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比五年前看起來更加蒼老了,事實上也確實如此,他已經太老了,老的根本壓不住永熙帝了,如今的朝政幾乎已經被永熙帝牢牢的抓在手裏而他再也沒有資格張嘴說話了,因為他的嘴已經都被永熙帝領著他的臣子班子打的七零八落了。


    太上皇早有這個自覺,所以他現在根本就沒有再掌權的心思,即使是洪治老臣們無數次在南安宮外求見,他也隻當做聽不見,他已經太老了,就該安心的接受自己已老這個事實。


    所以他現在隻求身後事,一為安穩的將皇權過渡給永熙帝,二為自己龍馭賓天之後的廟號諡號,他是馬上皇帝,第二個問題根本就不需要擔心,沒人敢給他整幺蛾子,他的諡號廟號絕對會是上等的。


    所以他唯一擔憂的就隻有如何平穩的將權利交給永熙帝,讓永熙帝真正的做到天下至尊,大權獨攬!不過這些恐怕也不用他來操心,永熙帝自己是有盤算的。


    與五年前相比也更加衰老的王成也進來躬身道:“陛下,有關賈璟的消息。”太上皇花白的眉毛抖了一抖,緩緩的睜開了眼睛,若說現在除了身後事之外最讓他擔心的,莫過於此事。


    太上皇自然是知道永熙帝對賈璟的心思的,隻是他沒有理會,因為隻要他在一日,賈璟就絕不會有機會接觸軍權,隻是如今他太老了……


    太上皇輕聲道:“怎麽了?”王成將賈璟這些日發生的事講了一遍,太上皇白眉微微顫抖著,這個皇孫,太優秀了,最可怕的是,他比永熙帝的幾個草包兒子要強一百倍!


    太上皇閉上眼睛,他的心裏暗暗的思索著,要不要……在自己死的時候將這個皇孫帶走?


    但是閉著眼睛沉吟許久,太上皇卻隻是哀哀的歎了口氣,若是他再年輕個十歲,他今日絕對就會狠下心殺了賈璟為永熙帝除掉後患,但他已經太老了,老的動不了刀了,更何況殺的還是自己的親孫子!自己最寵愛的嫡子的血脈。


    他下不去手……


    他現在心裏湧起深深的無力與悲哀,隻不過他卻還不能就這麽放心的撒手人寰,他要徹徹底底的絕了賈璟的路!於是他隨手將手中的玉拂塵遞給王成道:“把這個賜給賈璟,就說朕想起來了,朕好像很多年前在真武大帝像前許下了心願,隻是這麽多年來朕忙於公務,又忘卻了此事,這柄拂塵追隨朕多年,現在賜給他了,他是個有孝心的,便讓他替我在玄真觀修行還願罷!”


    出了景陽宮不要緊,他要徹徹底底的把賈璟釘死在玄真觀!要讓他一輩子自囚在玄真觀!永熙帝若是還想啟用賈璟就得顧慮著是太上皇讓賈璟修行的這件事,這也會成為賈璟參軍路上最大的一塊絆腳石!


    這已經是他能想到的最溫和的方法了,他不願意賈璟去死,但也不願意因為他讓李氏江山產生什麽波動,那就隻能在永熙帝不知情的情況下去限製住賈璟所有能出頭的道路,而永熙帝隻會以為太上皇是想要維持自己的權威,不願意讓賈璟成為能夠借助二帝之力力壓洪治功勳的開國領袖所以才如此做的。


    ……


    賈璟並不知道這些,他這兩天的日子過得十分舒服,別的不說,就享受高樂這一方麵,賈家眾人絕對算得上是個頂個的此中豪傑人中翹楚了,他整日裏山珍海味的吃著,吃完了就睡,睡醒了就是看書或是姐妹們說說話逗逗樂,這樣的日子真的是神仙都羨慕啊!


    要不是自己這個見不得光的身份以及賈家遲早完蛋的話,賈璟是真的想就這麽過一輩子算了,難怪賈寶玉這個廢物點心書也不讀官兒也不做,一心就想往後宅裏一鑽。


    寶玉這些日子過得到不是很舒服,因為賈政正在逼他去上學,之前賈珠在的時候賈政對賈寶玉倒不是特別的上心,可是前兩年賈珠突然在科舉試場病倒,迴來之後不久就一命嗚唿了,賈璟覺得此事十分蹊蹺,但乾位坤位的人從頭到尾查了這麽多年卻一丁點線索也沒有,賈璟隻得作罷。


    不過賈政卻明顯在失去了賈珠之後有些入了魔障了,一心想要家裏子弟能出個文華種子,賈璟隻是好詩文算得上名士但對科舉卻是一丁點兒也不想碰的,不說別的太上皇也不會允許他碰的,賈政也不願逼他,所以考個狀元這個重任自然而然的便交到了賈寶玉手裏……


    寶玉的日子如今很是難過,在和林妹妹頑了許久之後終於還是不可避免的遇到了這個問題,賈政之前也起過給他找幾個名師的心思,很可惜,那些名師很顯然對賈家和賈寶玉並不感興趣,寶玉為此歡唿了好久,後來賈璟寫詩出名之後家裏來了更多名士,賈政也不是沒起過讓賈寶玉跟著見見,萬一哪個眼瞎了看上了呢?


    接過還是很顯而易見,這些名士茶也喝了,詩詞也看了,對於收賈寶玉為徒這件事卻隻哈哈一笑搪塞過去,就連誇賈寶玉也就那幾句詞,銜玉而誕,福運綿長,沒了……


    久而久之賈政自然也就明白了人家的意思,但是寶玉卻不能就這麽在家裏頑,所以便被懟到了族學裏,賈家族學如今是代字輩的太爺賈代儒在管著,賈代儒也不過就是個秀才罷了,再說歲數還大了,哪有心思管族學裏的事兒?不過混個束脩吃罷了,搞得賈家族學烏煙瘴氣,不過賈寶玉倒是“出淤泥而不染”這些年倒是沒學的那些劣習,不過也沒學什麽好就是了。


    不過這幾天因為黛玉來了所以寶玉倒是嗨皮了,一直借口陪黛玉不去上學,也不想想這樣的舒坦日子豈能長久?故而今兒早上賈政又鬧了一場,最後免不得寶玉大哭了一頓,賈母好生勸了勸,賈政隻得妥協,但明兒個開始寶玉還是得去族學的,雖然隻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還是隻去半天,但寶玉依舊很難受。


    所以此時坐在賈璟房裏也是罕見的臭著一張臉,探春笑道:“老爺倒是說的沒錯,你歲數還小,好歹也得讀兩年書再說,豈有天天在我們隊伍裏的道理?”寶玉道:“我又不是果真不讀書,隻是那等八股文章我聞之猶如惡臭,念之直欲作嘔!老爺卻不聽,偏拘著我去讀這些勞什子東西!也不見許多人果真都讀得,怎偏就我非得讀?”


    探春道:“怎不見許多人讀?這世上的大老爺們原都是讀這些的,男兒不習武豈不就得讀這些?又哪裏少過人讀?”賈寶玉一臉嫌惡道:“三妹妹說那些祿蠹做甚麽?在我眼裏,他們原算不得什麽好的!又何必學他們?”


    探春好奇道:“那你可說一個,有哪個你覺得好的卻沒讀過書的?”賈寶玉道:“二哥哥原就是不讀這些的!我極欽佩!他也不見上學,也不見學那勞什子東西,怎他如今也這般好?”


    賈璟正趴在那兒逗小惜春頑,小惜春趴在床沿兒上給他剝橘子吃,剝好橘子再放到賈璟嘴邊,賈璟一張大嘴把小惜春整個手都咬住,惜春便咯咯的笑著躲,黛玉則默默的坐在一邊微笑著看著,她在賈璟麵前從來話便不多,姐妹們也發現了這一點,於是現在凡是承受不了林妹妹“伶牙俐齒”的時候就領著她來賈璟這裏就立馬老實了。


    賈璟躺……趴著也中槍自然是無辜的摟過躲著的小惜春,無語片刻道:“你道我也是不讀那些的?”賈寶玉理直氣壯道:“二哥哥從不在家說那些,也並不上學,如今不照樣是聞名天下的大名士,寫的詩多少姐姐妹妹們喜歡?可見學那些亦是無用的!”


    賈璟嗬嗬笑了笑,看了他一眼道:“那你可知道,我三歲便識了字?五歲便會寫對聯了?”賈寶玉點點頭,林黛玉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知道賈璟小時候是個神童這件事了,她如今每天都從三春嘴裏聽到賈璟的事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都快倒背如流了……


    賈璟道:“即便如此,我六七歲便讀了四書,十歲便跟著先生學習,每日子時起床進宮與皇子們學習你說的這些惡心東西,下午習武射箭,一直到了去年才不必再去景陽宮,在宮中我的功課但凡落後於皇子便是逃不了一頓戒板,若是習武比不過諸位皇子,就要射一千箭!”


    眾人第一次聽說他這些年的生活自然都是瞪大眼睛看著,賈璟把手伸出來,隻見那手雖然看著白皙但實際上手掌處滿是厚厚的老繭,賈璟道:“看到了嗎,我每天都是滿手血泡的迴玄真觀,第二天拉弓的時候拉的滿手是血還是得拉,還是得拿筆練字,騎馬騎的一停下就栽倒在地上,陛下就命內侍用鞭子騎馬跟在後麵,一但我要停就連著我一起狠狠的抽一鞭子!”


    賈璟看著賈寶玉道:“你是神童嗎?”賈寶玉滿麵羞慚的搖搖頭,賈璟又問:“那你是生而知之者?”賈寶玉還是搖搖頭,賈璟笑道:“那你怎麽不上學?我尚且都要如此,你與我比?”


    賈寶玉不說話了,卻聽得屋內傳來輕輕的抽泣聲,賈璟無語的看著輕輕抽泣的姐妹們道:“我是在教訓寶玉,寶玉沒哭怎麽把你們都訓哭了?”姐妹們聞言都笑了起來,小惜春心疼的扒著賈璟的大手:“哥哥,你還疼嗎?”


    賈璟笑道:“長了繭子自然也就不疼了,若是一開始就害怕就不敢做那隻會越來越疼,隻有咬著牙挺過去了,那自然就是一帆風順了!”眾人聞言都知是在教育寶玉,寶玉羞慚道:“二哥我知道了!我明兒……明兒就去族學便是了。”


    賈璟知道這對於寶玉來說已經很不容易了,怕是現在就已經委屈的快要哭出來了,至於是不是三分鍾熱度賈璟也沒心思管,他又不是寶玉親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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