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橫召英恭恭敬敬讓了桌子,邊吃邊見那幫人要了筆墨紙硯,大剌剌鋪在桌子上。


    為首那人對另一位抱拳,眉開眼笑道:


    “耕餘兄,你書法最好。不如我來作辭,你來執筆。先起個草,然後大家一道在遣詞造句之上詳細推敲,如何?”


    那個叫耕餘的本姓宋,大名宋樗,字耕餘。叫鴻藻的姓朱,大名朱奐,鴻藻是他的字。他們皆地麵上有名的大儒。家財萬貫,手眼通天。而且學問最好,衙門裏麵,也要讓得三分。


    三橫邊吃邊問了店小二這幾位的來曆。小二見當地鴻儒入他們的店用茶,真是蓬蓽生輝,臉上也放出光了,趕忙又指著另外兩人說:


    “這位是徐恕徐精武,那位是洪望洪際元,皆著名的士紳。洪員外亦是當今大理寺正卿萬俟卨的表親呢。”


    三橫邊聽邊點頭。


    此時隻見那位宋樗宋耕餘先生飽蘸了筆墨,把三分丹田氣運在太陽穴上,懸腕紙端,就等朱奐開言。


    “咳,”朱奐輕嗽一聲,皮笑肉不笑道:“宋兄先寫‘請誅嶽逆萬民書’。”


    那位姓宋的果然好書法,筆走龍蛇,蠍了虎子爬的一樣,瞬間七個大字,歪歪斜斜,躍然紙上。三橫與召英一聽,皆心中大驚。


    這時又聽朱奐口中念念有詞,道:


    “天賜沃土,地呈升平,處處祥瑞,五穀豐登。當今聖上,天縱英名。海內祥和,萬民仰敬。嶽逆鵬舉,逆天而行。挑釁金國,黷武窮兵。嗚唿此後,狼煙四起,戰禍連連,國庫饋空,天災人禍,民不聊生。《左傳》有雲,慶父不死,魯難未已,戰犯不除,國無寧日。於今。。。”


    “放屁!我把你這個禿賊,屎殼郎打哈欠,滿嘴噴糞呐!”林召英一邊再也按耐不住,不由起身。不等朱奐說完,便破口大罵。


    “這位女子,如何衣著華麗,容貌姣好,然滿口粗言罵語,俗不可耐,俗不可耐呀。”那位徐恕見狀十分不滿地說。


    “罵?我看你是找揍!”召英又說。


    “你,你想打鬥?北地胭脂,粗俗不堪。君子動口不動手。”徐恕雖然字精武,於動手一節,可不擅長。


    “爾等小人也配稱君子?”三橫不屑地說,


    “慶父不死一說與嶽帥何幹?盲目用典,好讀書不求甚解,殊為可笑。”


    “你是何人?”朱洪藻一愣問道。


    “西坪鐵匠王三橫。”


    “區區一個打鐵的,膽敢在當地大儒麵前出言不遜,可笑之極,可笑之極呀。”朱洪藻聞言不禁搖頭。他謝了頂的腦袋,油光光晃來晃去,殊為不屑。


    “我怕可笑者另有其人。嶽帥精忠報國,冒死抵禦外侮。如何與製造內亂的慶父相提並論?”三橫嘲諷道。


    “他二人俱是戰爭罪人,為什麽不能相提並論?真是的。”姓朱的道。這人鼻眼歪斜,說話間一撇嘴,光禿的腦袋,更顯得左右臉一腫一癟,不那麽對稱。然而,威風自然是有的。


    “‘真是’什麽?戰爭,顧名思義,就有作戰雙方。於是情況兩種,或雙方皆為惡人,是為春秋無義戰。或一方作惡另方正義。”王三橫哪吃斜眼這一套,他正色道:“


    嶽帥保家衛國,是為正義之師。金人犯宋,燒殺奸*淫,是為邪惡之旅。此二者如何與魯人慶父相比,爾妄自稱儒,竟然是非不分,黑白不辨,天下可有羞恥二字?”


    “你,你,。。。”那朱鴻藻一時間答不上話來。歪斜的臉上,一青一白。


    “戰爭者,必花費大把銀子,試問,誰家願意多交賦稅?”另一邊,大儒洪際元急忙插話解圍。這位寬鼻闊口,滿嘴黑黃的爆板牙。杭州人說,白牙窮,黃牙富,蕎麥牙巷口開當鋪。


    蕎麥牙的洪大儒,蛤蟆嘴滿口黑黃,想必腰纏萬貫。


    “想來自稱大儒者,算賬還會吧。請問每年向金人納貢,多交賦稅幾何?”王三橫見有人提銀子,便問道。


    “這。。。,我等豈與算小帳之人為伍?”洪際元爆牙一呲,沒想到三橫這麽問。他在文學上自稱飽讀詩書,在算學上並非所長。


    “既然不會算賬,何來多交賦稅一說?難道不是算出來,反是平空編造不成?”三橫就要跟他算這個賬。


    但大儒洪望自知心中無數,趕緊差開話題,道:


    “戰爭不論正義與否,都要死人。再設一問,誰家願意送子到戰場受死?”


    洪際元第一問,應該有個明確答案。的確,多交賦稅是南宋大多數人心中之不願。


    當時老百姓很少有人出過遠門。南國人士,鮮有北地的概念。可以說,農村人除了趕集,難離寸土。城鎮人,沒準眼界寬些,但也十分有限。要他們多交錢給不相幹的人,十人有九極不情願。可是,這其中有一本帳,是宋皇帝不願意人們知道的。


    洪際元第二問,更加具有欺騙性。是呀,人人養兒防老,有誰願意犧牲親子去打仗?可是,嶽飛嶽家軍的命,就不是命嗎?


    三橫在四位大儒圍攻之下,如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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