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場上的事不用多說,自是很多周旋,你明一句我暗一句,聽著反而鬧心。隻知道兩人談了許久,出來時都有些愁緒。眾掌櫃見狀還以為生意沒談好,都有些訥訥不敢言。


    這本就是頭一天到,哪分得出多少精神去理這些俗事?項景昭也不過問了問山西賬目,也沒交代什麽,就遣散了眾人。


    早已有山西的幾家豪紳遞了帖子來,項景昭詢問了各家情況,撿緊要的收了,這日便先歇下。


    次日一早便先通知了,先去了城東鮑家。鮑家是做販鹽生意發的家,做的是皇家的買賣,那其中的油水自不用說。


    項景昭進了鮑家,先就被刷金的柱子晃了眼,有小丫頭將他迎進二門,走長廊過假山,一路行來,雕花鏤金,樓閣廈宇,奇花異木,仙禽鳥獸應有盡有。


    項景昭還在為這富麗堂皇的景象嘖嘖稱奇,眼看就到了正堂,鮑家家主鮑世功一身的膘,正坐在上座喝茶,此時雖隻是初春,那鮑世功卻依然出了許多汗。


    看到項景昭進來,鮑世功作勢就要站起身迎上去,項景昭忙快走幾步,先說不敢勞架,又先行以子侄自居先行了禮,鮑世功也笑嗬嗬的應了。


    待兩人坐定,再細看鮑世功,確實是彌勒佛一樣和氣的人,就是那雙小眼睛裏閃著精光,慧氣外露,看著便讓人覺得此人不可小覷。他一手端著茶碗,一手放在腿麵上,挨著梨花木旁放著一根黃楊木拐杖,上雕著龍頭百鳥,十分繁複。


    原來這鮑世功早年行商的時候被水匪繳過船,這腿就廢了,現如今他已年過四十,便把手底下的生意交給自己的弟弟鮑世昌打理,自己就住在山西老家,過著半退休的生活。


    鮑家掌管著兩淮沿岸的兩大鹽岸,家財眾多,項家雖是豪紳,在江南或許能占個前幾名,可要跟鮑家比,還是差那麽一截。故而即便鮑世功現在不理事了,於情於理項景昭都得前來拜訪。


    項景昭從生下來,還真沒見過什麽能壓住自己一頭的人,這鮑世功便是頭一個了,好在都是生意人,錢財不一但身份相等,沒收到多少不平等的待遇。鮑世功又是早年走南闖北到處行商的,嘴皮子功夫十分厲害,場麵一度非常熱絡。


    兩人先互相寒暄了幾句,又問了些閑話,便聊起正事來。要說這正事,就得好好道道項家在晉城受的憋屈了。


    原來近年晉城來了個京城來的人物,姓王,認了宮裏總管太監做幹爹,得了個百戶的名頭,囂張得很。本在京城坐著,可奈何得罪了人,京城那滿城隨便一揪就是一把皇親貴渭的地方,如何容得下他放肆?


    這邊王百戶走了他幹爹的路子,逃到山西來。誰知他迴來了也不安分,又搗鼓起做生意的事。做生意也就罷了,偏做起酒樓的生意。也是巧了,項家在山西地界,做的便是酒樓生意。


    需知晉城地界本就不大,晉商大多務鹽,做的是四處奔波的生意,平時也沒幾個人來搶項家生意。如今項家在晉城根基已深,酒樓市場本就飽和,那王百戶上來就插一腳,還盡幹仗勢欺人的事,能叫人不氣?


    何謂仗勢欺人?惡意壓價,依仗權勢提原料價格,還單爭對項家提,你說可氣不可氣?


    這次那王百戶更是得寸進尺,眼看自己的酒樓做不起來,又上不了新菜,竟帶著一幫地痞流氓來項家酒樓鬧事。


    原敬著他身後的勢力,項家一直對晉城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如今都欺負到家門口來了,如何能忍?故而項仕鵬便派了項景昭往山西趕來。


    這事對錯原本就分明得很,若是衙門有用,直接送官肯定來得更了當快捷。可是偏項家是商,王家是官,身份上就低了一層,再加上王百戶那樣不講理的性子,去了官府如何說得通。


    所以項景昭來山西第一件事,就是將原本在山西的管事遞交給衙門的狀子給改了——原本舉報王家酒樓的狀子,改成了隻用收一點補償費。此舉正是驚了圍觀的一眾民眾。原以為這項家大少爺來是為自家撐腰,怎麽剛一來就認了慫?


    這邊鮑世功不正在說嗎:“雖說民不與官鬥,可是咱們也不能太軟了些,平白叫人踩到腳下。兔子還有三分氣呢!依我看,這狀子就不該改!”


    項景昭受教地笑了笑:“鮑世伯教訓的極是……”說著輕笑著抿了口茶。


    鮑世功便嘖嘖搖頭:“你這孩子,跟我還繞什麽彎子?你父親跟我從年輕的時候便是至交,你家產業出了這事情,鮑叔叔肯定會鼎力相助的。你也別跟我藏私,我也早聽人說了你是個心裏有主意的,現在你先說出來,我們一起商量,總好過你一個人瞎計較。”


    “你雖然早慧,可現在對麵站的可不是你平日裏對著的那些個毛頭小子,還是小心為好。”


    項景昭看這鮑世功說話倒是有十足的爽快勁,也覺對味,便不遮掩,將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


    “王家確實欺人太甚,但是他老家就在晉城,上頭又有那樣有權勢的人罩著,我若是死揪著不放,到頭來怕還是得了現在這樣的結果。”


    鮑世功笑眯眯地點點頭:“確實,即便死磕到底,爭的也不過是一時的意氣,於長久無益。隻是如今若不爭這口氣,連著以前受的氣一起咽下去,嘖嘖……”


    這是說項景昭忍是可以,但這次卻忍得太過了。


    鮑世功輕笑著搖搖頭,仿佛對項景昭的打算很不以為然。他自然知道聽項景昭的口氣他是想做點大事,最好能永遠解了王家這個後顧之憂,可是身份懸殊,又是彼高己低的狀態,如何能叫人聽自己的呢。


    項景昭自己也是知道的,他這次來山西待不長,頂多半個月就得走。王家對自家酒樓的欺壓已經長達一年半,豈是自己短短半個月就能解決的了的?


    他也沒給自己下死命令,非得解決了這件事不可。隻是不管解不解決這事,他直覺死磕不是個好主意呀,起碼對他自己來說不是個好主意。


    項景昭從來都是個溫和性子,或許是因為他是女人的性子,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總是不樂意去撕破那個臉皮。如今若是報官,兩家在公堂上對峙過,那就是把矛盾拉到了明麵上。


    前也說了,自己在山西待不長,這即便能要個幾十兩銀子的補貼,自己前腳一走,後腳這兩家怕又得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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