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那麽久,他從未提起過。孟時睜大了眼睛,她也想過那東西是假的,可是當時餘江阮那樣兒,根本看不出是騙人的。他出生優越,不缺那點兒錢,要想用來訛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你是說那東西是假的?”


    餘江阮搖搖頭,笑眯眯的道:“非也非也,東西是真的。古董這東西,除非是非常稀有的,否則一旦有了瑕疵,幾百萬買來的東西,也許轉身就變得一文不值了。那東西在沒有瑕疵的時候,確實是值我給你報的那個數。但瓶口被人不小心碰壞了,也就值幾千塊。”


    難怪他當時無畏無懼的讓孟時帶碎片去鑒定。孟時有些小小的鬱悶的,她當時不願意惹麻煩,要是放在平常,她多半不會上當的。


    孟時抬頭看了餘江阮一眼,她對他的話其實還是半信半疑的。這廝說謊也從不臉紅一下的,誰知道他時不時故意那麽說來安慰她的?


    早餐吃完,餘江阮收拾了碗筷去洗。孟時磨磨蹭蹭的跟在他身後進了廚房,看了他的手腕一眼,道:“你的手,沒事了?”


    餘江阮看了看,道:“不拿重物沒事,多大點兒傷呀。”


    他洗了個碗就將廚房弄得亂七八糟的,孟時趕了他出去,收拾得幹幹淨淨的,這才去超市。餘江阮就跟一大孩子似的,沒有孟時在購物車上坐著他推她。孟時不肯,他就站在原地不肯走,直到孟時妥協為止。


    孟時不是沒見過情侶間那麽親昵,但輪到自己時總感覺別扭極了。一路幾乎都不敢抬頭的。直到餘江阮和她討論這討論那的,被轉移了注意力,她才不再那麽別扭。


    餘江阮的心情顯然很不錯,揚言要大展身手下廚,買了很多菜。當然,怕自己做失敗,也買了些熟食。萬一要是失敗了,至少不會餓肚子。


    孟時笑得不行,讓他沒信心就別做了。餘江阮曖昧的衝她笑笑,正經八百的道:“我得從現在開始,學會做一個合格的丈夫……以及爸爸。你沒看報紙嗎?前段時間一專家說了,我們國家現在需要教育的不是孩子,而是爸爸。我就將我自己和報紙上說的對比了一下,唔,我絕對是完美的。但是嘛,要是做飯學會了,那就更完美了。”


    他笑得賊兮兮的,促狹的衝著孟時眨眨眼。還真是自戀得很,孟時就切了一聲。


    兩人出超市的時候雨下得更大了,餘江阮讓孟時在超市裏等著,到路邊攔了車,才招唿孟時過去。


    他是認真的,迴到老宅就一直呆在廚房裏。準備著食材。難得那麽的閑適,孟時泡了一杯熱茶,拿了床薄毯靠在小沙發上看著書。


    看著看著的她就發起了呆來,她突的覺得真是太冷清了,也許她該養隻貓,養隻鳥兒也行。


    鼻間忽然聞到了一個焦糊的味兒,她迴過神來,趿著鞋就去廚房。廚房裏一片濃煙,油鍋裏躺了幾個黑黢黢的丸子似的的東西,餘江阮正苦惱的看著,大概是想該怎麽處理。


    孟時的目光從鍋裏移到了廚台上,簡直是一片狼藉。她深吸了口氣兒,隨手抓了圍裙戴上,上前將火關了,揉了揉眉心,道:“我來,求您別搗亂了行麽?”


    她的心簡直是在滴血,這廚房從她使用開始,就從來沒有那麽亂過。這收拾她也得收拾半天。還有刀具,餘江阮還真是一點兒也不心疼。那刀卷一道口子幾百塊就沒了……


    餘江阮摸了摸鼻子,有些悻悻的讓到了一邊。炸丸子竟然連抽油煙機也沒開,難怪一屋子的油煙。好在廚房夠大,不然這煙都能嗆死人了。


    孟時先將抽油煙機打開,然後又將鍋裏黑黢黢的疑似丸子的東西倒進了垃圾桶裏。這樣忙活,到了吃飯的點兒已經比平常晚了半個小時。


    吃飯時餘江阮的電話就響了起來,他接了起來,不知道電話那端說了些什麽,他嗯嗯的幾聲掛斷了電話。


    將手機放在桌子上,他想了想,開口道:“孟小時,我明天迴京都一趟。我先和我爸爸談談,要是趕得及晚上我就迴來。”


    他說得很平靜的,顯然已經是早已經想好了。孟時沒說話,沉默了會兒才道:“別和他們……鬧矛盾。順便,你幫我查一下這個人。”


    她將從報紙上剪下來的黑白照片遞給餘江阮,她是不希望餘江阮因為她的事和他的嫁人鬧翻的。


    她遞給餘江阮的是孟深的照片,她的心裏是不安的,總覺得孟世輝不會無緣無故的提醒她。


    她也是害怕的,那麽多年,她所有的希望都寄在孟深的身上了。容不得半點兒閃失的。隻要有一點兒閃失,這麽多年的累積,都功虧餘款了。


    為了讓孟深爬到高處,早點兒查清真相,孟時現在還住在老房子裏,外公留給外婆的積蓄花了大半。而她所有的積蓄也都搭進去了,怎麽能容得下閃失。


    她是應該堅信他的,可不知道為什麽,她竟然會不安。這個世界上,最易變的就是人心。在官場摸爬了那麽幾年,誰還敢確定,現在的孟深,就是以前的孟深?


    餘江阮接過看了一眼,微微的皺了一下眉頭,道:“這不是老宋的秘書麽?”


    孟時嗯了一聲,餘江阮雖然疑惑,卻沒再問下去。滿桌子的菜,孟時卻沒什麽胃口,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認真的道:“餘江阮,我不希望你和你嫁人因為這事吵架。你得向我保證不和他們起爭執。”


    餘江阮伸手揉了一下她的頭,道:“你想哪兒去了,我是那麽不懂事的人嘛。我這麽多年不靠老頭子我不也過了。你應該相信我,就算沒有老爺子,我也一樣能把這事情辦好。”不過是時間的長短罷了。


    孟時就點點頭,輕輕的道:“還有其他辦法的,隻有有時機。”


    餘江阮知道她是不相讓他冒險,他拿起筷子,往孟時的碗裏挾了一塊雞腿肉,微笑著道:“放心吧,我會處理好。”


    事實上餘江阮當晚就走了,還沒吃過飯他就接到了他舅舅的電話,說是他姥姥又入院了,讓他趕緊迴去。


    老太太最近的病情反複很大,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去了。誰也不敢掉以輕心的。餘江阮緊緊的抱了孟時一下,囑咐她關好門窗,有什麽事給他打電話,背著背包匆匆的走了。


    孟時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將門鎖上,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才迴到房間裏。床上似乎還有餘江阮留下的味兒,她靜靜的躺著,有些留念有些舍不得的。


    手機在枕邊嗚嗚的震動了起來,她以為是餘江阮忘了什麽東西,拿起來一看,卻是老鬼打的。


    她迴來的那天晚上就給老鬼發了信息的,但一直沒有迴。不知道他怎麽想起打電話了。


    孟時接了起來,喂了一聲。老鬼的聲音挺興奮的,說是明天就要迴來了。他在那邊轉悠了幾圈,並沒有發現有人跟蹤他。當然,誰也想不到他會上飛機,壓根就沒法跟蹤。


    孟時嗯了一聲,老鬼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接著又道:“我迴來就先住你那邊了,店那邊我暫時不過去了。”


    蔣青楓不是簡單的人,他是怕人順藤摸瓜。他是挺想多在外地呆幾天的,但這邊越來越冷,一個人也無聊得很。迴去嘛,至少還可以蹭蹭孟時的手藝。


    孟時就說好,沉默了一下,道:“那事兒,你別告訴餘江阮。”


    老鬼有些驚訝,本想問他們是不是又和好了的,話到嘴邊又咽了迴去,趕緊的打包票,道:“我是那多嘴多舌的人嘛。”


    說這話的時候他是有點兒心虛的,他不多嘴多舌,他就話挺多的,有時候不知不覺的說漏了嘴都不知道。


    孟時問了他大概幾點的飛機,然後掛斷了電話。這通電話過後她更是一點兒睡意也沒有,就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屋子裏安靜極了,風吹動樹葉的嘩嘩聲也顯得刺耳極了。


    餘江阮下飛機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多了,舅舅家的司機早等在了機場外。老太太的身體不好,那麽疲憊的奔波成了常事。


    他上車就問了老太太的情況,司機看了看他臉上的神色,猶豫了一下,才道:“已經清醒了,醫生說老太太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這話包含的信息有點兒多,餘江阮就愣了一下,道:“怎麽?姥姥也姥爺拌嘴了?”


    應該是不至於的,都知道老太太的身體不好,老爺子對她向來是百依百順的。


    司機趕緊的說不是,微微的猶豫了一下,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下午的時候餘老太太來家裏了,好像是說了您的事兒,然後好像就拌了幾句嘴。餘老太太走後,老太太不知道怎的就暈倒了。好在夫人一直在家,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司機說完後不再說話,餘江阮的思緒停滯了一下。他知道應該是孟時的事被他奶奶知道了。他奶奶和他姥姥一向都是不往來的,他奶奶突然上門,除了為了這事,他再也想不出會為了什麽事兒。


    姥姥一直都是護著他的,肯定是奶奶說了什麽不好聽的話,她才被氣倒了。餘江阮就伸手揉了揉眉心,也不知道是哪個長舌婦。


    他一開始就沒指望這事會一直瞞下去,孟時的身份,以及她和董家郃的那段過往,家裏的人遲早都會知道的。


    這其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可董家郃偏偏是何瑜霏的未婚夫。這在長輩看來多少有些尷尬。


    他想到這兒忽然停住了,他沒心思,也沒問何瑜霏是怎麽處理的。以何瑜霏那優柔寡斷的性格……他就沒有再想下去了,如果何瑜霏和董家郃在一起,他們的關係,遲早會淡下去。但那是她的選擇。


    餘江阮到醫院的時候老太太已經睡著了,他舅媽的身體也不舒服,舅舅送她迴去了。醫院裏就隻剩下他姥爺和阮岩岩。


    老爺子見著他並沒有說什麽,隻是問他匆忙趕過來吃東西沒有。其實他們是沒打算通知他的,可老太太念叨著他的名字。


    餘江阮迴答說已經吃了的,老爺子示意他跟著他出去。到了走廊上,摘下眼鏡,輕輕的歎了口氣,道:“第一次見到那孩子,我就覺得很眼熟。她很小的時候我還是抱過她的。”


    他說到這兒,看向了餘江阮,道:“你奶奶叫你迴來,就是怕你因為別人的閑言碎語糊塗。”


    餘江阮笑笑,乖順的道:“您和姥姥都放心,我不會糊塗。”


    阮老爺子點點頭,又將眼鏡戴上,這才道:“你爺爺奶奶那關恐怕不好過,你從小就鬼機靈,我也不必替你擔心這些。既然已經決定了,就別委屈小姑娘。”


    他說著拍了拍餘江阮的肩膀,餘江阮點頭,說不會的。老爺子沒再說什麽,進病房裏去了。


    餘江阮沒想到姥爺什麽都沒問,長長的籲了口氣。剛迴過身,就見阮岩岩縮頭縮腦的在柱子後。


    他就沒好氣的道:“你躲在哪兒幹什麽?”


    阮岩岩撇撇嘴,走了出來。還能幹什麽,偷聽唄。她往老爺子的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這才試探著道:“哥,小時姐以前真和那位,認識?”


    她想著合適的措詞,餘江阮看了她一眼,皺著眉頭道:“你什麽時候也那麽喜歡八卦了?”


    阮岩岩一噎,小聲的嘀咕道:“我這不是關心關心你們嘛。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誰還沒幾個前任呀。”


    她說得極為不在乎的,餘江阮一下子就笑了起來,對著她勾勾手指。阮岩岩怕挨揍,一下子跳得遠遠地。餘江阮也不說話,就眯著眼睛看著她。她還是不甘不願的過去了。


    待到靠近,餘江阮的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道:“你信不信我將你剛才的話告訴舅舅?”


    阮岩岩趕緊的舉起手做投降狀,“哥哥,我的好哥哥你就饒了我吧。你還不知道我嗎?比寺廟裏的和尚還和尚,那就跟人學的口頭禪而已,你還當真啊。”


    餘江阮偏著頭看著她,像是在辨別她話裏的真假。阮岩岩看向了他的身後,突然道:“哥,那個誰來了。”


    餘江阮最開始以為她是在說謊,見她直勾勾的看著他的身後,這才滿滿的迴過頭。邰音芮一襲粉色的連衣裙,擰著一個保溫盒走了過來。他的臉色有些僵。


    他微微的點頭,馬上就要迴病房。邰音芮有些尷尬的,遞過手中的保溫盒,道:“我奶奶也在醫院,聽說姥姥在這裏,特地囑咐家裏的阿姨煲了湯……”


    她的話還沒說完,阮岩岩就在後邊兒不冷不熱的道:“我奶奶已經睡下了,醒來怕是湯已經冷了。”說到這兒,她的話鋒一轉,笑眯眯的道:“不過我剛從學校迴來沒吃東西,這湯可以給我喝嗎?反正湯冷了也不能喝了,多浪費呀。”


    她的敵意邰音芮不會沒感覺到,微微笑笑,道:“好。”


    那麽簡單的說著,直接就將湯遞給了阮岩岩。反倒是阮岩岩愣了一下,餘江阮讓她說謝謝,她才接過說了聲謝謝。


    邰音芮撥了撥額前的劉海,微笑著問道,“姥姥還好嗎?”


    那麽站著其實有些尷尬的,可餘江阮也不請她去病房坐坐。餘江阮點點頭,道:“醫生說沒事了。”


    他不說話,邰音芮也找不到說的。她微笑著說了句那就好,微微的頓了頓,突然道:“阮阮是瘦了吧?”


    餘江阮的眉頭就微微的皺了一下,邰音芮接著道:“你是不是挺忙的呀,給你打了電話也不見你迴。”


    她說得落落大方的,一點兒尷尬的神色也沒有。餘江阮就說了句沒注意,他有些不耐煩了。


    邰音芮就笑笑,道:“霏霏最近挺不好的,你要有時間就去看看她吧。我說什麽她也不聽。”


    她說得隱晦,但不光是餘江阮,就連阮岩岩也聽懂了她話裏帶著的話。何瑜霏當然不會無緣無故的不好。


    餘江阮凝視著她,久久的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淡淡的道:“音芮,你變了。”


    說完這句話,他不再逗留,轉身就走了。邰音芮站著沒動,餘江阮和阮岩岩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裏,她才喃喃的道:“是你變了,還是我變了?”


    沒有人迴答她。


    邰音芮深深的吸了口氣兒,站了半響,這才轉身迴病房。興許,是他們都變了。但她,不會認輸。


    餘江阮沒有迴病房的,打發了阮岩岩就在吸煙區抽著煙。看著樓層之下的萬千燈火。


    何瑜霏再不好,也比孟時過得好。他不去點評董家郃的好壞,可自此之後,董家郃在他心底的那點兒好印象是沒了。


    腦海中浮現出孟時的那份資料,他的心一點點兒的冷了下來。許久之後,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剛要迴病房,手機就響了起來。他沒有去看,直接接了起來。還沒開始說話,電話那端的人就惡狠狠的道:“餘江阮,你真是夠狠心的啊。迴來也不知道給我打個電話,就不知道擔心擔心我麽?你為了那女人,打算什麽都不要了?”


    何瑜霏的語氣裏是帶著譏諷的,還帶了一些醉意。餘江阮的眉頭皺了起來,淡淡的道:“那麽幾天了,還沒鬧夠?”


    何瑜霏打了個酒嗝,喃喃的道:“什麽叫還沒鬧夠?你們為什麽都護著她,為什麽都護著她!我的感情就不是感情了,任由你們踐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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