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橫懇請靜因大師準他藏槍。前文說到,此事非同小可。他沒有想到,大師聞言,竟然毫不猶豫。


    “當然可以。”靜因是一口答應。


    瀝重生前,王三橫也多次向她請教,何為佛法真諦。瀝重曾告訴他,佛家博大精深。但如若簡而言之,就是三橫早就知道的,‘出世入世’四個字。


    要得佛家精髓,必須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方能悟得真經。其間不能有一絲塵念。


    而真得佛法,又必須入世深耕。方可明了佛之所以是佛,便大千世界,無所不在。


    靜因大師,早得佛法真諦,收瀝泉神,並無一絲雜念,全不顧本庵之危,眾尼之困。而助三橫藏槍,卻又是期待有朝一日,王三橫東山再起,再承嶽飛之誌,揮長矛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收複失地,解遺民於水火倒懸。


    這樣,三橫有靜因特許,在半恕山上掘井。方圓四五尺,深數丈。為掩人耳目,隻稱是為造佛塔,就地取材,燒製土磚。


    半恕山雖與臨安鬧市不遠,但鬧中取靜,人跡罕至。奸相秦檜的鷹犬,懵懂不知佛塔如何得建。其餘世人,更加不知半恕塔的機關了。


    王三橫秘密掘了塔井,又特製了一開簧槍匣,將瀝泉神矛用靈棚外所懸黃絹裹了,裝入匣內,存在井中。


    那黃絹之上有梁紅玉親書“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平,忘戰必危”十五個大字,取自司馬法兵書。梁將軍書法之下,三橫又咬破自己手指,寫了一行血詩。詩雲:


    唯煉彩石兮,方似補天。


    風動火泳兮,精鋼為鍛。且鑄神矛兮,破敵陣前。


    萬古武穆兮,千古瀝泉!


    事後,藏瀝泉槍於井中。此井因此得名瀝泉井。井上後建半恕塔,塔高二十丈,上下共十三層,巍峨高聳於半恕山上,俯瞰西湖曁杭州全貌。


    當時杭州人多不知‘半恕’,隻知‘石姥’。此塔神美,有好事的,稱其為‘姥塔問天’,是為西湖十八景之首。


    後來若幹年內,南宋小朝廷偏安東南一隅。閉口不談解救遺民收複失地。那王三橫並無任何機會從軍以遂了嶽帥未竟之誌。瀝泉神矛從此冥然消失近千年之久。


    當年它出世之悲壯,從軍之勇猛,殺敵之豐功,以及沒入佛塔下麵之慘痛,終於沒入滾滾曆史長河之中,再也不為人所知曉了。


    就是半恕塔也誤傳為保俶塔,半恕山誤傳為保俶山了。


    後來三橫滿含悲憤迴返鐵匠營。他用最後剩下的銀兩在小終南山瀝重陽泉的墳墓處,建一道宮。


    道宮方圓三裏,把兩座墓圍在其中。墓地蓋有房屋,青磚綠瓦,飛簷鬥拱,三進三出。時圍雙姝墓而建堂。墓堂牆壁之上開有廣窗。三橫在時,每日必開窗。令陽光灑入,奇怪的是地麵並未鋪磚,仍是綠草茵茵。


    墓堂建成之後,三橫在瀝重碑上,精心刻下她最後一首詞。那是瀝重為阻金兵張來冒,選地形設伏時,迴到她與三橫在小終南生死相遇處,匆匆寫就的。是為:


    “終南北望,


    雲淡星稠。


    千村暮色低銀漢,


    萬山疊嶂掩迴眸,


    人生得意古難求。


    我本羌人,


    ‘絕演’獨奏。


    鏑聲從未怨楊柳。


    春風皓月玉關口,


    唯願新綠滿神州。”


    王三橫刻後,氣血難平。撫碑再拜道:


    “瀝重,瀝將軍!我的摯友!你戎馬半生,身前多風餐露宿,著鐵枕戈。如今安息於此,讓我給你遮風擋雨吧!”


    瀝重作這首《踏雲行》時,她對中原文化本極度向往,但功力尚缺。所以平仄弄反了。可王鐵匠來了一股擰勁,此次後,他寫過多首《踏雲行》,皆用平聲,以念他那相交過命的故友。


    三橫拜過,又到陽泉墓前,以手撫碑,以淚洗麵,道:


    “陽泉,我的愛妻!你本姓陽,就讓陽光多多灑入,金烏碧草,永伴左右!”


    三橫拜罷,不食不飲,長跪三天三夜。雙淚流幹,點點沒入土中。最後流的,竟然是血。


    千百年間,血淚之下處,長出一種奇怪小木。枝堅如鐵,葉紅似血。此木遠觀恰像一柄鐵錘,獨生於重陽宮內。當地人稱‘鐵匠淚’。


    墓堂前,三橫又築一宮,青磚鋪地,高屋建瓴。堂中供儒道釋三祖,是為孔子,老子,與達摩,皆金身塑成。三像俱高九尺,雄偉穩重,慈眉善目,栩栩如生。


    又宮外高懸一匾額,上書“重陽宮”。是為紀念瀝重陽泉之意。


    重陽宮處小終南山上,青鬆翠柏環繞。四周靜寂,林壑猶美。偶有白鶴飛過,或長鳴數度。餘下就是山風流水,空穀傳音了。


    重陽宮建好,三橫寫了兩封書信。


    100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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