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璟道:“那我這馬就扔你這兒,進去了之後呢?”城門將苦笑道:“卑職同樣不知,隻知道是在午門外候著。”


    賈璟點了點頭,便在城門將擔憂的眼神中懵懵懂懂的進了玄武門,誰知進去還沒走幾步便見,一個人衝他揮揮手道:“晦玉!”


    賈璟愣了一下,知道並且敢叫他這個表字的人可不多,於是賈璟定睛一看,卻是首輔上官儀此時正笑眯眯的看著他,賈璟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道:“月齋先生。”


    上官儀笑眯眯的點點頭道:“好久沒見了,沒想到再見麵居然都成了伯爺了。”賈璟微笑道:“不敢當,陛下如果知道月齋先生稱我一聲伯爺的話,怕是要直接打死我。”


    上官儀哈哈一笑,隨後道:“迷糊了罷?”賈璟笑了笑道:“略有耳聞,但是到底是第一次體驗,難免有些緊張失儀之舉。”


    上官儀笑著指了指他道:“人人皆說你性情暴躁,又頑劣無禮,怎麽今日一見老夫倒覺得果然不愧芝蘭玉樹?”賈璟嘴角微挑道:“與雅人相交,雅人自然就覺得賈璟是個雅人,與蠻子相交,蠻子自然覺得賈璟是個蠻子,變得是人,並非賈璟。”


    上官儀哈哈大笑,隨後道:“妙!妙!短短幾句話,暗合我名教之理,你做武勳真是可惜了.......”賈璟笑了笑,我也就是這一兩句還可以,再多說一點兒就得露餡......


    上官儀道:“你要不是武勳,老夫還真願意和你做個忘年交,我家裏人極喜歡你的詩詞。”賈璟微微挑眉道:“月齋先生誑我開心,我的詩,女子怕是不喜歡罷?”


    上官儀中年喪子,唯有一獨女,再有就是一個老妻和兒媳,唯一一個小孫子還是在繈褓之中,所以這“喜歡賈璟詩的家裏人”自然不可能是男人,而賈璟現在寫的詩大多是“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之類的......


    再要不就是一些求玄問道的詩詞,這些詩詞女人怕是提不起興趣的,要是稍微有點上進心的,還得罵上一句不可,咦?倒是不知道,上官儀的女兒到底是不是上官婉兒?


    賈璟有心問一句,但是這個時代當著大街問人家爹他女兒的閨名.......別說這個時候了,就是在前世,你稍微透露一點兒對一個老父親的女兒存在覬覦之心試試.......


    所以賈璟還是忍住了販劍,上官儀也沒有在這個話題上過多討論,隻是說道:“老夫豈會誆你?你若是有空,給我寫兩張來,聽陛下說你的字也寫的極好,倒是藏著掖著不肯給老夫見識見識。”


    賈璟笑著道:“下次一定。”兩人聊著天便到了午門下,上官儀笑著道:“這午門的五鳳之上設有朝鍾朝鼓,由內廷四司之一鍾鼓司的宦官們負責管理,到了上朝時分,鍾鼓司便敲鼓響鍾,然後打開宮門,朝參官們聽號令而行,在此之前需要在午門前待漏。”


    賈璟笑道:“在這裏等到上朝,怕是得凍死不可。”此時上朝大多是午夜時分就得起來往這邊兒趕,來的早了就得在外麵候著,比如現在就剛剛過了醜時,而皇帝上朝是在卯時,夏天還好,冬天的神京城那可真的是打個噴嚏都結冰!此時二人站在這裏,其實都已經感覺到了寒風刺骨。


    上官儀又指向一旁的幾排低矮的房屋笑道:“那裏便是供官員休息的直房,按品級坐立,平日裏便在那裏等候宮門開啟。”


    賈璟笑道:“首輔大人怕是不用擠在那個小屋子裏的罷?”上官儀笑著搖了搖頭道:“端門內有供給我們休息的五間板房,”說著指向了一邊道:“那邊是武勳們休息的直房,你要過去嗎?”


    賈璟此時已經注意到了一些熟悉的麵孔,而那些人隔著老遠看到賈璟之後也是微微有些提防了起來,表情皆是凝重萬分,賈璟嘴角微挑道:“罷了,與此等人同屋而坐,實在令人作嘔,我寧可站在風中。”


    上官儀笑了笑道:“倒也不必,東闕門內有專供錦衣衛休息的直房,你可以去那裏。”賈璟笑著拱拱手道:“多謝月齋先生。”


    上官儀笑了笑道:“記住,一會兒鍾鼓響後,當值將軍和宿衛執杖旗校等人先進,三通鼓之後,放官軍旗校先入擺列,鍾鳴之後,文武百官自左右掖門而入,文左武右,千萬不要忘了!將軍先入,次近侍官員,再次公侯駙馬伯,次五府六部,又次應天府及在京雜職官員。”


    賈璟點了點頭,上官儀所說將軍先入說的其實就是他這樣有實權的勳貴,至於後麵提的公侯駙馬伯則是那些沒有實權的人,所以賈璟其實應該是第一批進宮的那些人,而他所說的近侍官員說的也並非太監,而是他這樣的內閣重臣,以及各位大學士,也就是皇帝的近臣。


    上官儀道:“進去之後,在金水橋之南按品級列位,依舊是文左武右,待內侍響鞭之後,依次過橋,進入大明宮議事,明白了嗎。”賈璟笑著拱手道:“多謝月齋先生指點。”


    上官儀笑著搖搖頭道:“去罷。”賈璟點點頭,最後衝上官儀行了一禮,轉身看也不看那些洪治勳臣一眼便向著東闕門錦衣衛直房而去。


    在直房內此時看到賈璟的人們也大多議論紛紛,開國元勳們單獨一個直房,洪治勳臣們則在另一個直房,不然兩撥人擠在一塊兒,開國元勳非得叫洪治勳臣給欺負死......


    而洪治勳臣這邊最高的自然是淇國公宋清以及陪坐在一旁的涇國公吳逵,成國公年歲已高,所以早就已經不上朝了,如果沒有緊急軍情或者是影響整個天下的國策變動的話,等閑成國公已經不上早朝了,就算是每個月的朔望早朝都不必來。


    所以洪治勳臣這邊自然是論資曆論地位都是老大哥的淇國公宋清打頭,此時他們顯然已經注意到了和上官儀結伴而行的賈璟,其中不少人便開始議論紛紛:“這小崽子怎麽來了?”


    “毛都沒長齊呢,上朝?嗬嗬!”


    “嗬!還能怎麽著?忘了人家如今是正經的功封的靖武伯了?”


    “靖武伯,哼......”


    吳逵一口飲盡手中的熱茶,不耐煩的打斷道:“你們有本事就上去給人家點兒顏色瞧瞧啊!去啊!不是一個個的瞧不起人家嘛?”眾人都沉默了,吳逵冷笑一聲道:“一個個二五八萬的.......有本事的這話當著人家麵說去!私底下說這些人家也聽不到!”


    吳逵把茶杯丟到桌子上道:“怎麽著?還看不起人家?不是,老子問問你們有甚麽可看不起人家的?嫌人家歲數小,你們倒是歲數大!連老子一個睜眼瞎都知道,有誌不在年高,無誌空長百歲的道理!還毛都沒長齊......你毛倒是齊了!你也就剩個毛了!”


    吳逵擼了擼袖子道:“他媽的!老子越說越生氣.......”宋清便沉聲道:“夠了!”吳逵這才悻悻的坐了迴去,宋清道:“不管是幹什麽的,跟咱們沒關係,他要是真的不自量力,那咱們就讓他好好見識見識,他祖宗那點兒香火人情,可還保不住他!”


    眾人陷入了沉默,但是依稀之間似乎能聽到隔壁開國元勳的直房內倒是熱火朝天,吳逵一把抄起茶盞丟到了牆上道:“都他媽消停會兒!不知道殿前失儀啊!”隔壁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同樣陷入詭異沉默的還有此時的錦衣衛們,他們端坐在直房裏目不斜視,卻總是忍不住用視線的餘光掃著那個坐在主座的人,那人正坐在他們指揮使的位置上,他們的指揮使就算是不在都沒人敢坐的位置.......


    眾人不敢說話,然後就看到他們的僉事大人正陪著小心點頭哈腰的給那個年輕人奉上了熱茶:“伯爺,您用茶。”


    嘶!一個伯爺.......他們錦衣衛最巔峰的時候別說是一個伯爺了,就是王侯也隨隨便便抓起來想擺成甚麽模樣就擺成甚麽模樣,現在就算是落魄了,可那也是等閑不怕那些勳貴的,可是此時他們的僉事大人,他們錦衣衛的三把手此時居然對一個伯爺這麽恭敬?


    眾人立馬收迴視線連瞄都不敢瞄了,賈璟接過茶水笑道:“多謝,你們忙你們的去罷,不必在我這兒伺候著,我就是心血來潮過來上個朝,猛然間想起來似乎本官還是個掛名的錦衣衛指揮使,這才過來看看,就是借著你們錦衣衛的直房歇歇,你們忙你們的,不必管我。”


    那僉事陪著笑,您說啥是啥罷,我哪敢應承啊?同時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還真有人把這個錦衣衛指揮使當真啊?


    這個正三品錦衣衛指揮使隻不過是個掛名,也就是皇上留著封賞的虛名,也就圖個好聽,其實實際上是跟錦衣衛沒甚麽關係,誰能想到賈璟居然因為這個跑到了錦衣衛的直房?


    您不會真把自己當錦衣衛指揮使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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