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有限,為了在警察來之後能提供更多有利的線索,串門便不能漫無目的地隨便走,第二天上午,大家又聚在一起開了個小會。


    還是在言立和鄔戌的屋子,這一次,卻隻有言立一個人的聲音。


    “時間緊,不說廢話了。”


    眾人剛坐下,言立說了這樣一句,穀梵怔了下,因為幾天的相處,言立都沒有這樣決斷地說過話,這會兒的他,麵容多了一份冷酷,那身沉靜的氣質變得強勢,這讓穀梵稍微有點不適應。卻看錢妍雙他們好像都已習慣,已經快速進入狀態。


    穀梵不再胡思亂想,翻開筆記本,拿筆準備記。


    自從那天被言立丟了個本子,後來幾次開會她都會隨身帶著。


    “查案不是我們的專長,但基本的邏輯推理能力我們每個人都有,我們今天要做的就是在警察趕來之前,利用現有的線索,走訪查詢獲得更多有價值的情報。”言立聲音很低很沉,漆黑的眼睛注視著每一個人。


    穀梵等人不自覺地坐直了身體,微微向他頷首,表示明白。


    言立又說,“總體梳理一下案情,先從我們的專業角度出發。”


    他的聲音又沉又穩,“前期我們分析過,村民報案時所說的猴子變異這種說法不成立,那猴子嗜血殘暴的說法又是怎麽來的?這裏有一種猜測。我們都知道猴子不是純素食者,除了水果、植物的葉子、種子、堅果、花之外,它們也會摳食樹洞或石縫中的昆蟲、蜘蛛,也會吃動物的蛋和其他小動物,它們會食肉,但這種食肉的*遠不會驅使它們去捕殺野鹿這種大型動物,猴子本身並不是兇猛的動物,就像野貓,它會捉鼠、撲麻雀,卻不會不知天高地厚地捕殺大型野禽。


    通過老村長和村民反映的情況我們也知道,猴子變得暴躁、下山攻擊人類、破化莊稼糧食,這些異常情況在一年前就出現了,但猴子嗜血、咬死家禽野雞、捕殺野鹿的異常情況卻是兩三個月前發生的,所以我猜想,作案者會製造家禽、野雞以及野鹿等動物的異常死亡現象嫁禍猴子,應是機緣巧合之下的湊巧。


    苗族鄉的村民長年居住在大山中,知識的獲取有限,村民都比較迷信,再加長期以來猴子不同以往的異常行為在他們心理上留下了陰影,那次在誇葉村上帶人上山之後發現了異常死亡的動物,有村民聯想到了近一年行為異常的猴子,一傳十,十傳百,就出現了猴子變異,變得殘暴嗜血的說法。作案者後期便推波助瀾。


    而誇葉村長那次說的,在山上看到一條黑影閃過,看到的不一定是猴子,更可能是沒想到他們會上山查看的作案人。”


    言立聲音落下,像是在給他們思考反應的時間,暫時沒有繼續往下說。


    穀梵覺得自己有點能體會到當初錢妍雙他們被他秒殺時的心情了。


    簡直是又爽又懵逼,還很震撼。


    縱然每個人都有一定的邏輯推理能力,但能從這麽多細小的、看似不起眼的細節中推理出這麽一大串的分析,也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


    錢妍雙這會兒用胳膊肘碰碰她手臂,擠眉弄眼地對她說,“厲害吧?”


    穀梵怕被言立發現,不理她,眼睛卻很亮。


    錢妍雙心裏明鏡兒似的,笑得別有意味。


    短暫的停歇之後,言立又開始了,“猴子是國家保護動物,極有靈性,稀有且珍貴,具有很高的藥用價值。中醫學有記載,猴骨炙酥或打碎入藥,具有祛風除濕、鎮驚、截瘧等功效,可以治療風寒濕痹、四肢麻木、小兒驚癇、瘧疾發熱等疾病;獼猴內髒的結石——猴棗,更是一種罕見的珍貴藥材,可用於乙腦、流腦、肝昏迷、腦溢血等危重症的搶救。”


    要說之前那兩下,眾人感覺還沒那麽刺激,那現在就都已經被刺激地懵逼了。


    祁文等人不但眼睛瞪大,嘴巴都因吃驚而微微張著。


    “臥槽!”祁文憤憤咒了一下,“老大,你不是吧,對中醫學還有研究?”


    言立掃他一眼,語氣非常平靜,“我隻是對猴子有研究。”


    祁文搖搖頭,已經不想和他說話了,簡直非人類啊非人類!


    穀梵也有些震驚,為了別在不經意間表現得像祁文那麽蠢,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臉,不動聲色地調整了一下麵部表情。想到報到那一日,言立給她的動物學雜誌,心裏默了一下。原本隻是想著看一遍,現在看來,當初他說的“把它看完”隻是客氣話,迴去以後大抵是要把那本厚厚的動物學雜誌上的內容給背下來……吧。


    “還要不要繼續了?”惹起一陣小沸騰的人,麵無表情地瞟了他們一眼。


    其他人立刻做好,表示隨時可以繼續。


    言立唇邊帶了一點笑意,繼續道:“作案人基本鎖定是村裏人,所以他撲殺猴子要麽為的隻有兩個原因,要麽為治病,要麽為販賣。”


    這會兒其他人也不玩鬧了,開始加入這場推理大戲中。


    錢妍雙摸了摸下巴說,“所以我們今天要找的是家裏有以上疾病的人?”


    鄔戌:“也有可能是經常出村子的人。”


    穀梵默默地點點頭,因為販賣不可能發生在村子裏。


    但他們說的還不夠……


    “嗯。”言立出聲表示認同他們的話,卻又勾唇笑了,“還不夠。”


    穀梵心尖一顫,抬頭望著他。


    她看到他,在發光。


    “根據眼前的線索,我們現在可以鎖定的作案嫌疑人的特征是:男性,年齡在25—35歲之間。相貌普通、個頭高大、身體壯實,經常出入山林,家裏可能藏有上山捕獵的工具;


    平日裏,他老實、本分,不惹人注意;他膽大心細,對人防備心很重,曾經可能受到過什麽感情創傷;他會獵殺猴子,多半是因為家中有重症病人,急於用藥或急於用錢,如果是為錢,他會每隔一段時間外出一趟,如果是為藥,這山裏的某一處,藏著他殺害猴子、剝肉去骨的秘密基地。”


    聽到這裏,眾人竟不寒而栗。那場麵,實在太殘暴血腥了。


    言立卻沒有說完,“此外,他具有男性勃/起功能障礙症。”


    其他人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死掉的野鹿身上缺失的鹿鞭和被取過鹿血的痕跡,齊齊默了默。


    好一會,祁文抬手捂住臉,痛不欲生地說了一句,“老大,我沒想到你還懂犯罪心理。”他放下手,看向穀梵他們,尋求同盟,“是吧?我沒聽錯吧?這就是電視劇裏演的犯罪心理吧?”


    沒人理他。


    言立難得地被他的蠢樣兒逗笑,勾了勾唇,“我不懂什麽犯罪心理,以上那些都出於簡單的邏輯思維,推理出來的,說他是25—35歲之間身體壯實的男性是因為在山上捕殺猴子需要很大力氣,女人做不到;年齡不會太小,太小的沒那膽子;不會太大,成熟的男性不會玩將罪行推給猴子這種幼稚的把戲。一切都不過是簡單的邏輯推理,犯罪心理?真心不懂。”


    穀梵覺得,他在說最後一句話時,表情很欠揍。辛虧警察沒來,不然能被氣死。


    祁文豎大拇指了,“牛!”


    言立眼底藏著笑意站起來,“分組行動吧。”


    ——


    以前他們分組行動,都是祁文和錢妍雙一組,鄔戌和言立一組,現在多了穀梵,眾人也沒太糾結,就讓鄔戌自己一組,言立帶著穀梵,畢竟穀梵才是言立的助理。


    鄔戌沒意見,言立也無所謂,於是就這麽定了。


    祁文和錢妍雙去了誇葉村長那兒,了解一下村裏都有哪些人患有重症,哪些人出村子比較頻繁有規律;鄔戌沒說去哪,隻說隨便看看,大家都知道他不愛跟人聊天,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便沒管他;穀梵和言立,他們去……前兩天一直陪著他們上山的兩個青年家裏看看。


    ——


    村裏的路不像城市裏幹淨整潔的油漆馬路或石板路,都是土路,卻也平順。


    言立和穀梵並排走著,一開始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走了一會,言立突然問她,“在想什麽?”


    “嗯?”穀梵不明所以的抬頭。


    言立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你今天過於安靜,所以在想什麽?”


    剛才做線索推理時她就一句話都沒有說。


    往常不是這樣。


    穀梵眼皮跳了一下,又若無其事地看著他笑,“沒有啊,平常我也不是話很多。”


    言立看著她,穀梵平靜地讓他看。


    心底說,真的沒有。


    “撒謊。”言立冷靜地戳穿她,看著她,“你習慣了撒謊?”


    穀梵腦袋“嗡”的一下,懵懵地看著他,她沒想到前幾次都放過她的言立,這次會毫不留情地揭穿她。


    這麽地突然,這麽地讓她無所適從,無處躲藏。


    突然到她還沒做好偽裝。


    她慌亂地有些狼狽地別開目光,不敢看那雙漆黑暗亮的眼。


    那雙漆黑暗亮的眼,看得清一切,仿佛辨得清這世間所有醜惡。


    現在他離她這麽地近。


    近到讓她說不出一句否認的話。


    突然地,她心中生出許多哀傷,眼睛一瞬間地濕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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