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老夫人的情形愈加不好,公孫芫這個時候才風塵撲撲的趕了迴來,一進門來不及換衣裳,先去看過老夫人。又趕緊進來看婉兒。


    即便是進了裏間,他身上披著的黑色大氅也帶進了一股冷風,襯得不過四十的公孫芫麵目凝了一層薄薄的寒霜。


    公孫家老爺公孫芫生得頗好,斜飛入鬢的劍眉此時在眉心交鋒,眼中寒芒點點。


    方一開口,卻是冷聲衝著謝氏道,“謝氏,你這個兒媳,這個母親做得當真是好哇。”


    謝淑惠有心辯解,可一張嘴,卻是委屈的紅了眼眶。


    公孫芫懶得看她這副樣子,叫人把她帶了出去。


    事情的經過他聽說了些,大抵就是謝氏今天帶了個老道士進了清風院找事。然後氣壞了自己的親娘,還叫女兒受了寒氣。


    可惱的是,這迴請道士還是他的主意,他隻道這個謝氏好歹是世家出身。總不至於辦不好這件小事,卻不想,何止是辦不好,分明是借著這件事情生事。


    公孫芫越想越氣,一拳砸在床榻上繡帳跟著抖了幾抖,似乎床也晃了晃?


    到底是晃沒晃估計連公孫芫自己都不清楚,他隻看見,自己一拳下去垂在了床榻上。然後,公孫婉兒吐血了……


    怎麽會?


    公孫芫連忙叫人將大夫請進來,這迴倒是進來幾位穩重些的老郎中,好巧不巧,半路上準備開溜的小陳大夫也被抓了迴來。


    幾位老大夫把脈的把脈,看診的看診,得出的結果竟然是,公孫婉兒又沒事了。吐出那口淤血之後,心脈暢通,現下救迴一條命來。


    小陳大夫一聽,急忙擠開人群,“某家傳的神針,起死迴生……哈哈……起死迴生……”


    話音剛落,春蘭不知從哪兒衝過來一口咬上他的胳膊。“庸醫!”


    建康後來傳聞有位大夫家傳的神針能夠起死迴生,曆經百年之後,此針更是價值連城,這便是後話了。


    公孫婉兒這廂是緩過來了,老夫人那頭依舊沒什麽起色。


    公孫芫做主將親娘移迴了雲竹院,畢竟婉兒也病著,兩個病人擱在一起養著不是個辦法。


    謝氏被軟禁起來,在院子裏幾乎寢食難安,“嬤嬤,您看到了,那公孫婉兒是個妖孽,她就是個妖孽,她又一次活過來了,活過來了。”


    管教婆子安慰道,“夫人,您鎮靜些,不過是個八歲的小孩子罷了。”


    謝氏揮手間,將幾案上的東西盡數掃落,“不是,她不是什麽小孩子。她是個妖孽,是個災星,她害死我兒子,她害死了我兒子。”


    管教婆子到底是謝家出來的人,心裏還是向著謝氏的,遂接著道,“夫人若是不喜這孩子,想個法子送出去也就是了。”


    “可老爺現下不肯見我,我又能有什麽法子。”


    “殺雞焉用牛刀。老夫人幾年前就交了管家之權,夫人再怎麽說也是這家中的管事主母,想要安排件事情還不容易麽?”


    謝氏聞言偏頭去聽,管教婆子小聲道,“芳華院裏不是還住著一位厲害人物麽?說起來,奴婢在府中打探了多時,都把這小賈氏傳得如何如何厲害,這三年看下來,小賈氏那唯唯諾諾卑躬屈膝的模樣,奴婢都看不下眼。”


    謝氏會意道,“嬤嬤是想借著這個由頭順帶試試這位小賈氏?”


    管教婆子笑了笑,“夫人近來身子不好,晚間的時候,傳小賈氏前來侍疾罷。”


    入了夜,公孫府更加安靜了。


    近來府中多事,下人們做事也是戰戰兢兢的,再加上冬日天涼,早早的大家便入睡了。偶爾有家丁舉著火把快速走過,巡視府中各處。


    公孫芫站在雲竹院外的一片竹林中,靜靜的負手賞月。他目光四顧,這處地方他很有印象。


    雲竹院之所以叫雲竹院皆是因為這片竹林,當年父親與母親少年相識,得知母親不愛花草,獨獨愛滿園翠竹,於是便親自帶人栽下這片竹林。


    他小的時候頑皮,曾經一連砍了三棵最粗壯的竹子,父親心疼了好幾天,親自罰他又種下三棵。


    公孫芫眼睛盯著右邊三棵高達十幾米的竹子出神,當年沒砍了根,現如今又成長起來,且勢頭不減當年,已然又成了雲竹院中最高的三棵。


    他這廂正出神,那頭忽然傳來小丫頭的驚唿聲,“老爺恕罪,奴婢原以為這裏沒有人的。”


    公孫芫偏過頭去,那邊兒是一綠一黑兩個人,發出聲音的是前頭掌燈的綠衣裳小丫頭,後麵是,一身大黑鬥篷遮著的小雅。


    公孫芫看著她默了一會兒,問道,“這麽晚了,還要去哪兒?”


    小賈氏盈盈施了一禮,“迴老爺,夫人重病,賤妾前去侍疾。”


    小雅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瘦弱,似乎一陣風就能將她吹走了。公孫芫聽到事情又和謝氏有關,不由冷哼一聲道,“怎的夫人病了我卻不知道?”


    “夫人昨日夜裏受了涼,早間醒來便得了風寒,怕老爺擔心才沒有同老爺講的。”


    公孫芫冷冷道,“難道落梅院裏連個伺候的丫頭也沒有?要姨娘親自前去侍疾?”


    那丫頭急忙跪下道,“哪裏能真的叫姨娘侍疾,左不過是夫人想找個姐妹說說體己話的。”


    公孫芫彎下身看著那眉目清秀的丫頭,“到底是世家出來的丫頭,果真伶牙俐齒。”


    那丫頭便不再說話了,小賈氏低低開口道,“老爺……”


    仿若被一陣春風拂過全身,公孫芫溫柔的笑著拉起小賈氏的手,“晚間天涼,迴去吧。”


    二人走遠,那丫頭麻利的爬起來一路小跑著迴落梅院迴話了。


    公孫芫今日留在了芳華院,在小賈氏懷中繾眷了許久才沉沉睡去。


    夜半時分小賈氏醒來,月夜流光皎潔,她披散著一頭烏發看著枕邊英俊的男人。多年過去了,公孫芫似乎沒有變過,依舊英俊挺拔。


    她滿懷柔情的用指腹描摹他的眉眼,他的鼻梁,公孫芫像是在做噩夢,神情痛苦糾結。


    小賈氏有些心疼的吻了吻公孫芫的眼睛,他忽然說道,“芙兒……”


    芙兒……


    小賈氏僵在了那裏,芙兒……


    劉子君的閨名,劉芙,公孫婉兒的生母。


    賈氏忽然想笑,原來她才是最傻的那一個,這麽多年了,他早就變了。


    能叫一個男人日思夜想夢中也難忘記的女人,會是因為什麽?


    賈氏顫抖著下了床,在梳妝台上拿起一支質地堅硬的金釵,她走進床前,月夜下看著公孫芫。那些年經曆過的,為了保住他的孩兒,她用盡了一切辦法。甚至不惜色誘一個大她二十歲的老不死,可公孫芫這些年其實早就變心了罷。


    多麽可笑,多麽可笑,她原以為自己的敵人隻有這一家子的老不死,現在居然多出一個死人,一個本該死了卻活在公孫芫心中的女人。


    芙兒……


    嗬嗬……多麽深情……


    她卯足了力氣要刺下去,可接觸到他的胸膛,她卻下不了手……


    她殺了那麽多人,殺了那麽多人養蠱,為了保命,為了活著,為了迴來,為了和他在一起,現在她卻要親手殺了他?


    小賈氏大口喘息著,眼淚傾瀉而出,男人……多麽可笑……男人的諾言……多麽可笑……


    可憐她還一直以為他多年未娶是為了等她迴來,卻不知道其實公孫芫隻是愛上了別人,又親手害死了自己喜歡的女人,所以心存愧疚。


    幾番起落,心中幾番天人交戰。


    小賈氏手一抖,發釵滑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公孫芫被驚動,睜開眼看見坐在床前暗自垂淚的小賈氏。


    一如往常溫柔的語氣,公孫芫用手指撫上小賈氏吹彈可破的俏麗臉龐,“怎麽不睡,倒起來哭?”


    “賤妾是太高興了!老爺,賤妾不敢睡,怕醒來發現這一切不過是賤妾的一場夢。”


    公孫芫笑了,撐著身子坐起將小賈氏攬在懷裏,“傻瓜,盡會胡思亂想。”


    小賈氏順勢靠在公孫芫懷中,“老爺,賤妾害怕,害怕老爺不是真的。”


    公孫芫捏捏她的臉,“痛不痛?”


    小賈氏嬌俏的點點頭,“老爺,隻有賤妾會痛,老爺卻不痛麽?”


    還不待公孫芫反應,小賈氏已經一口咬上他的唇,不是親吻,而是噬咬。唇齒間都是腥甜的味道,公孫芫翻身將小賈氏壓在身下,直起身子,“出去了一趟性子愈發野了。”


    小賈氏伸出粉紅的舌頭舔了舔唇邊的鮮血,“老爺不喜歡?”


    公孫芫用手板起她的臉,低低的笑,“老爺喜歡的緊。”


    帳內又是一片旖旎無限……


    那之後又過了許多年公孫芫才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原來他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一個人,愛上了很多年,可惜他自己,卻不知道。


    公孫芫在芳華院留宿的事情很快傳開,謝氏聽到這個消息後反而更加坐臥不安。


    管教婆子看著謝氏大清早在眼前繞來繞去有些眼暈,不由道,“夫人,您該更沉得住氣些,現在這樣成什麽樣子?”


    “嬤嬤,我也不知怎麽,就是心慌的厲害。你說咱們是不是做錯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妃為君綱:商女太囂張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蒻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蒻水並收藏妃為君綱:商女太囂張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