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草原是生機盎然的,漫山遍野的草伴著星星點點的野花,但是三山堡能看的到的景象卻隻局限於此了。


    再往北走,就是無盡的沙漠與荒原,三山堡就這樣夾雜在沙漠與草原之中,踏過這邊,就是大燕肥沃的草原,而在另一邊,就是一片死寂的沙漠。


    嘴唇幹裂,皮膚黑黃的牧民穿著打了綹黑乎乎的羊皮襖,麻木的眼睛看著遠處的天際,幹瘦的麵龐上滿是滄桑的痕跡。


    忽然他似乎發現了甚麽,突然打了個唿哨,隨後揮舞著鞭子,聽到鞭子炸響的羊群頓時驚慌了起來,但是在他的鞭子下,居然沒有一隻脫離了羊群。


    羊群就這樣跑著消失在了天際,隻留下了滿地的小黑球球,而過了沒多久,一隻馬蹄停在了那堆羊群留下的糞便旁。


    緊接著一雙沾染著黃泥的靴子落了下來,是大燕的官靴模樣,一個斥候兵蹲下用手捏了捏小黑球。


    隨後抬起頭道:“玉帥!剛走沒多遠!不過應該是很大一群羊!”這個斥候兵也很顯然是大燕的軍卒,他穿著與尋常大燕軍卒不同的白色戰襖,身上披著半舊的銀甲,銀甲之上似乎還帶著幾道刀痕。


    而他自己也是臉龐粗糙黃黑,眼神銳利似鷹,腰間掛著狼尾和葫蘆,身形幹淨利落!


    而在他身後居然是數十個頂盔摜甲的騎士,為首的騎士往下拉了拉遮在臉上的圍巾,卻正是已經在三山堡駐守了接近兩年的賈璟!


    此時的賈璟身形較之兩年前更為高大矯健,長相倒是沒甚麽變化,皮膚也沒那麽特別的黃黑,因為軍中本來就有配備的保護皮膚的藥膏,隻是大多數玉麟軍將士們都不喜歡那種臉上滑膩膩的感覺所以大多都不怎愛塗。


    隻有賈璟知道這個時代,就連凍瘡都容易要人命,所以每天都塗,到了冬天之後,那些臉上開始龜裂的士兵們也就開始塗了........


    不過雖然藥膏很好用,但是到底是被曬黑並且顯得極其粗糙,兩頰瘦削的更顯臉上棱角分明,再加上唇上和頜下的青虛胡須,也更為賈璟增添幾分英武之氣。


    身上的銀甲上也有幾處驚人的傷痕,眼神銳利的看著遠方,頭上並沒有戴頭盔,任由草原上的風吹拂著他的亂發。


    一旁比賈璟黑更多的林烽上前道:“這個月的第十個了........好像有點不對勁。”賈璟眯了眯眼睛道:“不是不對勁,是太不對勁了!”


    林烽看了看賈璟看的方向道:“怎麽說?”賈璟舔了舔略微有些發幹的嘴唇,用略微嘶啞的嗓音道:“尋常的牧民,不會有這麽敏銳的嗅覺,也不會有這麽多的羊群!他絕對是跟咱們打過很多次交道的!能隔著這麽遠就嗅到咱們的味道!”


    林峰歎口氣道:“上一次的,也是這樣,隻給咱們留下了一地羊糞!所以你覺得,他們是一起的?”


    賈璟沒有說話,沉吟許久,他才指著一個方向道:“向哪邊追!他趕著羊群,跑不快的!”


    “是!”


    於是一幫騎士又箭一樣的向著遠方衝去,狂奔了不知道多久,就在慢慢的看不到任何綠色之後,賈璟才高高的舉起了胳膊。


    林烽咬著牙丟下了馬鞭,嘴裏破口罵了一句:“草!”賈璟也沉聲道:“我們又迷路了!虎子!”


    “在!”


    吳疆應聲走了出來,此時的他也很顯然的和之前判若兩人,經過幾次戰鬥之後,吳疆和宋明很快就被賈璟集團給吸納了,並且由於作戰的時候瘋狂若虎,吳疆還喜提綽號:“虎子”


    吳疆抱拳道:“玉帥!”賈璟看了看四周,隨後指著一個方向道:“那個方向,你帶著幾個兄弟先去看看!”


    “是!”


    吳疆調轉馬頭喊了兩個人的名字,隨後三人結伴向著賈璟手指的方向打馬而去。


    林烽便驅馬上前道:“你覺得,這幫人是來幹什麽的?”賈璟沉默了一會兒,隨後沉聲道:“我希望他們是來放羊的,但是很顯然不是!”


    林烽沒有說話,賈璟迴頭看了一眼正在警戒的眾人,輕聲道:“我怕他們是來運兵的。”


    林烽看著賈璟古怪的道:“運兵?”賈璟歎了口氣道:“他們是來勘察地形的,順帶著把羊群運過來,我猜這是他們的目的。”


    林烽頓時大驚失色,隨後道:“不會罷?運這麽多羊?”三山堡和草原的威脅可以說是日日相伴的,大小摩擦玉麟軍都不知道經曆過多少次了,最大一次甚至有幾千人一起攻城!


    所以林峰等人也知道,草原上的人雖然有軍糧,但是軍糧是跟著大帳一起走的,而牛羊這些更為重要的輜重則是提前趕過來,這麽大規模的羊?還是頭一次見!


    賈璟看著林烽不語,林烽頓時瞪大眼睛,羊多,不就意味著人更多嗎!要知道再廣袤無垠的草原和荒漠中,是很不容易找到瓦剌人的蹤跡的,但是即使是這樣,賈璟他們依然撞到了十幾次運輸羊群的隊伍!這得是多大的運輸規模?


    運輸這麽多牛羊,又得有多少個人?草原要跟大燕打國戰?


    林烽難以置信的看著賈璟,賈璟歎了口氣道:“現在還不知道是怎麽羊,萬一一切都隻是我的猜測呢?”


    林烽也鬆了口氣好像安慰自己一樣笑道:“我猜也是,瓦剌人都多久沒跟咱們打過仗了?我聽說韃靼人最近很提防瓦剌人,瓦剌人自從去年吞並兀良哈之後也沒什麽大動作了,總不至於腹背受敵的來招惹大燕罷?”


    林峰似乎也說服了自己,隨後笑著道:“一定是你想多了!大燕都多久沒打過仗了?總不能你我兄弟這麽倒黴,一到咱哥兒倆手裏就打國戰罷?”


    賈璟卻沒有笑,反而是看向了遠方如血一般的大漠殘陽,嘴裏喃喃的道:“但願罷........”


    “什麽人!警惕!東南方向!有一人靠近了!”


    賈璟等人聽到警惕的士兵喊道,便向著東南方看去,隻見一個到身影的確是再殘陽之中緩緩地走了出來,隻是看身形十分瘦削,人也是踉踉蹌蹌的。


    賈璟舉著手示意士兵們提高警惕,在這處危機四伏的地方混了這麽久,賈璟早就不會有任何僥幸的心理了!


    賈璟雙眼微眯,隨後便揮了揮手,示意眾人放下手中的武器,因為來者,隻是一個身著蒙人服飾得少女,少女好像沒有看到他們一樣,徑直地走了過來。


    賈璟沉默著打量著她,她身上穿著紅色繡花的綢緞蒙古長袍,腰間纏著紅色綾羅,不論是頭上的飾品,還是身上披著的狼皮,都在證明這一點,這個少女身份不凡!


    不過賈璟等人也沒有多想,因為這附近多的是這樣的人,三山堡不隻是軍鎮,還是一個草原進出大燕的關口,三山堡中也有一些商戶平民,也有瓦剌人。


    不過草原上的瓦剌人大多稱唿他們為“林中百姓”,所以賈璟等人見過的有錢的瓦剌富商也不少,甚至大多數瓦剌富商最後都選擇了定居在宣府附近。


    那些潑辣的瓦剌少女,那些富商的大小姐,幾乎都是這樣的,這兩年林烽可沒少禍禍.......


    敢愛敢恨的瓦剌少女,這種異族風情顯然讓林烽玩嗨了,當然肯定是不能有什麽承諾的,要是叫家裏人知道領了個韃子迴去,怕是得活活打死林烽。


    不過好在林烽也不招惹那些比較癡情的,而那些比較癡情的,很顯然更鍾情一旁沉穩的賈璟。


    賈璟自己在神京都不知道招惹了多少爛桃花,元春給他的傷害看起來似乎還真是很大,在這邊自然更封心鎖愛了,更何況他可對這年頭的異地戀沒啥興趣.......


    不過賈璟好像對這個少女很感興趣,他看著少女從他們中間穿行而過,便用鞭子指著一個方向喊道:“走反了!草原是在那邊!”


    少女停住了腳步,隨後轉過身向著賈璟手指的方向蹣跚的走著,賈璟嘴角微挑,沒有說什麽。


    林烽卻上前笑道:“姑娘!你這是從哪兒來啊?”那少女不搭理他隻是往前走著。


    林烽也不氣餒,便笑著騎馬追著道:“你瞧瞧你,多可憐啊,就靠著兩隻腳能走到草原嗎?就算走到了,你這身子骨也撐不住了啊!”


    少女一言不發的走著,林烽笑著道:“要不要哥哥載你一程?你瞅瞅你這嬌嫩的小身子骨,一看就是沒吃過苦的,能頂的住嗎?我說,你不是不會說漢話罷?要不要哥哥.......”


    那少女站住腳抬起頭看著林烽冷冷道:“你要是想對我做甚麽就趁早!不敢的話,就滾!”


    林烽頓時尷尬的站在了原地,他敢個屁,先不說他什麽樣的女人也不缺,不願意強迫女人,就算是想,賈璟就在一邊看著呢,玉麟軍的軍紀,強迫良家婦女可是大罪!


    林烽無奈的站住轉頭看向身後的賈璟,賈璟一臉看戲的模樣,林烽便尷尬的衝他攤了攤手。


    賈璟騎馬上前,看了一眼少女的胸部,不是賈璟耍流氓,隻是少女的手一直插在那狼皮裏麵,賈璟不由得歪了歪腦袋,少女頓時警惕的看著他。


    賈璟搖了搖頭,從自己的馬上取下來水壺丟到了少女麵前,麵無表情道:“省著點兒喝,往那個方向,是去草原,那個方向更近,是去大燕,現在轉頭還來得及,去草原的話,這些水不夠,你自己掂量著辦!”


    賈璟便轉過身道:“我們走!”


    “等等!”


    賈璟轉頭看向那個少女,少女先是焦急的撿起水袋,猛灌了一大口,雖然很急,但是動作依然優雅,賈璟不由得眯了眯眼。


    少女喝了一大口之後,喘了會兒氣,隨後抬起頭看向賈璟道:“你是他們的頭兒?”


    眾人聞言笑了笑,賈璟也是嘴角微挑道:“我是他們的頭狼。”少女似乎是冷笑了一聲,隨後猶豫了一下道:“給我一匹馬!”


    賈璟看著她,饒有興趣地道:“你憑什麽覺得我會給你一匹馬?”少女昂著高傲的頭顱道:“就憑這片草原上最美麗的明珠!”


    賈璟頓時笑了起來,眾人聞言也是哈哈大笑,少女卻隻是不屑的看著眾人,林烽頓時大笑著奚落道:“還有自己誇自己是明珠的?我們兄弟甚麽樣的美人兒沒見過?漢兒美女不知道比你美多少倍!”


    這話其實是林烽故意刺激她的,少女其實很美,至少林烽覺得他見過的美人裏不管是漢人還是蒙人,都是數一數二的大美人了,就是脾氣也太差了!


    少女不屑的笑了笑,她完全不跟賈璟以外的人說話,好像這些人都不配一樣,隻是看著賈璟道:“給我一匹馬,我會報答你的!”


    賈璟聞言隻是淡淡的笑了笑,隨後道:“這些都是大燕的軍馬,一匹都不能給你,若是你要去大燕的話,我可以叫手下的兄弟帶你一程。”


    少女嫌棄的看了一眼眾人是,隨後搖搖頭道:“不必了!”賈璟想了想還是好心提醒道:“天就快黑了,這個時候留在草原,可不是甚麽明智的舉動。”


    少女聞言笑了笑道:“我,可比你更了解草原!”賈璟聳了聳肩,少女想了想還是放下水袋道:“草原上的兒女,不會欠別人東西!我喝了你的水,就還你一支舞蹈,我們兩清了!”


    隨後少女完全不顧賈璟覺不覺得這樁買賣公平與否,放下水袋便跳起舞來,跳的很好看,就像是草原上的精靈一般。


    但是作為前世看了不知道多少更刺激的舞蹈的賈璟,完全對這些蒙古舞提不起半點興趣來........


    一曲舞畢,也不在乎賈璟說甚麽,直接拿起水袋就向著遠方去了,林烽上前嘖嘖稱奇道:“真是個個性的小妞!”


    賈璟看了他一眼,隨後道:“這個女孩身份不凡。”林峰聞言笑道:“這不是都看出來了?”


    賈璟道:“我是說她身上那股氣質,不像是富商家的女兒。”林烽麵色一滯隨後道:“什麽意思?”


    賈璟輕聲道:“少說是個部族頭人的女兒,身份不會低。”林烽緊緊的皺著眉頭,隨後道:“你的意思是.......”


    三山堡最近的族群頭人他們幾乎都認識了,而那個少女明顯不是他們認識的人當中的女兒,所以隻能證明她是從遠方來的!


    從遠方來的部族頭人意味著甚麽?


    賈璟扯了扯馬韁向著相反的方向而去,隨後道:“咱們得去趟宣府了,最起碼,得叫人知道咱們這邊發生了什麽,駕!”


    “等等我們啊!駕!”


    少女跨過一道道沙丘,賈璟的水袋早就空了,但是她依舊掛在腰間,她現在依舊精神抖擻,雖然身體狀況的確有些不太對勁........


    這個無知的漢兒!就像是躲在地下的蟲子一樣!哪裏見過白鹿的美麗?


    少女在心中一遍遍的罵著賈璟,作為草原上最美麗的明珠,我的一支舞蹈都拿不下你?你知道多少兒郎跪下來舔我的靴子都看不到嗎!


    少女憤恨的想著,罷了,何必和蟲子一般見識?就算是一隻長得很順眼的蟲子,也不過是個見了一麵就會忘記的蟲子罷了!


    就在少女如此心理安慰自己的時候,遠遠的便看見一群人向著自己的方向而來,少女急忙找個地方趴下,隨後便看到是一幫舉著火把的蒙古漢子騎著馬狂奔著。


    少女頓時來了精神,連忙站起來用蒙語大喊道:“我在這兒!我在這兒!”那些蒙古漢子頓時拉住馬匹,隨後用蒙語交流了一番騎著馬便趕了過來。


    隨後便翻身下馬跪在地上大喊道:“公主,我們奉大汗的命令,來尋找您!”


    少女根本顧不上和他們說話,隻是騎上馬隨後道:“父汗在哪裏?”一個年輕的漢子上前道:“大汗他們在扈爾特部商量進攻燕國的事情........”


    少女沒有等漢子說完便打馬離去,那漢子一臉惋惜沒能和美麗的公主多說兩句話!


    少女則是心裏騰起熊熊的烈火,她,孛爾隻斤坤帖木兒之女,孛爾隻斤寶音多蘭,對長生天發誓,一定要抓到那個對她不屑一顧的漢兒!


    要讓他做自己一輩子的奴隸!


    寶音怒氣衝衝的闖進了大帳,坤帖木兒汗正在和幾個部族頭人商量事情,寶音闖了進來,坤帖木兒汗也並沒有生氣。


    畢竟是他最寵愛的女兒,坤帖木兒汗反而上前笑道:“寶音,我的女兒!你去哪裏了?為什麽我怎麽樣都找不到你?把父汗急壞了!”


    眾人聞言都是笑,寶音卻道:“父汗是在準備攻打燕國的事?”坤帖木兒汗有些驚訝女兒怎麽會對這些感興趣,但是還是笑著點點頭。


    寶音便笑道:“作為您的女兒,我也要參加這場神聖的戰爭!”坤帖木兒汗很是意外,不過女兒都這麽說了,反正上戰場的時候又不用他們,所以便笑著道:“好!不愧是我的女兒!就應該有這樣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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