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殺人夜。


    一抹劍嘯劃破寂靜長空,高家府邸正酣睡之際,打更的一聲尖叫將高家眾人喚醒,先是守夜的護院反應過來,大喊一聲:“抓賊!”先提刀奔了出去,後又有從睡夢中驚醒的眾人,慌忙中拽起一件外袍披上,還有那溫柔鄉中正纏綿的人,也都嚇得拽起褲子,邊走邊係著腰帶。


    眾人唿啦啦出了院子,七嘴八舌地問是哪裏遭了賊,也有問打更的怎麽了,怎叫得那樣慘?


    終於有人指出了明路:“賊人往大老爺院中去了!”眾人皆驚出一聲冷汗,來不及挽起鞋跟,趿著鞋就往正屋跑,有府裏的老人邊跑嘴裏還念叨著:“作孽哦,大老爺可千萬別出什麽事呦!”


    待一唿啦地擁到正院,還未進院門,從正屋裏突然扔出一個人來,“砰”得一聲砸在地上,正落在高府二當家腳邊。


    再從正房負手走出一個少年,眾人定睛一看,這不是大少爺嗎?


    高雲長攥緊雙拳緩緩走下台階,在二當家前麵站定了,才擠出一抹笑容:“二叔……”


    高維達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沉聲問:“這是怎麽一迴事?”


    高雲長踢了踢腳邊人,說:“二叔不都看見了嗎,高府進賊,直襲我長房正院。所幸我今日因山西分口那邊有些主意拿不定,要來找父親討教,正遇到這賊人,否則,今日會出什麽事,足可以想見了。”


    又喝來人:“快把這賊人拿下,給我狠狠撬開他的嘴,務必要把幕後指使揪出來!”


    高維達還未說話,身後一矮小幕僚先竄出來問:“大少爺這話倒有趣,先隻是喊抓賊,如今卻說起幕後指使了,叫人聽著,心裏也不舒坦。”


    高雲長乜斜著看他一眼,鼻子裏發出一聲冷笑,高維達老臉一紅,反手先抽了那矮子一巴掌,怒道:“如今大哥是這樣的光景,早有各方勢力盯著我高家不放,今日賊人來襲,你當真是想偷幾件珍寶出去的嗎!”


    那矮子挨了打,捂著臉唯唯諾諾退到後麵,直說自己糊塗了,望二當家恕罪。


    高雲長隻冷眼看著,見這邊消停了,才向眾人拱了拱手,高聲道:“家父隻是略受了些驚嚇,裏麵有姨娘照應著,並無大礙,小子先謝過各位叔伯前來相助,如今夜深露中,大夥兒先請迴罷,待明日小子整出個章程,再與各位細說。”


    眾人又問了幾句,慢慢便散了,高雲長又吩咐手下人:“塞了嘴,別讓他尋死,扔柴房裏去。”


    有人問:“大少爺,不審一下嗎?”


    高雲長冷笑:“不用審,也就他一個了。”


    說著甩袖進了屋,仔細關了門,姨娘正端了空茶杯往外走,看他進來,稍稍福了福身,他便也不進去了,隻抬抬下巴問:“可好些了?”


    姨娘迴:“沒什麽大礙,老爺子心裏明鏡兒似的,前兒覺得那邊的語氣不對,都料得到呢。倒是少爺,沒必要為那檔子人生氣,人在做天在看,總有他們的去處呢!”


    高雲長冷笑:“天在看?若天真在看,五年前就該收了那幫畜生!”


    屋裏傳來一聲咳嗽,二人忙都噤了聲,自退出來,不在話下。


    第二日高府進賊的事已傳遍睦州府,項景昭聽了消息忙趕過來,可巧這邊高雲長議事歸來,兩人攜手進了書房。


    高府的事項景昭並不太清楚,隻知道高雲長常年跟著他二叔跑漕,他父親雙腿殘疾,但依然把持著高家大權。因為高父雖是一把手,卻實在構不成什麽威脅,所以多年來一直平平安安。


    若不是昨日高雲長湊巧在長房中,不經意間叫刺客得手了,高父身死,聽著是高維達得的好處最大,其實不然。


    人人隻知高家高維達,卻不知高家還有個大當家,全因高維達常年奔波在外,識得的人自然多。而高父深居宅院,做的是運籌帷幄的大計,可謂幕後英雄。高家缺了這兩人,總要失去一半的實力,所以如果真是高維達下令偷襲高父,實在是傷敵一萬自損八千,得不償失。


    高雲長還在屋子裏踱步,項景昭被晃得心煩,叫他坐下,仔細同他分析了利弊,誰知高雲長聽了卻更冷笑連連,竟是不信。


    項景昭愕然:“你二叔總不是傻子,這樣的算計他能沒有?若真除了你父親,他雖坐的上一把手,權利反而沒有現在大,若換做你,你會這樣做嗎?”


    高雲長猶豫片刻,才重歎一口氣,與他交心談起來:“本來這種事情,我是決計不會叫外人知道的,可是如今我裏外都沒個幫手,四麵楚歌,實在焦心的很。況我素知你為人,不是那多嘴多舌又多陰謀詭計之人,所以今日偷偷與你說了,也不望討什麽主意,主要是憋著實在難受……”


    項景昭忙點頭做傾聽之態,高雲長醞釀片刻,這才接著說道:“我往日常跟著二叔跑漕,感情也還算好,那時父親也想到高府缺他們兩人都是不行的,所以對二叔格外放心。也是天不絕我長房,叫我聽著了那惡心事。”


    項景昭忙按住他的手腕,低聲問:“你是說,你親耳聽到你二叔意欲謀害你父親?”


    高雲長眼裏閃過一絲寒光:“親耳聽到!我是真沒想到他竟是這樣狼心狗肺的東西。五年前父親腿疾複發,這才隱居幕後,你卻不知道,我父親這條腿,就是年輕時為救二叔才傷的。若沒有我父親,哪有他今日!”


    項景昭卻在思考其他事,並沒有將高雲長的怨憤之語聽到心裏。待心裏慢慢有了章程,這才緩緩點頭:“如此倒也說得通了……”


    講到這裏,需先講一講這槽幫的規矩。原來自古槽幫為黑幫,水運平分成三股,故雖有繼承人之角色,卻也隻能管其中一股,另外兩股交由其他房的子弟分管。


    高雲長居長房,兄弟倒有兩三個,卻隻他一個嫡支,二房便是高雲長二叔那一支,有兩個嫡子。如此看來,高家三股水運,正好分給三個嫡支,且二房還能占些便宜,至於這大當家繼承人之位,並不多擁什麽權利,不過是主事祖宗祭祀,管理族中事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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