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大好之後,婉兒又找迴了往日的習慣,日日晨起去老夫人的院子裏候著,陪著老夫人用飯。


    說來,一年裏有大半兒時間不在家裏的祖父近幾天卻足不出門,因此,公孫婉兒問安的人又多了一個。


    祖父話不多,看起來很嚴厲。


    尤其在看向婉兒的時候,幾乎沒有一個笑臉。所以,公孫婉兒有點兒怕他。


    但祖父並不是對誰都是那麽繃著一張臉的,至少他在看著祖母的時候,臉上的線條會柔和許多。


    公孫婉兒每每看到這一幕心中都會有許多感觸,這就是真正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啊。


    這樣真摯的感情,在現代都很少見。不想,在三妻四妾合法的古代,祖父能一輩子守著祖母一個人,真是叫人忍不住感慨一句,問世間情為何物啊。


    那天用飯完畢,公孫婉兒估摸著時機,向老夫人提出了她要去女學的事情。


    老夫人點頭道,那就自明天開始收拾收拾去吧。


    仔細說來,公孫婉兒也有一個月荒廢著了,就當是給自己放了個小暑假。


    一頓早飯吃罷,午飯和晚飯原本也是要在老夫人那裏用過的。


    可自從祖父迴來之後,祖母便隻教她在自己的院子裏用飯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她有些怕祖父,故意遷就著她呢?


    公孫婉兒這麽想著,也就順其自然。


    迴了清風院,春蘭和春桃鬧在了一起,在院子裏踢毽子玩兒。


    公孫婉兒上輩子就不喜歡踢毽子,也沒有去湊熱鬧。不過也沒有打擾她們,站在一旁看著。


    踢了一會兒,春桃迴過頭看見公孫婉兒,趕緊跑了過來問,“小姐迴來了。”


    春蘭比她跑得更快,看見婉兒時,一雙眼睛亮的像是天上最為璀璨的星星。


    公孫婉兒點點頭,“明天我要入女學,我要挑你們兩個做伴讀。好好準備。”


    瑛嬸兒聽得直皺眉頭,“小姐,這兩個丫頭不太穩當,不如,換兩個吧?”


    “不換不換,她們挺好,就要春蘭和春桃。”公孫婉兒將頭搖得撥浪鼓似的,邁開腿跑起來,一邊兒跑一邊兒大聲喊,“春蘭春桃,去我屋子裏,我有東西要給你們看呢。”


    “哎呦……”瑛嬸兒急道,“我的好小姐,您慢點兒跑哇。”


    “奴婢不說了不說了還不成,您選誰都成,可千萬……”


    話音未落,啪的一聲……


    公孫婉兒前方的茶杯飛落,滾燙的茶水冒起嫋嫋的熱氣。


    瑛嬸兒心下著慌,上前一把將婉兒拉到身後,檢查公孫婉兒身上有沒有被燙壞。


    幸好沒有燙著臉,衣服也穿得厚,雖說被滾燙的茶水潑到了身上一些。可因為現在的衣服已經穿的很厚了,公孫婉兒也說沒有燙傷。


    就是手上也被茶水濺到了幾滴,小孩子的皮膚嫩,立時就紅了一大片。


    檢查完之後,瑛嬸兒趕緊帶著公孫婉兒進去屋裏換衣服。一是要把濕了的衣服脫下來,怕著了涼。二也是要看看衣裳後麵的皮膚到底有沒有被燙傷。


    都沒顧得上理會那個用熱茶將公孫婉兒潑了一身的人。


    可瑛嬸兒忘了,不代表所有人都忘了。


    尤其是春蘭,在公孫婉兒進屋後立即就撲到了那丫頭身上,將她死死的按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是春蘭力氣過大,還是那丫頭也嚇傻了的緣故,整個過程異常順利,那丫頭都沒有半點兒掙紮。


    可春蘭將那丫頭按在地上還不算,還死死的按著她的頭。急得春桃帶著一幫人去拉她,“哎哎哎,春蘭,你是不是又魔障了啊,你別這麽用力,壓著頭不能喘氣兒了。”


    春蘭被兩個婆子合力抱開,可還要掙紮過來動手,春桃隻好道,“你別添亂了成不成,快去給小姐取燙傷的藥膏來。看著小姐手上燙傷的地方不多,估摸著不用請醫女來。”


    不知道屋裏現在是個什麽情形,要是小姐衣裳裏的皮膚也燙傷了,那……好大一塊地方啊,也不知道會不會留疤。


    這現下她卻不能做主去請醫女,一但請了醫女,方才的事情就包不住了。


    醫女一來,小姐被燙傷的事情就會傳到老夫人耳中。


    那麽依著老夫人對小姐的寶貝程度,端茶的丫頭,也就是月梅,恐怕就活不成了。


    見春蘭還不肯走,兀自掙紮著,春桃臉上也有了怒意,“春蘭,你這是要在外麵鬧出動靜來叫小姐煩心麽?還不快去取藥,保不齊一會兒瑛管家就傳話要用了,你難道還要小姐等著麽?”


    春蘭掙紮的手腳頓了頓,才大聲道,“我去取藥,放開我。”


    兩個婆子下意識的看向春桃,見春桃點頭,那兩個婆子才鬆開手。


    而春蘭也確實沒有再撲在月梅身上,而是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跑去了。


    春桃看著離去的春蘭,又看著六神無主的月梅,長長的歎了口氣。


    小姐或許沒看清楚,可她們幾人卻看得分明,月梅端茶出來時分明心不在焉,見小姐跑過來時,根本沒有躲避,而是直直撞了上去。


    這可……


    春桃對幾個婆子道,“先關去小柴房,等一會兒小姐發落吧。”


    她能做到的隻有這麽多了,月梅平日裏挺穩重的一個人,怎麽也會犯下這樣的錯處來。


    隻盼小姐除了手上,其餘地方真的沒有燙傷吧。


    否則,醫女是鐵定要來一趟的,醫女一來,月梅就……


    屋外的人沒有等多長時間,約莫隻有一盞茶的功夫,瑛嬸兒便叫人去取燙傷藥膏來。


    正好春蘭取了迴來,就直接送了進去。


    又過了好一會兒,瑛嬸兒出來吩咐帶月梅進去。


    月梅渾渾噩噩的被幾個婆子拖進屋裏去,看著瑛嬸兒暴怒中要舉起撣子打她。


    “我可真是糊塗哇,竟然養虎為患!明明知道你是賈氏身邊兒的丫頭,怎麽還敢將你安置到小姐身邊兒來?可你這個狼心狗肺的,你也不想想,若不是小姐,你現在早就死了,你哪裏還有命在。”


    “你怎麽敢?怎麽敢用滾燙的茶水潑到小姐身上去!”


    公孫婉兒適時從裏間出來,見瑛嬸兒動手急急攔道,“乳娘莫要動手,我也沒什麽事情,再說,原本就是我自己不小心的。”


    “小姐,我的好小姐。您是不曾見到,可奴婢們全都親眼所見。這賤婢,分明是成心的不避開小姐,讓小姐受的傷!”


    公孫婉兒愣了愣,再看向月梅也有幾分不解,“你是故意的?”


    月梅原本失神的坐在地麵上,聽見公孫婉兒問話,她下意識的抬起頭看了看。


    看見公孫婉兒好奇的問她,她想了好半天,才終於迴過神來,於是幾乎連滾帶爬的跪在公孫婉兒麵前哭道,“小姐,奴婢該死,奴婢真是該死,您可有哪裏燙傷了?小姐,打死奴婢吧!奴婢死不足惜!”


    公孫婉兒接著問道,“你是替為了賈姨娘出氣才燙傷我的?”


    月梅哭著搖頭,瑛嬸兒卻不信。


    “這是賈氏的丫頭,背主忘恩投了咱們,現在又不知和誰有了牽扯。小姐,她的話不可信。還是交給老夫人罷,這樣的丫頭,不能留著。”


    月梅隻是哭,也不辯解,看那樣子分明是承認了什麽。


    公孫婉兒想了想道,“你可有什麽話要告訴我麽?”


    月梅先是搖了搖頭,而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麽,哀求道,“小姐見憐,奴婢犯下這樣大的錯。原也沒臉再求小姐什麽事情,可,可奴婢實在有一個人放心不下。奴婢有個同鄉兄長,早在半年前就來了建康城裏尋我。早前我們約好了每月十五相見,上個月的十五,奴婢正好被賈姨娘關了起來,延誤了相見之期。這個月十五已過,我卻不見他前來。想必他是有事延誤,若是他日後來尋我,盼小姐派人去遞個話,就說奴婢嫁了人,早已出府。切莫要告訴她奴婢的事情,好保全他性命。”


    “同鄉兄長?”公孫婉兒的眼睛狡猾的眯起,“青梅竹馬的情郎?哈!”


    公孫婉兒發出一聲愉悅的音調,瑛嬸兒心頭一跳,這些話都是誰教給小姐的,情郎不情郎的,丟死人了。


    惱恨的看了一眼月梅,沒想到這丫頭平日裏看著自重。竟也是個不要臉的,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竟然和男人私會。還想要小姐在中間遞話……


    於是瑛嬸兒又舉起撣子,正準備替小姐迴絕了這樣荒唐的事情。


    公孫婉兒卻興致勃勃的問道,“你的意思是,若是知道你犯錯被打死了,你的情郎也會殉情?”


    “可是,你怎知,他延期不來,不是來了這繁華城市變心了呢?”


    月梅斷然道,“遠山哥不會變心的,原本他已攢下了替我贖身的銀子,要同我成親。如此情深義重,他不會變心的。”


    “小姐,他定然隻是有事延誤了與我相見。小姐求你行行好,就幫奴婢傳個話吧。”


    “下作的東西,你還有什麽臉求小姐。”瑛嬸兒再也忍耐不住,也不知道小姐為什麽要把事情引到那個男人身上。可事實是,這個月梅謀害主子,小姐又憑什麽還替她辦事。


    公孫婉兒也明白了瑛嬸兒的這層意思,於是她話音一轉問道,“月梅,你方才是故意要拿滾燙的茶水燙傷我麽?”


    月梅一愣,嚎啕大哭道,“小姐,奴婢做事不當心,小姐哪怕打死了奴婢。可小姐,您可是奴婢的救命恩人啊,奴婢再怎樣,也不能做那種謀害恩人,畜生不如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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