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景昭原是聽過錢楓說他是個練武的料子,卻不知竟好到這份上,讓高手也來稱讚歎息,心裏愈發歡喜了,被陸嘯幾句話一撩撥,他也覺得自己是懷才不遇,更加自憐自歎起來。偏他生得聰明,沒幾眼就看出陸嘯有愛才之心,也不等別人發話,自己先湊上去,問可有什麽法子“雕琢”一番。


    陸嘯是知道這番與項景昭交流會很輕鬆,卻沒想到能這麽輕鬆,自己隻說了一句,已有人把餘下的事皆給安排了。


    隻聽項景昭還在說著:“……隻是父親那裏有些難辦,我近日氣走了先生,他還怪我不用心在正道上,如今又要添練武的師傅,怕是不允的……”


    “……如今倒不適宜先讓他老人家知道,若是陸師傅不嫌棄,我先暗地裏行了這拜師禮——您且放心,雖是背著父母行的禮,但我項景昭向來頂天立地說話算數,既拜了師,必將您如正經師傅般對待,旁人能做什麽,我自也能做什麽——先暗地裏拜了,待何先生這事過去了,父親氣消了,我再想個法子,將師傅推到人前,這樣才算兩全了。”


    說著又不好意思起來,忙解釋道:“原不該這樣急的,可我的武藝擱置了好久,每想獨自參悟,一則無書本相輔,二則無能人提點,竟如困獸一般百般地衝不出來,故而如今見陸師傅對我有提攜之意,便耐不住了……”


    陸嘯本就有意為師,更有意在高府為項景昭師,若項景昭不說這些,他自然也能找出千百種理由強收了他,如今卻是他自個兒先說出來,他樂得水到渠成順水推舟,隻假意思索了片刻,便順勢答應下來。


    誰知先頭項景昭隻是一味伏低做小,這會見他答應,高興地抬起頭來,正將陸嘯那略帶得意的神情收到眼底,心中一動,覺出些蹊蹺來。


    若說他單純,確實單純得很,初見人時,絕不會把人想成大奸大惡之人,也從未因陌生人對他無緣無故的親近而心生疑慮。可若說他精明,卻更是精明得很,隻消一個眼神外露一個指尖微抖,便立刻能捕捉出說話人的內心所想。


    如今看到陸嘯的神態,他頓覺這人接近自己不簡單,再一細想,自己即便有天縱之才,到底是商賈子弟,不可能行江湖之事,如此想來,這人接近自己,總帶著七分不妥了。


    不過他也是個實心的,又是個自大的,既已瞧出別人心懷不軌,卻並不在意,想來是自杵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從不為未發生的事情耗半點心神,故而陸嘯自此以後,竟順順當當地當起了師傅,途中未有半點阻礙。


    若說項景昭識人如此毒辣,怎的到了雲起這裏反失了效呢?


    倒不是說項景昭功力尚淺,也不是說雲起演技太高。要真論起緣由來,先看項景昭初見雲起時,那所思所想,已不如兩個陌生人了;再到雲起落水,項景昭難有的驚慌失措;到後來同塌而眠……項景昭所做種種,皆無因無果,隻不過是順著心髒隱晦處升起的一點心意順意而為罷了,這樣一想,雲起之於他,不像一般交情,倒像是前世愛人了。


    這也說得通項景昭若不見雲起,自有十二分的果斷犀利,但一撞見那雙暖中帶靜的眸子,便什麽都拋卻,獨留眼中人了。


    這些都是說者閑話了。且將目光再看將過來,自陸嘯應承了這師傅之名,項景昭便三天兩頭地往高府跑,又因課業繁重,兼為不叫家中長輩瞧出蹊蹺,每日還往錢楓那去一次,訓練量之大足以想見,偏他是個要強的,不到強弩之末絕不叫苦喊累,隻自顧自地強撐。


    高雲長這個知情人原還怕他這樣會累垮了身子,親去求了陸嘯,讓他少些功課。陸嘯還愁每日見項景昭不夠多,哪裏肯依?抬出“愛才”、“勤苦”之詞,高雲長便不好言語了。


    項景昭倒是個厲害的,先頭幾日還略覺折磨,漸漸又摸出其中趣味來,平白將陸嘯的絕招套出了個七七八八,待陸嘯覺得時機已到,旁敲側擊時,他迴話隻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叫人既信了他的話,又得不到實在好處,端地遊刃有餘!


    也不知陸嘯與“蔣先生”定的到底是什麽計謀,似乎並不著急似的,陸嘯雖露出過幾次馬腳,卻都無關痛癢,叫人摸不著頭腦,項景昭又宿來是個怕事的,若事不來找,他絕不去主動找事,故而懶散敷衍間,倒真叫人鋪了幾條暗路,此處且按下不提。


    隻說時日過得極快,轉眼到了葉枯黃落之際,王姨娘的肚子大得快拖得她走不動路了,成日在房裏歇著。因摸過了孕婦的肚子,項景昭一得空便要過去玩會,也不多說什麽,隻撫摸著王姨娘的肚子,狀若自言自語般同嬰兒說著話。


    她也不懂什麽胎教理論,隻知道前世隱隱聽人這麽說過——未出世的孩子已懵懵懂懂有些意識,若這時候加以教導,可提前開智。


    雖是好心,王姨娘因對他心裏有個疙瘩,也不大歡迎他去,故而總是坐一坐就走,並不久留。


    這日正在高府被陸嘯留著習武。雖陸嘯重掌法,但因若要練掌,外形上必被人看出端倪,故項景昭選了各樣需配武器的功夫先練著,倒是刀劍棍棒,無有他不涉及的。


    彼時正射著箭,剛將弓拉滿,高雲長身邊的哥兒跑過來說:“小少爺,項老爺遣了人來報喜了!”


    因著王姨娘早已足月了,如今的喜事,便隻有這一樁了。後麵墨軒正帶著呂貴往過來趕,他也不待人說話,把弓箭放好,大手一揮:“快去前麵備車,墨軒你腳程快,先迴府跟父親通報一聲,就說我即刻就到。”


    兩人還沒走到跟前,甚至來報喜的呂貴還未說上一句話,此時得了吩咐,忙“哎”了一聲,各自領命又走了。


    陸嘯在旁觀他氣度,嘖嘖稱奇,又怕他是故意做作出來的淡然,多嘴問了一句:“徒弟可是神了,你這副模樣,倒像早知道你家下人會報喜一樣。”


    項景昭一笑:“不過是看父親遣人叫我迴去,才做下這番布置,倒叫師傅高看我一眼,實在愧不敢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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