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話音剛落,郭氏就一記利眼瞪了過去,見楊氏識相地閉上了嘴,她又捏了捏手裏的帕子,也就繃起了臉:“蘇夫人,這事兒隻怕是不妥……”


    郭氏這話已經說得十分委婉了,就算潘淑儀嫁不出去,她也絕不會把她嫁到蘇家活受罪!


    她是想讓自己女兒嫁入高門沒錯,但也希望她能嫁個真正體貼她的,蘇光偉連個男人都算不上,她怎麽會把自己女兒推入火坑?!


    周梓晗一早就料到郭氏不會輕易鬆口,可她早有準備,於是就陰測測地彎了彎嘴角,冷然道:“潘大夫人別急著拒絕,我這還有東西給你看呢!”


    說著,就扭頭朝身後的嬤嬤使了個眼色。


    那嬤嬤立馬就麵無表情地上前將幾封浸著淡淡茉莉花香的信箋塞到了郭氏手裏。


    郭氏不明所以地接了過來,待她展開看清信紙上的字跡後,雙手就隱隱地有些顫抖了……


    似不敢相信般,她又瞪大眼睛仔細看了起來……


    “看清楚了嗎?這可是你那好女兒親自寫給我兒子的信,還不止這些呢!”周梓晗漫不經心地撫著指甲上鮮紅的丹蔻,不屑地恥笑嘲諷。


    如果蘇光偉的事沒有鬧得人盡皆知,她是怎麽都看不上潘淑儀這個舉止浪蕩的小賤人的!~


    “不,不可能……”郭氏抖著兩片煞白的唇瓣,猛地一下就重心失衡跌坐在了身後的椅子上。


    她不敢相信,可是否認的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


    的確是潘淑儀的字跡無疑,她最喜茉莉花香,寫信的時候也習慣會先將信紙用茉莉花瓣熏染一遍……


    可是這信紙上的內容,這字字句句泛著春心萌動的話語,真的是她規束了十幾年女德女戒教出來的女兒?


    一口腥甜梭然間湧上了喉嚨口,郭氏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才堪堪將之壓了下去……


    周梓晗也不多說,隻站起身冷冷笑道:“你們還有些時間考慮,過幾日我會挑個良道吉日讓媒人上門,到時候,若是你們還要拒絕的話,本夫人也就隻好不講情麵了!”


    威脅的話說得毫不掩飾——


    若是潘淑儀不嫁過來,剩下的那些信就會和蘇光偉的事情一樣被傳得人盡皆知!


    目送著周梓晗離開,郭氏依舊失了魂般的呆呆坐在椅子上,那捏著信紙的手骨節泛白、青筋暴動,恨不得將手裏的東西一把碾碎!


    楊氏這邊,若說一開始還帶著些算計和看熱鬧的心思,這會兒就是真的急了,她抽了帕子就跪在老夫人麵前嚶嚶嚶地哭了起來:“母親,這事兒您可得拿主意啊!丞相夫人剛剛說了,要是咱們不同意嫁人,就要把信公之於眾!淑儀那丫頭自己不檢點也就算了,到時候沒得連潘家其她姑娘也一起連累了。可憐我的淑容連婆家都還沒許,這要讓她怎麽辦呀?她要是有個好歹,我也就不活了!嗚——”


    楊氏哭得泣不成聲,郭氏一見她鬧上了立馬也一個激靈彎著膝蓋跪在了老夫人麵前,挺直脊背哽著嗓音道:“母親,淑儀她是您的親孫女,這些年也一直是孝順聽話,對您尊敬有加。那蘇光偉是什麽人京城裏已經傳遍了,若是這個時候咱們把人嫁了過去,那不是上趕著讓人戳脊梁骨說咱們潘家賣女兒換富貴嗎?”


    “那也比潘家女兒都壞了名聲強!”楊氏的哭聲戛然而止,立馬就紅著眼睛反唇相譏。


    她自嫁進潘家後最討厭的就是郭氏這副清高自傲的樣子,可現在看看,她倒是養出了個什麽好女兒來了!


    郭氏到底理虧,也就不反駁了,幹脆就直勾勾地盯著老夫人等她的迴應。


    老夫人抿著唇,一雙老眼眯得緊緊的,手裏的佛珠也是幾欲攥裂,一看就知道正處在暴怒的邊緣——


    如若今日潘淑儀私相授受的對象不是蘇家,如若蘇夫人沒有上門來逼親,她定要把這個敗壞門風的小賤人給處理了!


    可現在——


    是難題,也未嚐不是個機會!


    心思幾度迴轉,她壓下了心頭的怒火,掃了郭、楊二人一眼,淡淡道:“你們都先退下,這事等老大迴來迴來再說!”


    郭氏還想說些什麽,老夫人又道:“汪嬤嬤,扶我迴去歇息!”


    “我可把話撂這了,要是因為你女兒影響到我的淑容,我絕不會客氣!”撐著膝蓋起身後,楊氏就是毫不客氣地一記瞪眼,那神情,大有一副要和郭氏同歸於盡的架勢。


    郭氏沒有搭理她,急匆匆就帶著人去了潘淑儀的院子。


    自從茶樓一事之後,潘淑儀整個人就變得沉默了起來,整日就待在屋子裏也不願出去。


    杏雨怕她悶出病來,就遞了杯參茶過來順便勸道:“小姐,今日外頭天氣好,不如奴婢陪您去園子裏走走吧?”


    潘淑儀單手撐在桌上托著下巴,目光呆滯地搖了搖頭。


    杏雨咬了咬唇,接下來的話還沒說出口,郭氏就一陣風似地帶著人衝了進來。


    杏雨趕忙上前行禮,卻被郭氏一把推了個趔趄。


    “娘,怎麽了?”潘淑儀扭過頭來,就一頭霧水地起身問道。


    郭氏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眉目如畫的女兒,垂在兩側的手不由得緊了又緊,半晌,終是咬著牙猛地抬手一巴掌狠狠地扇了過去,聲嘶力竭地吼道:“我怎麽就養出了你這麽個不知廉恥的小賤人出來?!”


    “娘?”潘淑儀被打得眼冒金星,倒在地上不敢置信地帶著哭腔喊出聲。


    杏雨和飄雪見狀急忙上前將人扶了起來,郭氏氣得渾身顫抖,又是將手裏的信紙一把甩到了她的臉上。


    潘淑儀抓在手裏隻看了一眼,就陡然間滿臉的血色褪了個幹淨,那些信紙飄飄灑灑地滑了出去,落在她的腳上……


    她咬著唇,又急又怕又悔,又小心翼翼地伸手試圖去拉郭氏的袖子,顫抖著問道:“娘,您……您怎麽會有這些?”


    郭氏不迴答她,卻又好像突然間變了個人一樣,風風火火地就吩咐杏雨和飄雪趕緊給潘淑儀拾掇行裝,


    杏雨和飄雪沒反應過來還愣在原地,郭氏又急得大吼一聲:“還不趕快去!”


    二婢這才一個抖索趕緊翻箱倒櫃匆忙收拾了起來。


    郭氏也來不及說這麽多,就粗略地把周梓晗上門逼親的事情說了一遍,潘淑儀嚇得兩行眼淚刷地一下子掉了下來怎麽都止不住,她抓著郭氏的胳膊就像是溺水的人抓著救命的浮木一樣哀求道:“娘,我不嫁,我不嫁,您一定要救我!”


    她這些日子消息閉塞,並不知道蘇光偉的事情,可就算蘇光偉是健全之身,她也絕不會嫁過去,那天茶樓裏的事到現在還是夜裏纏著她的夢魘——


    讓她嫁給那個可怕的男人,她寧願削發出家常伴青燈古佛!


    自己的女兒自己心疼,郭氏就算再氣惱也是要替潘淑儀打算的。


    她知道老夫人剛剛那八成就是在敷衍,婆媳二十多年,她早就把老太婆看透了——


    她的眼裏沒有親情,隻有利益,所以蘇家這門親事最後她肯定會應下!


    唯今之計,隻有她先聲奪人,把潘淑儀悄悄送走藏起來,等這事過去了再說!


    粗略收拾了一下之後,郭氏急吼吼地就拉著潘淑儀離開,可剛離了院子,迎麵就撞上了汪嬤嬤一行人。


    看著汪嬤嬤身後那些人高馬大的婆子,郭氏把潘淑儀往身後拉了拉,就眯著眼麵色不善道:“這是什麽意思?”


    汪嬤嬤福了個禮,又朝潘淑儀身後的杏雨等人掃了一眼,笑著道:“大夫人,老夫人說了,二小姐這院子的丫鬟們不頂用,特意撥了四個人過來照料著。”


    郭氏掐著掌心,眼中一片怒火翻騰,潘淑儀則是悄悄將手裏的包袱往身後藏了藏,拉著郭氏的袖子焦急道:“娘……”


    郭氏深吸一口氣,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娘不會讓你有事的!”


    她又輕嗤一聲,似笑非笑地看向汪嬤嬤咬著牙一字一句道:“那就勞煩嬤嬤替我謝過老夫人了!”


    把人送走這主意行不通郭氏隻好把主意打到了潘禮身上,怎麽說潘淑儀也是他從小疼到大的嫡女,多少也會有些不舍的……


    但潘禮這幾日自己都是焦頭爛額,不僅忙得跟個陀螺似的團團轉,更是被上頭的人壓得喘不過起來,哪還顧得上潘淑儀的事——


    郭氏幾次求見都被人派人擋了迴去。


    “怎麽迴事兒?這是哪兒?”潘禮就是下朝的時候在轎子裏眯了一會兒,就發現自己被送到了一座陌生的府邸前。


    正欲朝轎夫發火之際,一麵無表情的黑衣侍衛上前道:“潘侍郎,宸王殿下召見!”


    潘禮這才下意識地抬頭去看牌匾上那金燦燦的“宸王府”三個大字,又細眼一掃,果然發現這座府邸富麗堂皇就連門前雕飾也勝了旁人家千倍百倍。


    但是畢竟從未和宋玨有過交集,潘禮就陪著笑小心翼翼地問道:“這位侍衛大哥,敢問王爺找下官有何事?”


    那人依舊一臉冷冰冰的,有些不耐的樣子:“去了不就知道了?”


    潘禮碰了一鼻子灰,就尷尬地訕笑了幾聲,然後誠惶誠恐地跟著那侍衛進了宸王府。


    青煙嫋嫋,香氣彌人。


    宋玨坐在上首,修長的玉指端過一隻細長的翡翠杯,薄唇輕碰,嘴角緩緩彎起似皎潔上弦月一般。


    潘禮自進了屋後就覺得渾身上下拘謹得厲害,於是就搓著手垂首斂目地站在那等著他開口。


    須臾,宋玨放下手中的酒杯,眼皮微抬,唇瓣張合道:“潘侍郎,坐吧!”


    潘禮猛地抬起頭,連忙擺手道:“下官不敢!”


    對於宋玨的脾性,他也是聽過一些的,剛剛就在想著自己是不是之前沒注意哪兒得罪他了,越想心裏越忐忑,哪裏還敢隨便放肆?


    宋玨也不強求,瞥了他一眼就開門見山道:“聽說你這些日子不大好過?”


    潘禮皺了皺眉,忍不住又抬眸打量了他一眼——


    可不是不好過麽?也不知是得罪誰了?成天被排擠找麻煩!


    有時候,他都寧願自己還在青州城做個混吃等死的小守備,至少在那裏他還是有些地位的。


    宋玨一眼看出了他的心思,就又彎著唇幽幽道:“本王也不與你繞圈子了,你家二姑娘得罪了蘇家,你在刑部的事情,便是蘇相爺的手筆。不過這事還有你女兒被逼親的事情,本王都能幫你一手解決!”


    潘禮聞言心裏是既驚又喜的,可仔細一想,就覺著不對勁了——


    宸王殿下怎麽會無緣無故地就向他拋橄欖枝呢?


    於是他就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斟酌了話語試著問道:“敢問王爺可有什麽要求?”


    宋玨修長的手指來迴在桌上敲了敲,半真半假道:“本王最欣賞像你這種識相的人!隻要你把你家大姑娘送進宸王府,不止這些事情,本王可以保證以後沒人敢找你麻煩!”


    潘禮先是喜上眉梢,可反應過來就張大了嘴,眉間皺得幾乎能夾死一隻蒼蠅——


    宸王這說的是讓他把潘景語送進府?


    覺得自己有可能聽錯了,潘禮又趕緊硬著頭皮拱拳笑道:“王爺是否弄錯了些什麽?”


    要說宋玨要的是淑儀他肯定不會有任何懷疑,畢竟相貌在那兒呢!可潘景語就……


    宋玨一雙狹長的鳳眼漸漸眯起,幾乎是瞬間就變了一張臉,陰沉冷厲地一字一句道:“你沒聽錯,本王要的就是她,潘、景、語!”


    潘禮被驚得心肝兒一顫,見宋玨臉色說變就變,立馬就點頭如搗蒜般道:“是是是!下官知道了!”


    可知道了他也犯愁,潘景語現在已經被趕出了潘家,說不定怎麽盼著他們倒黴呢!退一步說就算她還在潘家,就她那個性子,如果她不願意,他能強求得了?


    宋玨不管那麽多,直接就揮揮手冷聲道:“話本王已經和你說過了,有個詞叫先禮後兵,相信潘侍郎應該知道是什麽意思!”


    潘禮渾身僵硬,差點兒就一個哆嗦彎著膝蓋跪了下去——


    他這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呀?


    潘淑儀惹了蘇家,現在潘景語又惹上了宸王!都是一群不省事的東西!


    潘禮簡直不敢想象——


    現在蘇相爺已經在處處刁難他了,若是以後宋玨也插一腳進來找他的茬……


    那還讓不讓他活了?!


    送!就是豁出了老臉不要也一定要把潘景語送進宸王府!


    眼見著潘禮戰戰兢兢地離開了宸王府,宋玨就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緊致的美顏,幽幽輕歎一聲,似自言自語道:“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燕白在一旁看著滿頭滿臉地直接懵逼,於是他心裏就腹誹開了——


    不就是想讓那兇女人進府嗎?憑著王爺的身份直接下令或者是求一道聖旨不就行了?幹嘛這麽麻煩特意把那個老東西叫進府來?


    燕白覺得自己這個凡人是越來越看不透他家王爺大仙的心思了!


    。


    潘禮迴了府後也沒耽擱,立馬就把事情告知了老夫人和郭氏,幾人一商量,就決定了由郭氏帶著潘淑儀去找潘景語——


    養了她這麽多年,豈是區區幾句話說斷就斷的?要斷也要先把養育之恩還了再說!


    也許是因為之前的事情對潘景語心存愧疚,也許是因為發生了許多事情心性逐漸成熟,潘淑儀是怎麽都不肯和郭氏一起去找潘景語。


    她抿了抿唇,就深吸一口氣悲壯道:“娘,女兒想過了,若是到時候蘇家真的用剩下的那些書信來逼親,大不了我就絞了頭發去做姑子!之前您也聽二嬸說了,宸王府就是個魔窟,去了說不定把命都丟了,我不能害大姐!”


    “什麽大姐?她又不是你姐姐!”郭氏氣得恨不能把這丫頭一巴掌打醒,她這是在為誰勞心勞力呀?


    潘淑儀緊緊抿著唇,下巴微昂,就是不肯鬆口。


    見她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郭氏就冷笑一聲道:“你以為你說絞了頭發就完事了?若是那些信真的被散出去了,為了保住潘家其她女兒的名聲,你祖母第一個就要取了你性命!”


    “卡擦”一聲,潘淑儀保養良好的指甲被她生生掰成了兩斷,疼痛抵不過心頭的荒蕪,她眼眶紅了一圈,但還是始終咬牙堅持著道:“娘,這次若不是大姐,說不定我這會兒早就不在了!以前我不懂事,總是憑著自己的心性做事,也覺得所有人都該包容我,覺得自己做什麽都是對的。可是現在……總之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去求大姐為我犧牲的!”


    郭氏一屁股在桌邊坐了下來,放在桌子上的手五指攏成拳頭就重重地錘了一下桌麵,半晌,又看了看潘淑儀那副寧死不從的樣子,咬著牙恨聲道:“我真是白養你這個女兒了!”


    郭氏氣歸氣,但總不能把潘淑儀給綁去吧?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到底相處了十幾年,她多少是對潘景語有些了解的……


    於是翌日一早,郭氏就帶著潘子韌出現在了潘景語麵前。


    離開潘家後,潘景語雖然隻是買了座三進的小院子,但是這裏清幽雅致,一路走來,不見半點初秋的蕭條瑟鎖,反而多了分田園雅致的清靜風光。


    郭氏心裏就不由得酸澀難當地嗤笑一聲——


    還真是懂得享受!


    “景語!”潘子韌許久未見到她,因此遠遠看著潘景語幾人款步而來,立馬就興奮得站起身朝她揮手。


    郭氏也不管他,就端坐在一旁理所當然地等著潘景語過來給她見禮。


    “子韌!”潘景語走過來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景語,你怎麽又說話不算話?我好久都沒見到你了!”潘子韌鼓著一雙水眸,撅嘴抱怨。


    潘景語笑了笑,又看了一旁麵色沉肅的郭氏一眼,就柔聲吩咐靜香:“你帶大少爺下去給他準備些好吃的。”


    好不容易才見到潘景語,潘子韌本來是不願意離開的,但他一見到郭氏就發怵,尤其她還是這麽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


    潘子韌不情不願地跟在靜香後頭,一步三迴頭道:“景語,你可不能又跑了哦,一會兒我再來找你!”


    屋子裏就剩下了她和郭氏兩人,潘景語幹脆直接在郭氏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端起茶,目光垂下冷冷地盯著杯裏搖曳的波光,不緊不慢地抿了口,笑道:“潘夫人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郭氏雙眼平視著前方,語氣中難掩的傲慢:“我和老爺商量了下,讓你一個姑娘家一直在外麵這麽住著也不是事……”


    潘景語修長的手指在杯壁上來迴摩挲,一直勾著唇,麵色不改地聽著她講……


    郭氏偏頭看了她一眼,就又目不斜視地繼續道:“宸王殿下有意讓你進府,我和老爺覺得不錯,所以就替你應下了。你收拾收拾,這就跟著我迴去吧!”


    潘景語嘲諷地笑了聲,然後重重地將杯子往桌上一磕,站起身冷冷道:“潘夫人請迴吧!”


    郭氏梭然變色,也跟著起身,咬牙切齒道:“潘景語,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是潘家養大的,為我們做點事情怎麽了?”


    潘景語根本懶得理她,徑自就往外走,妙菱則是擼了袖子就過來趕人,一邊拉扯一邊刻薄道:“走走走,真是不要臉了,再不走我就讓人拿棍子來趕你!”


    郭氏什麽時候被一個小丫鬟這樣羞辱過,於是一個用力將她推了個踉蹌,然後就快步追了上來扯住潘景語的袖子,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委婉平和一些:“潘景語,現在蘇家逼著淑儀嫁給蘇光偉那個閹人,相爺又在公事上多番刁難你父親,宸王殿下說了,隻要你願意進府,這些事情他都能解決。退一步不說這些,進宸王府有什麽不好的?那可是天潢貴胄!你一介身世不明的孤女,若非是占了我們潘家嫡女的身份,就是進去做個丫鬟都沒資格!”


    即便是求人,郭氏也擺不出那種低人一等的姿態,尤其是在潘景語麵前。


    潘景語扭過頭看她,不由得笑出了聲——


    這還真是會往自己臉上貼金呀!


    宸王府這麽好,怎麽潘家不上躥下跳著將自己的女兒送進去,偏偏就打上了她的主意呢?!


    眸底陡然現出了寒光,一點一點將自己的袖子從郭氏手中抽了出來,潘景語隻留了一個瀟灑的背影。


    郭氏氣得幾乎跳腳,歇斯底裏地就衝她吼了一句:“好,既然你要跟我們作對,那咱們就走著瞧!”


    大約是太過憤怒,她連潘子韌都忘了,急吼吼地就腳下生風帶著人離開了。


    可是出了門之後,郭氏並沒有上馬車,而是在宅子門口定定地站著……


    仰頭看著牌匾上“錦和園”這幾個字,她緊握在身前的雙手捏了又捏,眼中倏然放出一抹狠光,像是下定決心般,直接往後退了幾步就要對著大門跪下來——


    既然潘景語不迴去,她今天就跪在這,跪到她迴心轉意為止!


    她倒要看看,那個小野種能不能抵得住外麵的這些風言風語!


    隻可惜,郭氏想得雖好,但她的身子才彎了一半,頸後就突然傳來一陣鈍痛,捂著後腦勺甚至來不及迴頭去看,身子一軟便倒在了地上。


    她身後,靜香冷著臉雙手舉著一根手臂粗的木棍——


    幸虧小姐聰明,早料到郭氏不會善罷甘休,吩咐她跟了出來盯著……


    梅紋和菊繡二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就眼見著靜香一悶棍敲了下去,這會兒二人對視一眼,就趕緊上前蹲下了身子:“夫人,您怎樣了?夫人?”


    靜香跟著潘景語久了,也練就了一副臨危不亂的性子,就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們淡淡道:“她不會有事的”


    梅紋瞪了她一眼,又不敢隨意鬧事,就隻好吃了個啞巴虧,和菊繡兩人趕緊七手八腳地把郭氏扶到了馬車上。


    彼時,另一輛不大顯眼的馬車也停在了宸王府門口——


    郭氏說了那一番話後,潘景語越想心裏越不舒暢,就帶著妙菱從後門乘了輛馬車直奔宸王府。


    宋玨就好像料到她肯定會來一樣,甚至特意換了身玄紋錦紅繡大朵曼珠沙華的直襟長袍。


    黑發散在身後隨意用一根金絲繡雲紋的紅錦帶綁起,散漫中透著一股別樣的惑人。


    他的相貌豔麗精致,襯上這如火一般的顏色非但不顯女氣,反而多了幾分攝人心魄的妖嬈俊美。


    潘景語見過很多喜穿紅衣之士,男女皆有——


    但和宋玨比起來卻已不止是雲泥之間的差別……


    妙菱跟在潘景語身後,幾乎是在見到宋玨的第一眼就驚為天人,以至於一雙眼睛就那麽直勾勾地盯著,直到宋玨眼裏的獵獵殺氣掃過來時,她才心頭一震趕忙低下了頭。


    潘景語走在前麵,並沒有注意到這些小細節,但顯然,她也沒有心思去欣賞他的妖嬈美態就是了!


    “宋玨,你什麽意思?”她上前幾步,就冷冷地看著他麵無表情道。


    “什麽什麽意思?”宋玨輕佻地扯著唇,一副渾然聽不懂的樣子。


    潘景語是真沒心思和他開玩笑,就看著他,神色嚴肅而又認真地道:“是你和潘禮說如果我進宸王府你就幫他解決現在那些麻煩?”


    宋玨斜倚在榻上,抬起眸子與她四目相對,努著嘴不以為然地點點頭。


    他甚至心情甚好地用自己喝過的琉璃杯斟了杯玉露酒,遞到她麵前,單手托著下巴好整以暇地問道:“你喝麽?”


    潘景語冷臉盯著他一言不發,粉紅的唇瓣也幾乎是抿成了一條直線——


    這人怎麽這麽能可惡?


    她不過是想在這難以自主的世界裏活得低調、活得肆意一些,可他就偏偏要把她推到風口浪尖上!


    最關鍵的是——


    明明做了壞事,卻還能一副若無其事、毫不心虛的樣子!


    他不僅變態,有幻想症,而且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潘景語憤憤然地盯著他,宋玨的手就一直維持著朝她舉杯的姿勢,一雙瀲灩的眸子也似笑非笑地焦灼在她的明眸裏,大有一種她不接就要舉到海枯石爛的架勢……


    一時間,屋子裏的氣氛尷尬到有些詭異——


    潘景語定了定神,在屋子裏環顧一周,這才發現妙菱不知什麽時候被人帶了下去,這裏竟又隻剩下了她和宋玨兩人!


    鑒於這人有不好的前科,潘景語很是抵觸和他單獨待在一起,於是就想快刀斬亂麻的趕緊把事情解決。


    她將要說的話快速地在腦子裏過了一下,覺得並無不妥之處,這才緩緩開口道:“王爺,若是之前臣女無意中得罪過您,我就先在這裏給您賠禮了!”


    說著雙手端在身前極其鄭重地屈膝向他行了個禮,然後又繼續道:“您可以告訴我您為什麽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我嗎?我記得,我們並不熟!”


    ——我記得,我們並不熟!


    這句話就像一把刀一樣直直地插進了宋玨的心裏,一時間,鮮血四濺——


    在他內心不斷掙紮甚至為了她煎熬幾千個日夜輾轉難眠時,她居然和他說他們並不熟!


    眼中漫上了一層無盡的陰翳,手中的琉璃杯應聲而碎,潘景語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就挪著步子往後退了退。


    宋玨陰著臉從榻上起身,一步一步朝著她邁了過來。


    她退一步,他便往前進一步,灼灼的氣息逼得很緊,潘景語在他陰冷的目光下很沒出息地就有些慌了神——


    “嗯——”後腰猛地一下撞到了桌上,她嘴角溢出低聲痛唿,雙手下意識地就繞到身後抵在了桌上,就這樣有些惶恐偏偏又強裝鎮定地仰頭看著他。


    宋玨幾乎是貼著她的身子一手撐在桌上將她圈在了懷裏,一手抬起卷起她胸前的一縷秀發湊到鼻尖嗅了嗅,嘶啞低淳的嗓音就好像溪澗裏的淙淙細流在她耳邊流過:“你想知道嗎?好奇心是要付出代價的!”


    潘景語的眉頭一皺,很不習慣這種曖昧的氣氛,於是就撇開臉抬手將人推了開去。


    宋玨並沒有為難她,而是順勢轉身坐迴了榻上,臉上的輕佻已然褪去,語氣淡淡道:“你別想的太多了,本王隻是看中了你經商的頭腦而已!”


    “嗯?”這毫無征兆的思維轉換讓潘景語一下子就覺得有些跟不上了,她的視線跟著轉移,眼都不眨地看著宋玨,像是要把他裏裏外外打量個透。


    想了下,她就蹙著眉道:“那為什麽要逼著潘家把我送進府?”


    是個正常人都會想歪的吧?


    宋玨伸手捋了捋有些褶皺的袍角,漫不經心道:“朝中的事情你不懂,本王並不想讓人知道我觸及生意這一塊。”


    這意思是要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實則是拿她當下屬使喚?


    聽著像是有點道理,但潘景語又不是沒見過世麵的傻白甜,這種牽強的理由反正她是不信的。


    最關鍵的是——


    雖然她和宋玨隻是鮮有接觸,但是這個人莫名地就會讓她心生恐懼。


    不是那種單純的因為恐懼而生出的的害怕——


    而是這人太難以捉摸,就像穹蒼高空漂浮著的萬丈白雲一般總是給人一種飄忽不定、無法掌控的感覺。


    但又不可否認,他就和那盛放於地獄之途的彼岸之花一樣,絢爛妖妍,渾身上下散發著致命的誘惑。


    即便知道他本身有毒,卻依然控製不住地吸引人趨之若鶩。


    或許是掌控大局習慣了,潘景語很不喜歡將主動權交到旁人手裏——


    她是一個很正常的女人,這樣一個男人,相處日久她並不能保證自己會一直毫無感覺。


    但若是無法確定自己能拿捏住,那從一開始就不要接近,否則一旦陷了進去,便,是禍是劫……


    她垂著眸子貝齒不停地在唇瓣上來迴碾壓,權衡許久,終是想了個折中的法子,於是就抬起頭語氣恭敬地道:“承蒙王爺賞識,若是王爺願意在背後做保護傘那是景語求之不得的事情。王爺放心,我一定會忠心會為您做事,就算是不進府也一樣。”


    宋玨既然說是看中了她的生意頭腦想讓她幫著賺銀子,那麽無論真假,她姑且當成真的就是了!


    而且…。從那天蘇光偉的事情來看,宸王殿下的名頭還是很好用的,暗中有他罩著也算是一樁美事。


    “可是……我不相信你呢!”宋玨一雙鳳眼裏滿是勾人的笑意,但那笑容下藏著的卻是顯而易見的惡意和嘲諷,“你這種小混蛋,隻有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才能確定你不會耍花樣!”


    去你娘的!


    你才是混蛋!


    這家夥總有一秒鍾就把人惹毛的本事!


    她都伏低做小到這個份上了,好言好語地拿他當大爺哄著供著,還要她怎樣?!


    潘景語心頭冒著熊熊烈火,可她臉上偏就是堆出了一個笑容來,又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話:“如果我就是不願意呢?”


    宋玨無所謂地笑了笑,站起身慢條斯理地彎下腰抖了抖袍子,然後嘴角帶笑地走到她跟前伸出一根手指一麵惡劣地戳在她的肩膀上,一麵俯視著她一字一句道:“沒有如果!本王盯上你了!你不是想問為什麽我要從潘家人下手讓她們逼你進府嗎?本王告訴你,我就是覺得好玩,就想看看你被人逼迫的狼狽樣子,同時也是先禮後兵給你一個警告。要是你非要不識好歹的話,本王就讓你在哪都待不下去!當然,第一個遭殃的地方就是你那剛剛修繕好的天地賭坊!”


    潘景語的肩膀被他戳得生疼,上半身隨著他的動作歪了歪,可盯著他的眸子裏就是透著一股不肯屈服的倔強——


    這人一直勾著嘴角,可那笑容要多討厭就有多討厭!真的是拚了命地壓製,才讓自己沒有一個衝動撲到他身上去生生地咬下一塊肉來!


    她不停地咬著唇瓣,最後終於是深吸一口氣,然後仰起頭看他,似笑非笑道:“你讓潘家人送我進府,那我是你的什麽人?妻子?侍妾?”


    宋玨彎了彎唇:“或者說……咱們可以做一對奸夫淫婦!”


    呸!


    這人是不是沒讀過書?奸夫淫婦是這麽用的嗎?!


    “其實,你就是心理變態,想用這麽個理由把我圈為你的所有物對吧?”潘景語盯了他半晌,突然就直愣愣地開口道。


    以宋玨的身份,他們之間的差距,他不可能娶她,而她也自認為沒有美色能令宋玨一見鍾情、再見傾心。


    見宋玨不語,潘景語又繼續言之鑿鑿道:“你這個人說好聽了就是霸道無理,說難聽了些就是喜怒無常。或許我沒有得罪過你,但就是因為你的一些惡趣味就要逼得別人向你低頭、向你服軟。你現在這麽一而再再而三地纏著我,還不惜找到潘家人逼著我進府,難不成是你喜歡上我了?”


    宋玨抿著唇,額角已經隱隱能看到青筋跳動的痕跡。


    他盯著她臉上那塊紅色印記,忽而就嘲諷一笑,彎下身子將臉湊近了她,“你憑什麽覺得本王能看上你?”


    看著突然放大在眼前的俊臉,潘景語猛地就皺著臉往後退了後幾步——


    是她要胡思亂想的嗎?分明是這人之前對著她動手動腳的!


    她眼珠子一轉一抹精光一閃而逝,把他的冷嘲熱諷拋到一邊,就又咄咄逼人道:“那王爺為什麽堅持要我進府?”


    “本王不過是……”宋玨有些惱怒,差點就脫口而出,可話到嘴邊,硬生生地就轉了個彎,拉下臉沉聲道,“你不需要知道原因。”


    到底為什麽這麽急切地想要讓她再次貼上他的標簽,或許——


    即便是他重生了,即便是他改變了自己和潘景語的人生軌跡,可有些深藏於骨子裏的東西永遠都抹不掉,比如說性格中的缺陷。


    一時間有些發怔,思緒不由得越飄越遠——


    自重生後,他就開始循序漸進、步步為謀,前世那些羞辱過他、陷害過他的人,他一個都沒有放過。


    反正他惡名在外,現在宋衍又被他玩弄在掌心上,他怕誰?


    但隻有潘景語,始終讓他矛盾,那種複雜交織的矛盾常常讓他處在冰火兩重天裏……


    猶記得那時候他因為不清不楚的皇長孫身份被宋衍冷落甚至是刻意打壓,嚐遍人情冷暖,也見慣了那些貴族拜高踩低的醜惡嘴臉。


    可是潘景語的出現,那個巧笑倩兮的嬌俏美人兒就像是無邊暗夜裏天際邊上唯一的一抹光,她給了他愛,給了他希望,給了他尊嚴,但,也……給了他……


    還愛她嗎?


    或許他不清楚又或者是打心底不願意承認,但他隻知道他對她的占有欲依舊強烈,強烈到有別人打上了她的主意他也會立即就撓心撓肝地恨不能將她折斷羽翼鎖在身邊,從此隻屬於他一個人!


    宋玨閉了閉眼,將思緒攏了迴來,臉上又恢複了一副惡劣至極的模樣,毫不留情地就譏誚道:“說句實話,以色侍人,你確定自己有‘色’?還是說……和本王在一起讓你覺得丟臉?你看不上?”


    潘景語的臉不受控製地一紅,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她一向自詡冷靜有加,可宋玨卻偏偏每次都輕而易舉地讓她破功。


    捏了捏拳,她就揚起眉毛反唇相譏道:“是啊,在王爺麵前誰敢以美色自居?”


    宋玨聽到這話,嘴角抽了一下,但他隻當潘景語是在誇他,也並不想和她多費口舌浪費時間,於是就看著她嚴肅道:“本王以為,其實你並不會在意這些的,侍妾還是妻子,不過一個名頭,最多隻是在外人眼裏不同罷了。橫豎你這女人鋼筋鐵骨臉皮又厚,什麽時候在意過別人的眼光了?”


    潘景語愣了愣,隨後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唇——


    她的確是不在乎這些東西,不過是別人嘴裏拿來做茶餘飯後談資的名聲而已,與她何關?


    但是她不喜歡這種被人逼迫的感覺,而且就算她真的要找一個男人,也一定要找一個從過去到將來都會幹幹淨淨的男人,很顯然,宋玨的身份注定他不可能隻有她一個人。


    宋玨見她不停地轉著眸子久久不開口,就又淡淡道:“如果你是擔心另一個問題,本王也大可以讓你放心,這王府裏不會有女主人!”


    他會讀心術?


    這是潘景語倉促之下心頭冒出的第一個想法,不然怎麽簡直就跟她肚子裏的蛔蟲一樣?


    心裏驀然跳動了一下——


    或許宋玨纏上她是有別的原因,但這句話卻無疑是擊到了她心底最柔軟的點。


    說句老實話,她現在的確是缺一個後台實力強勁的靠山!


    不過……


    潘景語又皺了皺眉,剛剛一路走來好像真的連一個女人都沒看到,連丫鬟都沒有!


    之前楊氏說的那些傳言她是不信的,但這事肯定也有隱情,這樣想著她就偷偷抬眸覷了宋玨一眼——


    難道說……他不喜歡女人,喜歡男人?


    “收起你腦子裏那些齷齪的思想!”宋玨冷冰冰地掃了她一眼。


    潘景語被抓了個正著,就有些尷尬地縮了縮脖子,然後正色道:“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宋玨有些興味地彎了彎唇,漫不經心道:“說來聽聽。”


    潘景語不避不讓地抬頭迎上他的視線,認真道:“如果日後你身邊有了其她的女人就讓我離開……”


    頓了下,就幹脆轉了一副防狼的樣子,一口道:“不管是名義上還是身體上,我都不會和別的女人共用一個男人!”


    “可以,本王答應你!”宋玨爽快地應了下來。


    潘景語黑漆漆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轉,就又撇著嘴道:“立下字據,蓋個印章!”


    宋玨聳了聳肩:“如你所願!”


    不一會兒,他就拿了一幅尚未幹涸的墨寶過來,當著潘景語的麵蓋上了自己的印鑒。


    看著她這麽快就接受認命了,宋玨別扭到有些病態的心裏就莫名地又不舒服了,他毫不客氣地譏嘲道:“本王還以為你至少還要拚了命的垂死掙紮一番的!”


    潘景語仔細地將那幅字據收了起來,就彎著眼角不動聲色地頂了迴去:“我向來是懂得審時度勢的人,隻要在不越過底線的情況下,都會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王爺,以後我們合作愉快!”


    當然,潘景語很識相地沒有去和他握手——


    宋玨能護著她,他們互幫互助,何樂不為?


    有了這棵大樹,至少不會再有宋華菲之輩逼著她去賭命,也不會再有蘇光偉之流說砸就能砸了她的地方……


    在這裏,好好活著才是最重要的,那些虛無的名聲算什麽?


    她不愛宋玨,所以不在乎是以什麽身份站在他身邊。


    就算宋玨真的要她,也不過就是一副皮囊而已。


    更何況……能睡了這般姿容絕色的男人,怎麽想她都不吃虧不是麽?


    宋玨是不知道她心裏的想法,要是知道這會兒潘景語想的是既能拿了好處又能睡到美人,不定得怎麽火冒三丈呢!


    看著她雲淡風輕的背影,宋玨雙手漸漸捏了起來,莫名地就想刺她一下,於是衝著她的背影朗聲道:“三日後,本王會讓人去接你!”


    潘景語腳下的步伐連停都沒停,宋玨就咧開嘴又露了一個陰森森的笑容——


    進了他的府邸,還想著有朝一日要離開,當他是泥捏的?


    。


    潘景語和宋玨商定之後就直接命人驅馬車去了潘家,順帶著半道上把潘子韌也一起捎帶了迴去。


    彼時,潘家正因為郭氏的出師不利而硝煙彌漫——


    楊氏一貫是潑辣的性子,這會兒既擔心蘇家的事連累到潘祿的仕途,又害怕其影響到潘淑容將來的親事,於是幹脆就放開了性子跪在老夫人麵前又哭又叫地鬧了起來:“母親,既然景語那丫頭不肯妥協,那咱們就應了蘇家的親事,橫豎禍是淑儀闖下的,沒道理讓我們這一房人跟著受連累呀!要是,要是這事不能解決的話,兒媳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說著,爬起身抹著帕子就要往桌角上撞去,兩個小丫頭見狀立馬衝上去拚了命地抱著她的腰把她往迴拖:“夫人,這可千萬使不得呀!”


    楊氏撲騰著上不了前,就又放開嗓子一副委屈衝天的樣子倚著幾個丫鬟嚎啕大哭了起來,潘祿上前勸了幾句,也一臉硬邦邦地看向了潘禮:“大哥,這事你怎麽說?”


    他們兄弟平日裏關係還算可以,但這種時候,想要一起共患難那是不行的!


    潘老夫人被楊氏一番嚎哭嚷得腦仁兒生疼,剛要開口,就見郭氏帶著人從容不迫地走了進來。


    她之前被靜香敲的那一棍子不輕,這會兒唇瓣上都還是毫無血色的,但是為了潘淑儀,她也隻能是破釜沉舟了!


    郭氏帶著人一言不發地就在老夫人麵前跪了下來,她身後,梅紋正低著頭雙臂顫抖地捧著一個托盤——


    鴆酒一杯、匕首一把、白綾一條!


    老夫人臉上大變,就狠狠地將手裏的佛珠拍到了桌麵上,厲聲喝道:“郭氏,你這是做什麽?”


    郭氏勾了勾唇,鼻間一聲冷哼,這個時候反而是平靜了下來:“母親,兒媳此番前來,是等著您的決定。如果您執意要讓淑儀嫁去蘇家,那就請賜兒媳一死!”


    潘禮皺眉,覺得郭氏這就鬧得不像話了,她這一心求死,不是觸人黴頭嗎?


    於是就雙手背在身後擰眉怒斥一聲:“你這婦人,胡說八道些什麽?還不趕緊退下去!”


    郭氏巋然不動,沙啞的聲音裏帶了些淒惶,又鐵了心道:“要是想讓淑儀嫁到蘇家,就把花轎從我的屍體上抬過去!”


    楊氏氣得嘴皮子直哆嗦,嗷的一聲就要撲上去,她被丫鬟拉著,就隻能伸出手指指著郭氏扯開嗓子叫了起來:“你這是做給誰看的?分明是你養的那個小娼婦不守婦道,還沒出閣就和男人私相授受,憑什麽讓我們家容兒跟著受連累?!”


    郭氏這哪裏是以死相逼?分明就是在威脅他們!


    她一死,潘淑儀就要守孝三年,到時候誰知道蘇家會用什麽法子來對付他們?!不定到時候就打上她家淑容的主意了!


    這麽一想,楊氏就膽戰心驚了——


    眼珠子一轉,立馬就又故技重施地要往桌角上撞!


    郭氏因為潘淑儀做過的事本就氣勢矮了三分,她又自詡讀書人家出來的不比楊氏這種滿身銅臭味的商戶,自然不會大吵大鬧。於是跪在那又氣又惱地一張臉幾乎漲成了豬肝色,手上尖利的指甲也生生地嵌入了掌心裏。


    “老夫人,大小姐迴來了!”遠遠地,就見有婆子滿臉喜色地奔了過來。


    本來是滿臉欣喜的樣子,可一進永寶堂進到這拉扯唿喊的混亂場麵時,嘴角的笑就頗顯滑稽地垮掉了一半。


    “老夫人?”婆子有些膽怯地抬眼覷了覷她,放低聲音請示道。


    老夫人也是真的被氣到了,抄起手邊的茶碗就往地上一砸。


    楊氏臉色一白,立馬就尷尬而又突兀地停下了哭聲,縮著脖子在那一抽一抽的,時不時還拿餘光去偷偷打量一下老夫人。


    半晌,隻聽得一陣蒼老陰沉的聲音:“去讓她過來!”


    那婆子緊了緊手心,緊張不已地舔了舔唇瓣,又哆哆嗦嗦道:“大小姐去了書房,說是要單獨見您和大老爺!”


    怎的就攤上這種倒黴事了?原想著拿了銀子來報信還是樁喜事呢!


    “好大的架子!”楊氏低聲嘟囔了一句。


    老夫人的目光陰沉,滿是褶子的臉上看起來有些猙獰,她深吸了一口氣,就站起身扶住了汪嬤嬤的手,又朝潘禮掃了一眼,不冷不熱道:“老大,你跟我去見她!”


    潘禮雖然品行不怎樣,但到底是個讀書人,書房裏也是網羅了各色書籍,亦不乏一些近乎絕跡的孤本。


    橫豎無事,潘景語就隨意拿了一本坐下來翻著打發時間。


    見老夫人和潘禮繃著臉走了進來,她將手中的書放到一旁,從容起身,開門見山道:“我今日來,是想告訴你們,我同意進宸王府了。”


    潘禮臉上一喜,就換了副親近的模樣,上前道:“真的?”


    “不過……”潘景語展唇一笑,遞了一紙信箋給他。


    潘禮有些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就展開手中的信箋低頭看了起來,半晌,他抬起頭,神色凝重地看著潘景語,微微慍怒:“你這是何意?”


    老夫人從潘禮手裏把信接了過去,隻粗粗看了幾行,手裏的信紙就幾乎被她捏變了形。


    潘景語則不緊不慢地笑道:“隻要潘大人蓋上你的印鑒,這事便算是成了!”


    “你要和我們潘家斷絕關係?”老夫人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話。


    潘景語努了努嘴,又看了潘禮一眼:“其實早在黑風山的事情之後我們就沒什麽關係了,我這麽做,隻是想要一張白紙黑字為憑,以免有人又像之前那樣出爾反爾!”


    她之所以化身青鸞公子開天地賭坊,未嚐就沒有防著潘家的意思——


    這群貪得無厭的人,不榨幹你身上最後一點利用價值是不會甘心的!


    潘禮不由得老臉一紅,就抿了抿唇道:“那你讓我將名下產業劃一半到子韌名下又是什麽意思?這事何時輪得到你來管了?”


    “我這是在為潘大人你著想啊!京城畢竟不比青州城那種小地方,要是讓人知道了你寵庶滅嫡可是會被禦史彈劾的呢!”潘景語笑眯眯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老夫人對於潘子韌這件事倒是沒所謂,但是她看得長遠,絕不能就這麽讓潘景語和他們劃清界限!


    潘景語也不是好說話的,她眯了眯眼,就雙管齊下,恩威並施道:“潘大人、老夫人,其實咱們之間早就一刀兩斷了,趁著最後還能在我身上撈一筆你們就好好利用這個機會吧,可別賠了夫人又折兵才是!”


    “你真是長本事了!”老夫人陰陰笑著,“你以為宸王殿下讓你進府就是多中意你?背後沒有人給你撐腰,遲早有你哭的時候!”


    潘景語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挑起的眼角滿是風華,張揚而又肆意:“不勞老夫人操心!”


    潘禮捏著拳想了又想,最後和老夫人對視一眼,就咬著牙拿出了自己的印鑒,又看了眼信箋上那些潘景語和潘家再無養育之恩以及劃產業給潘子韌的字眼——


    手在空中停了半晌,又閉了閉眼,就猛地一下子蓋了上去!


    老夫人眼裏騰騰怒火中染著獵獵殺氣,又皮笑肉不笑地道:“大丫頭,你厲害!”


    潘景語不以為然地彎了彎唇,這時候她還沒能領悟到老夫人嘴角陰冷笑容裏含著的深意,直到她進宸王府的前夕汪嬤嬤領著兩個老熟人來了錦和園——


    “這是什麽意思?”潘景語看了眼汪嬤嬤身後悉心裝扮過的兩人,似笑非笑地問道。


    汪嬤嬤笑了笑,也不失禮數,就委婉道:“老夫人的意思是,怕您身邊的這幾個丫頭不懂王府裏的規矩,到時候得罪了王爺,這才特意準備了心漪和心漣兩個陪您一同進府。橫豎這兩個丫頭以前在青州城的時候就一直在您身邊照顧,也不會手忙腳亂失了分寸。”


    潘景語努著嘴,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又將兩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心漪妖嬈,心漣清麗……


    看來老夫人為了宋玨的性福還真是煞費苦心啊!


    潘景語略微想了下,就笑著應道:“好啊,既然是潘老夫人一片好意,那就把人留下吧!靜香,你去帶她們兩個下去安置一番。”


    汪嬤嬤微微張嘴,顯然是有些驚訝的樣子——


    這麽快就應下了?難道說大小姐不明白老夫人送心漪、心漣兩人跟著進宸王府的用意?


    算了,不論怎樣,反正她隻管讓潘景語把人收下就行了!


    於是,福了個身告退,便帶著人離開了。


    妙菱氣得臉都紅了,眼見著汪嬤嬤等人走遠了,就站了出來扁著嘴憤憤不平道:“小姐,您怎麽能把那兩個狐媚子留下呢?老夫人送她們來分明就是沒安好心!”


    潘景語徑自端了杯茶慢悠悠地抿了起來,連眼皮都不曾抬一下,雲淡風輕道:“她們想進府就讓她們跟著進去嘍!”


    “可是……”妙菱咬了咬唇,又抬頭看了潘景語一眼,有些不甘心道,“難道您不擔心她們分薄了王爺的寵愛嗎?”


    潘景語扭頭看了她一眼,笑著輕歎了聲,並沒有迴應,隻將茶盞放到了桌上,就起身離開了。


    要是那兩人真得了宋玨的寵愛,那也是她們的本事,她比較關心的是——


    潘老夫人居然那麽大的心,連宸王府都敢插一腳進去,就希望她到最後別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才是!


    。


    按著潘景語的意思,宋玨接她進府的事情很低調,隻派了燕青和燕白駛了輛馬車過來。


    “不是說隻有三個丫頭嗎?”燕白小聲嘀咕了句。


    潘景語淡淡地朝身後心漪和心漣兩人掃了一眼,唇邊綻開一抹笑容:“祖母怕我不懂規矩衝撞了王爺,特意送了兩個懂事的給我。”


    旁邊一直恭敬佇立的燕青目露精光地點點頭表示明白——


    這兩個美貌丫鬟是潘老夫人硬塞進來的!


    “快上馬車吧!”潘景語帶著靜香三個上了馬車後,燕白有些不耐煩地催促道。


    “哎喲!”路過他時,心漪不小心踩到了裙角,整個人就朝他撲了過去。


    燕白立馬像躲瘟疫一樣地彈開了,徒留哀怨美人摔倒在地滿目淚花——


    呸!不懂憐香惜玉的混蛋!等她有朝一日得了王爺的寵愛,第一個就把他給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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