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儀府上的酒席一直開到了天色將明,在寧直等人來後,很快一些新黨的友人也都紛紛來訪,皆是新黨的中流砥柱,大多也都是上官儀的私交好友。


    他們這樣的人公事幾乎就是跟生活扯不開關係了,所以就算是來放鬆飲酒,彼此之間也是談論案牘之事居多。


    更有上官儀的家人不時的傳來賈璟的動向,讓席間更是多了幾分談資,因為第二天還要上值處理堆積如山的公務,所以大家幾乎都沒怎麽喝酒。


    都是政見大多相同的人湊在一起,氣氛自然是十分和諧的,偶爾有幾人麵紅耳赤也是故作爭吵狀的頑笑,一切都在今晚最重磅的消息傳來之後被打破了.......


    賈璟殺了吳家全家!


    這讓原本和諧的氣氛頓時沉默了下來,任誰都能嗅到空氣中的凝重,隻要是文官不管是新黨舊黨,就沒有喜歡這麽囂張跋扈的武將的!


    武將是一切的破壞者,而文臣就是規則的守護者,武將隻要想著怎樣殺傷就夠了,而文臣要考慮很多,要考慮怎樣把這座江山維護好!


    所以他們雖然自己會產生分歧,但大多都遵守著規則,也就更看不慣破壞規則的人!


    更何況殺人全家是何等的有傷天和?豈能動不動就殺人全家?這可是把一個家族從世界上給抹除掉了!


    況且就算有罪也應當由朝廷來論處!而不是你賈璟私自上刑!


    雖然吳家也不幹淨,但是再怎麽不幹淨,文官也要維護規矩!維護朝廷的尊嚴!朝廷自有法度卻置之不用,這成何體統?


    若是天下人人如此,那還要律法做甚麽?還要朝廷做甚麽?還要他們這些人做甚麽?


    所以大多數人對於賈璟這樣做都是有些不滿的,雖然賈璟看起來算是永熙帝的人,但是一碼歸一碼!


    上官儀自然也注意到了這樣的氣氛,隻是他並沒有替賈璟解釋甚麽,隻是微笑著聽著眾人的討論。


    “賈璟,雖為利刃,隻是.......過於鋒利,則害人害己!”


    “雖有大用,但心性如此,恐怕.......”


    “不然如何?我等在軍中推行新政之策皆是仰仗於他!如今恐怕並不是撕破臉皮的時候.......”


    有的人更偏向於法理,而有的人更注重時事,一個看起來略微比眾人年輕一些的官員沉聲道:“諸公明鑒!此時並不是申責賈璟的時候,此時新黨大政比任何事都重要,就算賈璟做的再不對,我等也應該替其遮掩一二。”


    “荒謬!”


    出言的人乃是都察院右副都禦史,素以諫臣直臣著名的劉昆,他素來以鐵麵無情著稱,脾氣暴躁,不認人情,是走孤直敢諫路子的。


    自古以來明君賢君身邊總得養著一兩個這樣的臣子,勵誌成為李世民第二的永熙帝,怎麽能沒有一個“人鏡魏徵”呢?


    劉昆就是走這個路子的,所以極重法理製度,自然也就更看不慣賈璟的所作所為,此時聽到眾人居然還有要用新黨勢力為賈璟開脫的,自然更是勃然大怒。


    不免語氣陰沉的說道:“一碼歸一碼!犯了律法就是犯了律法!這跟他有什麽功勞有什麽關係?難道就因為他有用,就可以肆意妄為了嗎?”


    那個年輕官員也知道劉昆是個甚麽人,所以有些無奈道:“三名先生先不要急躁,賈璟事關重大,況且吳家本身也不幹淨,何必為了一個吳家,就自斷一臂呢?”


    旁邊有人同時冷笑道:“況且還斷不了!人家賈璟的聖眷恐怕比在座你我不知道高出多少?何必為此事斷了彼此的交情?”


    劉昆猛地起身破口大罵道:“放屁!臭不可聞!”那人便漲紅了臉,不過劉昆是連永熙帝都敢罵的選手,所以他也就懶得和這個茅坑石頭一般見識了。


    劉昆卻越發激動的罵道:“諸君都是這樣以為的嗎?”劉昆大吼道:“孟子曾曰,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


    眾人不緊微微皺起眉頭,他們都是做實事的人,自然最討厭的就是這些掉書袋!引經據典有個屁用?能讓老百姓吃飽飯嗎?


    劉昆大罵道:“就算是對待畜生,也應該無比慎重的才能殺掉罷?賈璟妄為周煥之徒!無絲毫仁義之心!”


    劉昆越罵越起勁,拍案大唿道:“如此看來周煥亦是一欺世盜名之徒!這對師徒罔顧聖恩,又承負天下如此盛名!該殺!”


    眾人聞言便是越發不滿,周煥的學術他們都是十分敬佩的,同樣的周煥的人品以及人格魅力更是讓他們欽慕!不然豈會有“天賜大燕三百載文華生一聖人”的美譽?


    你劉昆何德何能敢如此羞辱龍溪先生?就事論事!我們討論的是賈璟的事,扯那麽遠做甚麽?


    眾人剛要忍耐不住起身反駁,屏風之後卻突然傳出來一聲清越的聲音,恍若山泉叮咚作響,沁人心脾:“三名先生之言,請恕侄女不敢苟同。”


    眾人皆是一愣,隨後看向屏風之後,隻見屏風上的倒影正端莊而立,不卑不亢的說道:“三名先生既然認為龍溪先生欺世盜名,那就應該拿出證據來,再不濟先生也該提出觀點來辯過龍溪先生,用實力證明龍溪先生之謬,身名之事,豈可隨意定論?”


    劉昆微微皺眉,看向上官儀,上官儀卻微笑著並不加以訓斥阻攔,劉昆不屑的哼了一聲道:“小女子之見,老夫不與你辯論!”


    那道身影輕聲道:“先生不欲與女子辯駁,卻又不肯與龍溪先生辯駁,誌平空口白牙,恐怕難以服眾。”


    劉坤陡然睜大眼睛,上官儀笑道:“三名,紈兒不識泰山,常自負有幾分薄才,你來給她些教訓。”


    上官紈兒在屏風內微微福了一禮道:“女兒失禮了,望諸位叔伯長輩見諒。”


    眾人連忙笑著勸了起來,唯有劉昆臉色難看道:“老夫沒有這個閑心!總之賈璟之事,老夫不會改變主意!”


    上官紈兒輕聲道:“三名先生容稟,跳過朝廷跳過國家法度自然是大罪,但光論罪過卻不論功勞是何道理?”


    “且先不論靖武伯之祖寧榮二公再造華夏之功,隻論靖武伯本身,亦是有大功於社稷,數次挽狂瀾之既倒,豈能視若無睹?”


    劉昆冷笑道:“難道有功勞就可以居功自傲恃寵而驕了嗎?功勞是功勞,罪過是罪過!就事論事!”


    上官紈兒點點頭道:“三名先生所言有理,既然如此,咱們就隻就事論事,不論其他,依先生之言,吳家之生死不論功勞罪過,都應當由朝堂諸公討論,侄女所言可對?”


    劉昆吸了口氣道:“對!”上官紈兒沉默片刻輕聲道:“既然吳家的生死都得由朝廷論處,那靖武伯之功勞罪過,又豈能由先生一人定論?”


    劉昆頓時瞪大雙眼,眾人心中暗爽,暗自激讚好辯!用魔法打敗魔法!同時也是暗爽劉昆吃癟。


    劉昆臉上一陣青紅變換,隨後沉聲對眾人道:“爾等皆是這樣以為的嗎?”眾人哪裏願意被他罵幾句給他這個台階下?都是暗自低著頭憋笑。


    劉昆臉色漲紅,陡然黑了下來,拍案而起道:“我羞於與諸公同席而坐!”隨後對上官儀拱拱手道:“失禮了!”瞪了一眼上官紈兒哼了一聲便拂袖而去。


    上官儀連忙阻攔道歉,但是哪裏攔得住?劉昆自認沒有臉麵在這裏了,自然是執意而去,劉昆一走,堂上的氣氛就有些興奮了起來,眾人皆是大笑出聲,更是對上官紈兒激讚非常。


    “哈哈!看到這個老倌兒吃癟我就開心!當浮一大白!”


    “賢侄女果然才華非常,若為男子,恐怕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啊?哈哈哈!”


    “所言甚是!我看賢侄女比之多少男子還要明事理!遠勝那些須眉濁物!”


    “普天之下,除了江南那幾家的小姐之外,恐怕無人能與侄女相比!”


    “正是正是!”


    上官紈兒卻在屏風後麵輕輕福了一禮道:“紈兒隻是有些聞三名先生之言有些按捺不住罷了,實在是失禮,攪擾了諸位叔伯的宴席。”


    眾人連忙道:“不失禮不失禮!哈哈!今日得見如此才女,應是福氣才是。”


    上官儀笑著坐了迴去道:“紈兒極愛那小子的詩詞,我與他也算是交往了幾迴,其人並非三名所言如此不堪,亦是一方人傑,故而家裏人大多都對那小子挺有好感的。”


    眾人皆是露出恍然大悟的壞笑,上官紈兒看起來歲數不大,而且聽聲音就知道絕對是個大美人兒!他們都是拜見過上官儀的夫人的,上官儀本就品相不凡,上官儀的夫人也是出了名的美人,自然上官紈兒不可能長得太差。


    賈璟那小子他們也都是知道的,那對這個歲數的女子殺傷力簡直是難以想象的,長相英武不凡幾乎是他們見過的所有男子裏最不凡的了,文采武功那就更不用說了!


    閨中女子能接觸外界男子最多的也就是通過書籍和戲文了,恰好賈璟這個還活著的人是被搬上戲台最多的人了!


    一首首詩詞那就更不用說了!就是他們這些男人都不禁擊節讚歎!就憑這首仙氣十足的詩詞,賈璟就是長得跟癩蛤蟆一樣,那也是仙氣飄飄的蛤蟆仙人!


    這些幾乎都是直戳所有這個歲數閨閣女子的點!所以就算是上官紈兒這樣不凡的才女會有些想法也是正常的嘛!畢竟哪個少女不懷春?


    上官儀略帶這些可惜道:“這小子的確是不錯的,和我相處著也合胃口,隻是可惜,卻是個武勳.......”


    “爹爹!”


    上官紈兒連忙羞急的打斷了上官儀的話,眾人卻早已get到了上官儀的點,於是皆是揶揄的笑了起來,這一笑自然是把上官紈兒羞的轉身退了出去躲避。


    上官紈兒一走,眾人也不再拿這些小兒女之事開玩笑了,便又重新議論起前事來,氣氛又重新迴到了熱烈的狀態。


    “那就如此說定了?諸位明日定當同心協力保住賈璟。”


    一人猶豫道:“果真要保,也該知道賈璟值不值得保。”另外一人便道:“啟盛與那小子接觸的多,讓啟盛評判一下。”


    眾人皆是看向埋著腦袋喝酒的陳興,陳興幹笑了兩聲,無奈的道:“你們自己看妥了就行,幹嘛非得拉上我啊?”


    一人嚴肅道:“啟盛,這件事事關重大,你又是我們這裏跟賈璟接觸最多的人,你來說說。”


    陳興無奈道:“你們放心好了,以我對這小子的了解,根本用不上咱們操心,沒準這小子自己早就想好怎麽辦了!這小子雞賊得很!不用擔心他!”


    眾人一陣無語,我們是擔心他嘛……我們是怕他惹出了這麽大禍被舊黨那邊整死!


    陳興一拍手道:“再說了!就算咱們不出手,陛下也早就給這小子洗的幹幹淨淨了!你們放心罷!不信,咱們明兒見!”


    眾人無奈,隻好信陳興一迴,按下此事不提,等到天色將明之時,眾人皆是各自散去。


    寧直走在最後,和上官儀告別的同時也不忘提醒上官儀道:“劉三名其人恐怕不是善罷甘休的主,咱們雖然說定了,但你也知道他的脾性,恐怕……”


    上官儀抿了抿嘴,隨後歎了口氣道:“果真如啟盛所言,他就是再如何,也隻不過是過程曲折了一點,最後的結果仍舊是無法改變的,那就是賈璟和他兩人之間的恩怨,既然如此,我們也沒必要插手這些。”


    寧直點了點頭,一宿沒休息好的上官夫人和上官紈兒便走了出來,上官紈兒雖然歲數不大,但是身材欣長高挑,形容端莊,最標準的書香門第大小姐的模樣。


    舉手投足之間盡是端莊恪禮,卻又有種文人的灑脫,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書卷氣,鵝蛋臉與寶釵的圓潤不同,卻又顯得可親,兩彎柳葉眉,櫻桃小口,輕移蓮步,恍若月宮仙子。


    寧直連忙躬身和上官夫人見禮,隨後又看著上官紈兒笑道:“賈璟那小子也不知道是什麽福氣,今日若沒有賢侄女這樣的才女替他出頭,他寧國賈家還不一定被編排成什麽樣……”


    上官紈兒不好意思的笑道:“侄女也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寧直聞言哈哈一笑,知道紈兒羞澀,也不多說,便告辭而去。


    目送他走後,上官夫人才道:“老爺覺得,賈璟能鬥得過劉三名嗎?”上官儀歎了口氣搖搖頭道:“怕是要吃些苦頭的……”


    上官儀沉吟片刻道:“道理誰都明白,隻是卻不能讓賈璟就這麽平安無事的開脫出去,所以不管陛下或者賈璟自己怎麽遮掩開脫,隻要劉三名蹦出來,賈璟少不了吃一頓苦頭的。”


    你都殺人全家了,最後一根毛都沒掉就糊弄過去了?這說不過去罷!所以賈璟無論如何也得挨上一遭的……


    上官夫人也跟著歎了口氣隨後道:“老爺也忙碌了一夜了,盡快休息罷。”上官儀點了點頭,於是上官夫人便扶著上官儀進了裏屋。


    隻留下上官紈兒留在原地眼波流轉……


    榮慶堂上如今並沒有其他人,就隻王夫人來給賈母請安兩個人坐著說說話,昨天的事讓賈母大驚大喜之下老年人難免就有些捱不住,所以今兒身子骨就極其不爽利,也就免了所有人的晨昏定省。


    所以賈璟和黛玉居然是第一個來的小輩,兩人給賈母見禮之後便相依而坐,賈母看到賈璟也是很是驚喜。


    連忙就道:“你這猴兒還敢來?昨兒不知把我給嚇成了什麽樣!”賈璟哈哈一笑,隨後便道:“昨兒的事是孫兒的不是了,應該率先給您老通通氣的,隻是事態緊急,就沒來得及。”


    賈母疑惑道:“怎麽?”賈璟笑道:“昨兒那都是一場戲去,是我演給別人看的!”


    王夫人聞言驚奇道:“這演戲還有朝自己射箭的?”賈璟笑道:“嬸娘不知,這做戲自然要做全套嘛!不然被人看透豈不是自找無趣?”


    賈母便疑惑道:“好端端的,怎麽作這樣的戲?”賈璟笑道:“都是外麵的事,總之您記住我不可能把自己置於險地就對了!那些刺客啊甚麽的,那都是自己人,壓根兒沒這迴事兒!”


    賈母將信將疑的鬆了口氣道:“哪有這樣的?下次可再也不許了!”賈璟笑著點了點頭,隨後又衝身邊怪異的看著他表演的黛玉眨了眨眼睛。


    黛玉沒好氣的撇了撇嘴,就會逞能!賈璟笑了笑道:“老太太今兒有事沒有?”


    賈母笑道:“你又想怎麽?”賈璟笑道:“之前不是說要帶她們去碧雲寺頑?我尋思老太太若是想去,捎帶上也不是不行。”


    黛玉連忙道:“甚麽叫捎帶上?分明是特地來請老太太的!偏二哥哥說的不尊重!仔細惱了老太太,你的好兒才多著呢!”賈母哈哈一笑道:“”


    ------題外話------


    這個紈兒不是上官婉兒,別瞎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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