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1)曹太妃堂前敘舊,滕和尚廟中說情


    曹太妃起來,著人好生照看了瀝重。她自己急急轉入後殿。


    原來太妃殿後有門,曲廊彎轉進行之下,通往另一個偏殿,出府門,行不遠,是地鍾磬聲聲,香煙嫋嫋。乃皇室家廟。


    廟中住持,今年九十有三,是位得道的高僧,了因大和尚。他俗名滕伏佑,亦是南人。


    了因家父曾是大宋京官,因事貶至巴陵,權且作了個地方官。滕老先生本政績顯著,頗受百姓愛戴,但其後又無端被貶。


    了因和尚滕伏佑,當世大才。他見家境日虛,觀盡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遂遁入空門。


    那西夏視佛教為國教。數十年前瀝乾順登基為崇宗,請吐蕃名僧占卜。


    此一卜非同小可,七七四十九天法事,舉國齋素。金批銀卜,言必娶一佛學精深之女子,並著高僧主持家廟,西夏方能鼎盛。


    崇宗依言而行,三年之內,尋得不世高僧,就是了因大和尚。果然數十年間西夏大治,國運昌隆。


    崇宗過世後,瀝仁孝繼位,更加重視佛學。那皇室家廟就蓋在曹太妃府左近。了因大和尚,常被曹太妃請來議事,奉為上賓。幾至言聽計從。


    曹太妃見了了因,把瀝重的話前後學了一遍。


    了因聞言,哈哈一笑,獻計道:


    “太妃您一定要去,而且要快。”


    “阿米托佛,這是為何?”曹太妃不解。


    了因手把佛珠,作色道:


    “這件事,表麵是瀝雙瀝重兩人相爭,實則牽涉耶律老皇後遼國勢力,瀝雙迴鶻勢力,與任皇後任得敬勢力之爭。”


    “這又是為何?”曹太妃定要弄明白。


    了因手微微笑道:


    “眼下耶律老皇後早亡,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當今聖上雖奪了瀝重兵權,瀝重本人似也無意戀棧。但她手下多忠勇之輩。理應安撫。”


    了因雖不出廟門,天下事盡在胸中,他又說:


    “由此可以牽製瀝雙迴鶻勢力。瀝雙一派多信伊斯蘭教,與佛教不和。但我雖人在佛教,對伊斯蘭之古蘭經亦有研讀。其經博大精深,亦為世間高義,故從者甚眾。大夏國中,佛教與伊斯蘭教,和諧相處,是先皇即定政策。此策已保大夏和平多年。”


    了因頓一頓,又道:


    “但瀝雙素有野心,利用迴鶻勢力,以求一逞。故不可不防,以耶律老後自己人牽製自己人實為上選。”


    “阿米托佛,那與任得敬又有什麽關係?”曹太妃又問。


    “任家勢力數倍於老皇後,現今任妃仍是名正言順的皇後。此一勢力乃聖上心腹大患。那麽讓老皇後勢力鬥,又鬥而不破,終可以牽製任家。我觀南國的王鐵匠,對其也略知一二。現瀝雙請其入府。就是刑逼也有可能。”


    了因點點頭,又道:


    “但此人質慮忠純,必然不從。想瀝雙已是騎虎難下,請也不行,刑也不得。太妃此時前去說理,可謂破局之關鍵。如果晚了,依瀝雙脾氣,將其打殘、打死就不好辦了。”


    “謝大師指點,阿米托佛,我這就成行。”太妃別過了因,二次來到殿中。


    但見瀝重依然拜在佛前,卻已是氣喘噓噓。太妃心中著實不忍,忙說:


    “哎呀瀝重,你大病未愈,阿米托佛,怎麽還跪著?”


    “太妃不應,兒臣怎麽能就起,隻請佛祖保佑呢。”瀝重道。


    “阿米托佛。就憑你的誠心,佛祖必降佑於你。好吧,哀家答應了。這樣,你迴去等候,哀家屆時還你一個醫生便罷。”


    “太妃,大恩不言謝,請受再拜。”瀝重哆哆嗦嗦又行拜倒。


    太妃整裝備轎,親往瀝雙公主府。


    再說瀝雙刑逼,三橫幹脆不理。再三用刑之下,三橫雙目緊閉更不答話。


    瀝雙真生氣。在朝思暮想的人,這麽絕情?


    話說瀝雙取出一支精致的盒子。內中好端端放有一支錐子。紫檀木的把,亮銀的箍,一枚鋼針閃著寒光。她一跺腳,親自上刑,就用錐子去紮三橫。


    剛開始的時候,瀝雙把個錐子在王三橫麵前,故意晃來晃去。說實在的,她又想猛地紮下去,以釋心頭積憤,可真碰到肉上,又有三分不忍。


    她就拿錐子抿在王三橫臉上,嘴裏卻說:


    “王三橫,你別給臉不兜著。我知道,這世界上,你是真愛臭,啊,那個瀝重。你讓我說幾遍,她真愛你嗎?她愛她自己的名聲!”


    “行,你不理我,好,就算瀝重對,行不行?她名聲重要,她得帶兵,你幫你維護。可我沒這個顧慮呀。我跟她比,我對你那是真心又真心。憑我的身份地位,你想想吧。沒有真愛,我對你花這麽大工夫幹什麽?”


    瀝雙見王三橫無動於衷,十方氣惱,又道:


    “我說這麽多,你怎麽,怎麽連個頭都不點下?那,那我可紮啦!”


    王鐵匠把眼一閉,任她下手。


    瀝雙見他麵有輕蔑,氣都喘不勻了,恨道:


    “告訴你,這把錐子我留了多年,可是隻給你一人所留。為什麽,我要你做我駙馬,天天想,多麽辛苦。與你合寢,我得紮上一記。咱倆才算扯平。”


    瀝雙說著,又把個錐尖在王三橫腦門上劃來劃去,漸漸不禁有了三分得色,又說:


    “哼,你們男人講對女人要有‘征服感’。我今天偏要征服你。你服不服?”


    見王三橫不為所動,瀝雙很有些難過,錯著牙槽道:


    “你怎麽不知道,我紮你,就是愛你,我太愛了。你,你,還不睜眼?我,我紮啦!”


    說罷,瀝雙把牙一咬,一錐子真紮下去。殷紅的一點鮮血。王三橫疼得一激淩。


    突然,她的深情,她的委屈,她的妒嫉,她的恨意,隨著這一錐子,猛地釋放出來,瀝雙竟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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