”


    “你自然是忠心耿耿了,”姚景語喃喃道,可下一秒卻豁然變了臉色,將手邊的茶水掃到了地上,厲聲道,“可是你忠心耿耿的對象從來就隻是你家王爺,而不是我!”


    夜一心頭一跳,隱隱猜到了什麽,卻垂著眸子裝糊塗:“屬下不明白。”


    姚景語冷笑:“你們都聰明得很,怎麽會不明白呢?都學著會幫他裏應外合瞞著我帶葡萄和他見麵了,你們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葡萄告訴她之後,她便確定她嘴裏的那個神仙叔叔是宋玨無疑了。若不是他,夜殺的那些人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在眼皮子底下和葡萄見麵。


    夜一知道八成是小郡主那裏說漏了嘴,眼下他說什麽都是錯,幹脆低著頭緘口不言了。


    姚景語輕哼了一聲,涼涼道:“你不說,是想讓我現在就去悅來客棧找他麽?”


    夜一大驚,倉促抬起頭,捏了捏拳,最後隻是抿著唇道:“屬下該死,屬下等人的確是一年多之前才找到王爺,也是奉了他的命令才保護您和郡主的。”


    “他為什麽不迴來?”姚景語麵無表情地問道。


    夜一搖了搖頭,堅定道:“這個屬下不能說。”


    末了,似乎是覺得有些不妥,又補充了一句:“王爺對您的心,從來就沒有變過。”


    從來就沒有變過——


    姚景語譏誚一笑,這便可以讓他拋下她和葡萄這麽多年不管嗎?


    姚景語在心裏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再問夜一估計也不會說了,不過沒關係,既然知道了他的落腳點她就不怕沒有見麵的那天。


    到時候,她一定要當著宋玨的麵清清楚楚問個明白!


    姚景語道:“你先下去吧,今晚的事不要泄露出去,更不許告訴王爺,否則你就不要再留在這裏了。”


    夜一想了下,最後一言不發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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