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幾個丫頭給項景昭梳頭時,他突然問了一句:“我的貓,找著了?”


    眾人手下皆停。蓮華偷偷看了一眼小雀兒,見小雀兒朝他搖了搖頭,才迴:“沒找著呢,不過昨日門房那邊說,看見有一隻貓翻牆跑了,他當是野貓,也沒多在意,我們猜著,怕就是我們那隻了。”


    “隻盼望它到了別的地方,能過得好些。”項景昭淡淡地說完,便坐著不動了。


    蓮華吃不準項景昭的意思,她們原以為按項景昭那愛貓的性子,聽到貓丟了必定得狠狠大鬧一場,誰知道他的表現卻十分淡定,三言兩語間,這事竟像是要揭過了似的。


    眾人不由又聯想起昨夜從司嗔那裏聽來的消息:“好好處理了。”


    怕是少爺早就猜到了吧。


    小雀兒歎一口氣,項景昭平日裏看著不守規矩,卻原來是最守規矩的一個,深諳這商家大院的生存之道——有些事說不得,做得;有些事做得,說不得。


    想到此,她也有些欣慰,總覺得這個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是真長大了,便上來笑著說:“萬物皆有緣法,少爺怕是看透了這一點才這般豁達的……我們還是快些收拾吧,老爺夫人那邊等著請安呢。”


    項景昭自己扶了扶頭上的玉冠,又對著鏡子整了整玉帶,淡淡地說:“不了,今日作坊裏有些事,便不去請安了,你派個人去正院說一聲吧。”


    屋裏的人都目瞪口呆,小雀兒最先反應過來,忙在後麵勸:“作坊裏的事再忙,請安的時間總能騰出來的,即便是去老爺那走一遭也行,告訴老爺今日有事,他必不會多留你,耽誤不了的。”


    誰知項景昭卻仿佛沒有聽見一樣,已經走到了門前吩咐墨情準備馬車。


    墨情問:“雲管事那邊還不知道您今兒這麽早過來呢,要不先等等,等那邊安排妥了咱們再走?”


    項景昭又搖搖頭:“今日不跟他一起,你找個人跑去小紫檀南路去找杜生……”


    話音剛落,他又改了主意:“算了,找個人去告訴他,說我等會有事要找他。”


    墨情愣愣地點點頭,看了看小雀兒又看了看項景昭,雖有些摸不著頭腦,可還是加緊吩咐了下去。


    不過半刻時間,項景昭便坐上了馬車,被留下的眾人麵麵相覷,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好半天紫雲受不住沉默,嘟囔著抱怨:“怨不得少爺生氣,老爺這事做的……”


    正說著,不妨她的胳膊被人拽了一下,她一迴頭,看見鳴蝶正小幅度地衝她搖頭,兩人抬頭看看站在最前麵的小雀兒,紫雲撇了撇嘴,到嘴的話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這邊項景昭在馬車裏昏昏欲睡,聽得外麵早市喧囂,賣菜的賣糖的爭相吆喝著,恍惚間仿佛做夢一般。


    眨眼間到這個地方已經十四年,自己的心理年齡也有快四十歲,在這個年紀、這個年代,孫子都要抱上了,可自己呢?


    項景昭迴憶起項仕鵬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心裏頓時升起一股無名火,他不信項仕鵬不知道自己對那隻貓的疼愛程度,既然知道,作為一個父親,他又怎麽忍心殺了貓,還把肉親自送到他的嘴邊?


    對於貓,項景昭奉行的是——生時盡心,死後隨緣,既然已經死了,他也不會多揪著不放。若是那隻貓死於疾病、意外,或是走丟找不到,項景昭都不至於這樣憤怒。


    可是偏偏項仕鵬是用這種極端的手法對付他,隻為讓他消除“婦人之仁”!


    “砰!”


    外麵趕車的車夫也被嚇了一跳,同坐在車轅上的墨情示意他不要多話,他自己也不再做聲,仿佛剛剛什麽都沒聽見。


    項景昭為何而氣,了解這件事的人多少能猜到五六分。待看今日項景昭沒去正院請安,這猜測的可信度便上升到了八九分。


    墨情也隻能讚歎一句:恐怕他們這些人還沒見著那被剝下來的毛皮時,自家少爺就已經猜到了所有始末。枉他們這樣費盡心思地隱瞞。


    不過,不隱瞞又能如何?那一個是項府最大的主子,是項府的天,單看這件事影響最大的項景昭,也不過是以不去請安作為抗議,嘴上卻半點不肯戳穿,他們這些下人,如何敢說?


    即便都是明白人,也要裝糊塗了。


    車夫看著這光景,知道這內府怕是遇上事了,如若不然,一向和氣的少爺怎麽會突然動這樣大的怒?就看坐在旁邊一臉凝重的墨情,便知道這事不簡單,可是他即便再八卦,在這當口也不敢多問一句。


    馬車慢悠悠地擠過擁擠的早市,繞過雜亂的小紫檀北路,到了南路口便進不去了,這裏更窄呢,走不了馬車。


    項景昭覺著馬車停了,知道是到地方了,也不用提醒,悶著頭掀簾跳了下去,吩咐墨情在外麵茶館坐著,自己抬步就要往裏走。


    墨情還要勸勸:“已通知了杜生,便等一等叫他來接吧。”


    正說這話,突然身後有人“少爺”、“少爺”地叫,兩人轉過頭去,發現竟是杜生,後麵還跟著個清秀的小廝,看模樣怕就是先頭從項府派出去通知杜生的那個。


    項景昭先叫賞了那小廝幾顆碎銀子,讓他迴了府,這才與杜生問話。


    “怎麽是從那邊過來?”


    杜生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結結巴巴地說:“昨晚有些事情,就宿在別家了……”


    因他走得有些近了,項景昭便聞到了一股脂粉香,頓時明了他所說的“別家”是哪家了。


    想他曾和杜生打賭,賭他一個月內會進賭場,那場賭,杜生贏了,奇的是,從那之後,也不知是杜生沒功夫進賭場,還是壓根不想進了,總之,杜生仿佛真靠這個賭戒了賭。


    項景昭還沒來得及為自己使的這些小計謀見效而沾沾自喜,杜生便有染上了嫖,這可真叫項景昭哭笑不得了。


    不過這次他卻不打算再管了,一來,嫖雖會上癮,但青樓這地方,賺的到底不是利滾利的黑心錢,即便欠了花樓錢,也不至於傾家蕩產。


    二來,人這一忙起來,哪裏管的到什麽嫖啊賭啊的?項景昭此次前來就是給杜生派事的,這次的事可不是杜生單靠自己的那點小聰明就能解決的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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