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口,國防軍囻司令部。


    指揮部前移孝感後這裏依然很是忙碌,源源不竭從宜昌、襄陽等地送來的新兵需要立刻放置訓練,漢陽廠每日製造的彈藥分派、各地運來的糧秣要搬上火車運往前線,還有數萬民夫需要管理,加上這兩天又開始下雨,從各地募集雨衣、雨靴的事情又壓得他喘不過起來。這些還沒結束呢,今早杭誌又發來電報已經拿下了長沙!還告知正在和譚延闓挑選兩萬青壯新兵組成的湖南國防軍第四師,由劉玉堂率領與五天後抵達嶽陽,要軍務部盡速撥付槍支彈藥,麵對這麽多事情,張文景這位新任軍務部部長隻感覺頭腦發脹。


    由於洋商以雨具屬於軍事物資為由拒絕了訂單,正在犯愁去那裏找幾萬急需的雨具的他聽說又要增加兩萬軍隊,不但沒高興反而臉都白了,聽到門吱呀一聲又響,幹脆頭也不抬說道:“要麽給我雨具,要麽就滾蛋!”


    “嗬嗬,雨具卻是沒有,兩千杆槍要不要?”


    熟悉的聲音讓張文景身一顫,抬起頭看到宋清勾著帽,笑嘻嘻依靠在門框旁望著他:“不錯嘛,幾天不見處長都成部長了,再過陣我看國防部長都該當上了。”


    “去你的!你不一樣是總顧問長了?!”張文景跳起來狠狠擁抱一下,戲耍笑道:“川女多情,我還以為你小樂不思蜀了呢!”


    “我卻是想,可惜這身味道……都嚇跑了。”宋清笑著自己倒杯水做到堆滿了文案的桌前,指指說道:“看來你還是真苦……。”


    “可不是嘛,哎!”張文景大倒苦水:“司令跑前麵去指揮,蕭司令說他不懂這些,隻管訓練新兵和漢陽廠的事情,現在……老都快成管家婆了!你看看……要我五天內募集三萬雨具不算,今早還一口氣拉了兩萬湖南新兵,他們倒不怕北洋沒打敗,先把我們自己撐死!明天就要關餉了,這迴全軍都要發光複餉和作戰津貼,光士兵每人就12塊大洋,兩萬湖南新兵連軍官就是30萬!我口袋都快被挖空了!”


    “兩萬湖南新兵!”宋清眼睛刷的一下亮了,他還不知道楊秋對湖南動武的事情,所以張文景立刻把最近的事情都詳細說了一遍,最後還不忘記囉嗦幾句:“兩萬新兵,漢陽造四千支,日本三十式金鉤步槍三千,十門五生七炮……現在漢陽的新兵就已經暴增至五千!那幫家夥也不知道收斂一下,要那麽多人幹嗎?楚望台都見底了,漢陽最近力氣全都在彈藥和手榴彈上,德國造毛瑟98新兵又用不了,叫我去哪裏找一萬支槍和彈藥供給他們!”


    “司令和德國的關係不是很好嗎?難道沒錢了?不克不及再買點嗎?”


    “錢還能維持,漢陽廠和申樹楷采購花了兩百多萬,德國交易一百多萬,這段時間新兵安家費,軍餉和撫恤金差不離百來萬,雇傭民夫和船隻也很多,你弄來一百來萬,杭誌去湖南怎麽說譚延闓也要出點血,剩下的買兩個師的步槍和彈夠了,


    問題是我們現在是有錢也買不到!德國公使卻是承諾等大戰結束可以出售的三個師的裝備,法國、美國那邊我們都走了路,但現在這幫鬼佬抱成團都捧著袁世凱,走正規渠道根本沒法彌補,走私的話揚江又被水師給堵上了。”


    宋清根本沒聽這些囉嗦,在他看來這麽多問題根結其實就在北洋身上!洋人抱團扶持袁世凱說白了是想找個能在滿清垮台後繼續維持他們利益的人,所以在大戰沒結束前拒絕交易,因為他們都看好袁世凱,要想打破局麵就必須讓列強看到自己這邊的實力!弱者是不會受到尊敬的。所以立刻走到地圖前,打量半天後唿出口氣,嘴角一歪道:“司令長沙這步棋打得可真狠!一石三鳥……。”


    “一石三鳥?那三隻鳥,我怎麽沒看出來?”


    宋清壓低了聲音說道:“第一隻鳥自然是鎮住了譚延闓,拔失落了梅馨甘興典這些人,不但給焦陳兩位報了仇堵住悠悠之口,樹立起了革命威望,還白白賺了第四師!第二隻就是剛來的那兩位……。”


    “黃克強和宋鈍初?”張文景眉沒想到宋清會聯想到他們,但這件事和他們有什麽關係呢?見到他還不是很清楚,後者立刻說道:“這兩位可都是湖南人!現在大軍壓境,他們想要動我們國防軍就必須依仗外力,就像司令當初以右路侵吞左路一樣,打出名聲然後等我們失敗,就可以一舉奪權!但現在呢?就剩下了剛來的湘一協不到三千支槍,拉上去兩三天就沒了!”


    張文景有些明白了,楊秋這迴是直接挖斷了那兩人的根!但第三鳥又是什麽?


    “是黎督!”


    “黎督?!”心髒猛縮一下後,張文景霎時明白了,這是明顯的敲山震虎告訴老狐狸,既然能動湖南,那麽自然也能動眼皮底下的武昌!要是蘇小虎和先鋒旅能努努力,比及四川、湖南和湖北連成了片,就連洋人都必須正視這邊了!


    見到他明白後宋清繼續說道:“我現在不擔憂四川,同誌會缺乏武器,欠亨指揮,四川混亂無比給了趙爾豐苟延殘喘的機會,他手裏的三千邊防軍對會黨武裝綽綽有餘,但想要蓋住小虎卻很難!拿下成都不管怎麽樣都有些家底,再拿下自流井就可以向銀行貸款,軍費基本能維持了。我隻是擔憂這次司令不拿下譚延闓……又遲遲不動黎督的位,還明裏私下捧著立憲派,我知道他是不想兩省過於動蕩,但這樣下去恐怕不是久長之計!現在是兵戈時期,我們可以用軍管的體例挾製民權,一旦仗打完……這些人恐怕就會攜起手來,到那時就欠好了。”


    張文景是伶俐人,很早就想過這麽問題,但他也知道楊秋的難處。其實幾個月來他們這些人都看清楚了,楊秋有本領,有手段更有能力,卻偏偏在人脈和威望上起步太晚,現在好不容易打出了一片天,但同樣老狐狸和譚延闓的名分同樣已經昭告天下,再脫手除非有確切證據,要否則反而會被反咬一口傷及自身好不容易攢下的人氣。


    將來拿到三省後,又該如何化解民權旁落的危機呢?


    宋清微微一笑:“甭想了,或許司令早就有了想法,咱們好好當好軍人,這些事也別太操心了,歸正將來即即是民權旁落……哼哼!隻要有槍,那些人也不敢真把我們怎麽樣了!”


    他這麽說也讓張文景輕鬆了很多,話題漸漸轉到了當前的戰局上,兩人都明白,別看現在局勢一片大好,可一旦輸失落那對楊秋和他們來說就是滅頂之災!尤其是此刻孝昌已經淪陷,更平添了幾分緊張。


    軍事問題宋清顯然更有話語權,但目前也隻能隱隱猜到楊秋死守孝感恐怕依然是為了消耗北洋有生力量,他還沒拿出真正的決戰計劃,似乎在等什麽。一師也有些反常,除派小股軍隊以練兵為主不斷騷擾補給線外,幾乎就沒有大動作!難道真正的拳頭是嶽鵬那小?這些他還不明朗,需要見到楊秋後能知道,想到這裏心有些熱,立刻說道:“我帶迴來的軍隊要先在漢口休整幾天,他們都是老兵,實力不錯,盡早把好裝備換上就是一支精兵。”


    “安心吧,這點我還是有數的。”張文景知道他這是要去前線了,笑笑後戲虐的朝窗外武昌城使了個眼色:“一會我要過江處事,想不想先去看看那邊精彩的臉色再走?”


    湖南長沙一夜間風雲色變,對岸武昌這幾天肯定精彩無比,隻是這些事情他沒興趣,搖了搖頭重新帶好帽走了出去,對軍人來說還有什麽比和最強軍隊交手更過癮的事情呢?和宋清想的一樣,武昌城內已經被淒風慘雨籠罩了起來,稀稀拉拉的冬雨寒澈身體的同時,來自湖南的消息也如同一記悶棍讓很多人措手不及。


    諮議局二樓都督辦公室內,王安瀾站在黎元洪身後,見他抓起楊秋送給手槍,不斷撫摸槍柄上“中華第一督”幾個字,就知道這是在做最後的選擇,連忙說道:“黎督,一念嗔、一念癡!現在……恐怕晚了!”


    王安瀾的話讓黎元洪漸漸鬆開了槍柄。看似強大的譚延闓,號稱擁有四鎮六萬人馬的湖南,居然被兩個營兵不血刃拿下,這背後到底藏著什麽工具?能讓性圓滑、處事穩重的譚延闓都不克不及不垂頭,縱容楊秋行事,到最後還幹脆罷休兵權,最後還任由杭誌駐紮長沙,主動把四鎮精選縮編為第四師供人驅使……,九一四當夜到底產生了什麽政治交換?


    並且這次真楊秋如此強勢,如此高調!兩天前當眾暗示要捉拿兇手,兩天後就拿下長沙,將梅馨等人以反革命罪殺得一幹二淨,整個晚上足足數百人就這麽糊裏糊塗的死失落,聽說湖南諮議局開會時,坐席直接少了一半!要是把這套工具用在武昌……。


    黎元洪心冷了下,最終還是把手槍收了起來,王安瀾說的沒錯,機會錯過了!或許這輩都不會來!他的眼光可比常人深遠多了,這次行動實在是太果決、太狠辣,手段更是厲害無比!等湖南國防軍第四師進駐嶽陽後,就等於一把劍直接指在了武昌背上,楊秋知道暫時撼不動自己在湖北的威望,就幹脆借這次機會用湖南的兵來對自己!


    現在他在前麵兵戈一點點收攏人心,又借機收拾湖南把武昌半包抄起來,加上還有一個旅已經抵達重慶馬上要北伐成都……鄂、湘、川三地已經隱隱在他手掌裏凝合起來,如果再逼得北麵那位坐下來和談……全國上下誰不要看他的臉色?!


    長沙九一四事件(辛亥年11月4日農曆九月十四)的消息同樣傳到了黃克強耳朵裏,麵對兩湖風雲突變的局麵,他已經沒有了初來的興奮,麵色憂憂看著也對宋教仁:“遁初,看來這邊的情況其實不如我們在上海聽到的好,楊秋現在借北洋壓境統攬兵權,昨日又把長沙南下,現在我們不但動不得他,還要眼看著他一點點將兩湖和四川蠶食失落,這樣下去恐怕……。”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宋教仁靠在窗口,望著雨霧朦朦的漢口心事重重:“那個楊秋……我也是看不懂,但從這幾日看,大敵當前他還是有擔負的,起碼在大義上這個人還是站的很穩。”


    黃克強滿臉悲忿:“話也不克不及這麽說,那麽多英烈為了推翻滿清前赴後繼,現在眼看大事可成卻拱手讓人,給他人做了嫁衣,我怎麽對得起九泉之下的他們。”


    “可是……。”宋教仁本想再說,見到黃克強似有了主意,問道:“克強,你有什麽籌算?”


    黃克強立刻說道:“我已聯係了湖南譚人鳳,他建議我出任兩湖都督,這樣就可以重掌事權。”


    “克強!你可要考慮好。若是真出任兩湖大都督,先不說楊秋,黎元洪和譚延闓兩人心底也必生嫌隙,要是完全鬧翻亂了軍心……誰還能挽迴局麵?”這個建議讓宋教仁腦海裏立刻就出現了黃克強被萬眾責罵搶權的畫麵。他知道黃克強沒有私心,但設立兩湖大都督這個事情實在是有搶奪權利的嫌疑,湖北內部兩派是有不合,但卻絕不會容忍有人騎在他們頭上!立刻說道:“你要把事權重新集中起來的心思我知道,也讚成!但要想在兩湖翻盤已經很難,除非是北洋……依我看不如比及建國後,以律法步步削弱各地的事權,慢慢將權利集中起來。”


    黃克強搖搖頭,滿臉堅毅的舉起斷了一指的手:“遁初你說的很對,但大業初成,全國上下都在觀望湖北,如果我等不克不及掌握事權,最後被楊秋攫而取之,我黨威名將來還何以麵對全國?!我知道這會惹來罵名無數,但我心已堅,明日我會親率湘一協出戰北洋!隻要能打贏幾場,就可以慢慢奪其事權,遁初你在武昌聯絡大家,等我凱旋之日就召開代表會,提出兩湖大都督!”


    這番話光明壘落,宋教仁卻頗為皺眉:“克強,既然你心已決,我也不勸你,隻是此時你可千萬要小心,不要擺蕩了軍心,究竟結果我們現在需要精誠合作共抗大敵!”


    “你盡管安心吧,這點事情我還是知道的,現在楊秋還需要我們這杆大旗,諒他也不敢在此時撂挑,他楊秋能靠勝仗樹立起權威,我黃克強未必會輸給他!”獲得宋教仁支持,黃克強很開心:“無私則無畏,我早置生死與於度外,廣州之役不死已是萬幸,唯有以今生奮勇保黨,可酬謝死難烈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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