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的門沒有關,因此屋內的兩人將方才的一幕看了個清清楚楚。


    可是誰都沒有動,似乎現在這個結果二人早已料到一般。


    公孫婉兒直到賈氏離開許久方才收迴目光,而後看著公孫鸞兒,滿臉的同情。


    公孫鸞兒也沒有那麽容易被公孫婉兒激怒,依舊淡定的捧著茶盞,開口道,“你不用激我,我不會動手的,叫你外麵的人也收起這副做派罷。”


    公孫婉兒驚訝道,“大姐姐這是什麽意思?婉兒不明白呢!”


    “你不明白?”公孫鸞兒手上青筋暴起,幾乎要將茶碗捏碎,“你們清風院不是一慣喜歡夾著尾巴做人?乍然表現得得理不饒人,不就是因為此時在芳華院中,又因為父親對姨娘疏遠了麽?真是,沒想到咱們家的嫡小姐,也是個見風使舵的人。我從前還真是小瞧了你。”


    公孫婉兒撇撇嘴,她剛剛試圖激怒公孫鸞兒動手,是有這一層意思的。不過外麵的事情,她先前還是沒有預料到,她由著瑛嬸兒帶了許多人來是為了叫瑛嬸兒安心。


    也實在是沒想到賈氏竟然會想要動手打人,後來事情發展到了有意思的地步,公孫婉兒不過是想順水推舟一把罷了。或許瑛嬸兒也是這個意思?


    但既然公孫鸞兒忍得住,她也就不會白費功夫做戲了,於是揉了揉臉蛋,收迴那一臉同情笑嘻嘻道,“我沒想到姨娘想動手。”


    “是啊!”公孫鸞兒嗤聲道,“你沒想到的多了,你沒想到,拿著禮物進來沒惹惱了我們母女,沒拿捏著由頭好去祖母那頭兒煽風點火。對不住,叫你失望了。”


    “行了公孫婉兒,擺出這副模樣給誰看,說罷,你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她倒想看看公孫婉兒打算怎麽替方玉芷出那一口氣,要怎麽謀劃她。


    公孫婉兒指了指外麵,“我來送禮的。”


    又道,“我想和大姐姐好好相處。”


    公孫鸞兒一臉冷笑的看著她,看得公孫婉兒都有些心虛。


    她訕訕道,“你看啊大姐姐,其實咱們兩個好歹也是姐妹。有什麽深仇大恨呢,非要鬥個你死我活。我仔細想了想,咱們之間最大的嫌隙,不過是因為,我是母親生的,你是姨娘生的。”


    公孫婉兒緩緩道,“我又不能決定我從誰的肚子裏生出來。”


    公孫鸞兒難得的沒有反駁她,反而好心道,“我都替你著急,真的。你有什麽話,不妨直截了當的說出來,瞧瞧,外麵天都快黑了。你不用去祖母麵前扮乖巧了麽?”


    公孫婉兒這才歎了口氣,哀怨道,“和大姐姐說話有時真的很無趣,姐姐比姨娘無趣多了。”


    而後話頭一轉道,“我要入家中的女學,今兒個午後才和祖母說了此事。”


    公孫鸞兒下意識道,“你要入女學關我什麽事?”說完之後心裏就一個機靈,再看著公孫婉兒,瞬間明白過來。


    她午後才和老不死的說了要入女學,之後立即大搖大擺的命人抬著禮物進了芳華院,在外人看來,是不是會以為。公孫婉兒要入女學,其實,是她攛掇的?


    攛掇就攛掇了,這也沒什麽。可就是這樣而已?


    公孫鸞兒不解的看著公孫婉兒,她氣勢洶洶的來此,就為了賴她這件不痛不癢的事?


    公孫婉兒卻在這時極鄭重的起身向公孫鸞兒福了個禮,“日後,女學裏就有勞大姐姐多多關照了。”


    公孫鸞兒將手中早已放涼了的茶杯咯噔一聲放在幾案上看著公孫婉兒道,“說得你好像真能進了女學一樣,祖母會同意?”


    公孫婉兒已經大步向外走去了,“同不同意就是我的事了,好了,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這便告辭了。”


    公孫鸞兒在她身後擰著眉頭看她走出去。


    半響後,公孫鸞兒猛然間揮手掃落了幾案上擺著的茶盞,啪的一聲,甜白透亮的薄瓷茶具碎了一地。


    人也站了起來,臉色氣得鐵青。


    公孫婉兒這迴是認真的,她真的要進女學。


    不僅如此,她還要將她們二人綁在一起。


    攛掇公孫婉兒進女學沒什麽,可若是她攛掇了公孫婉兒進女學,隨後公孫婉兒又出了什麽事的話,那就是她有意謀劃,居心不良。


    那麽,接下來,她不僅不能借著機會除掉公孫婉兒,還得想法子護住她。


    不對,不僅僅是要護住她。她還要想法子提防公孫婉兒自殘來陷害她。都不用自殘,公孫婉兒隨意的磕了碰了,都能叫老不死的懷疑到她。


    公孫鸞兒抬步就往外走,她得趕緊去找老不死的說清楚,她壓根兒就不想叫公孫婉兒進女學,她進女學也不是她的主意。


    走了兩步又猛然站住腳,不行,不能去說。公孫婉兒午後剛和老不死的提起了進女學的事情,下午又特意大搖大擺的挑了禮物來芳華院,一路上那麽多人看著。


    如果她現在去和老不死的說起公孫婉兒進女學的事,還說不是她攛掇的,這叫什麽?這叫欲蓋彌彰。反而坐實了她有意謀劃,居心不良!


    或許?或許,她可以試試去說,說不準老不死的認定了她居心不良就不會叫公孫婉兒那個賤婢入學了?


    不……不行……也不行……


    那小賤人鬼主意多著呢,萬一還是想法子入了學,那她更不好推脫,不如就裝作……不知道?


    她的臉上猶豫不定,正好賈氏也惱恨的走進門來。


    二人對視一眼,幾乎是異口同聲道。


    “她就是來找事的!”


    “她就是來找事的!”


    說完,公孫鸞兒一甩袖子,氣鼓鼓道,“我迴房了。”


    “鸞兒!”賈氏在身後出聲叫住她,“該吃飯了,一會兒送到你房裏去?你想吃什麽?”


    “沒胃口!”


    “沒胃口也得吃點兒啊,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這句話莫名的熟悉,公孫鸞兒腦海中又浮現出一個畫麵,畫麵中的老夫人坐在上首,心裏眼裏都是公孫婉兒,拉著她的手噓寒問暖的問她渴不渴餓不餓,說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她的腦子裏又開始嗡嗡嗡嗡的直響,心中憋悶的厲害。


    “夠了!”公孫鸞兒怒喝一聲,打斷了賈氏絮絮叨叨的說著的話,她原本正說到你再過幾年就要嫁人了,身子得調養好。此時見公孫鸞兒莫名奇妙的發怒,她有些愕然的張口道,“我的兒,你這是……”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什麽時候了還吃!你居然還有心思吃飯?怪不得這麽多年了,你還是個姨娘,姨娘就是姨娘。”


    賈氏雖然這些年來得寵,可她的身份也是她的禁臠,平日裏別人說也是不能說半句的。可此時是自己的親生女兒說出來,她也隻好強忍著委屈道,“好好好,都是為娘不好,鸞兒不要生氣,不要生氣……”


    “當然是你不好,我又不能選擇從誰的肚子裏生出來,誰叫我是你生的,誰叫你隻是個姨娘!”


    若你不是姨娘,若你是劉氏,哪怕你死了,我也能被那個老不死的視若掌上明珠。家裏的老太爺們也會那樣明裏暗裏的抬舉我,父親……父親現在不也是在喜歡公孫婉兒了麽?


    公孫鸞兒心中一片悲戚,賈氏又何嚐不是如此,她惱恨的用手指絞著手帕,更是恨不得立刻去清風院張口咬下公孫婉兒一口肉來。


    該死的,這個該死的小賤人,到底和鸞兒說了什麽?我的女兒,我一向孝順的女兒,怎麽會變成這樣?


    賈氏眼裏噙著淚,還是柔聲勸慰道,“是是是,都是姨娘的錯,都是姨娘不好!鸞兒若是沒胃口不想吃飯,就不吃了罷。我命人替你備著,你萬一晚些時候肚子餓了,也能……”


    “吃飯吃飯吃飯!”公孫鸞兒忽然發瘋一般叫起來,隨後將身邊一個燭台搬倒在地上,勿自不解氣,又掀翻了幾案。“我叫你吃飯!你吃啊,你吃啊!”


    賈氏退後了幾步,看著公孫鸞兒瘋了一樣的砸東西掀桌子。


    卡在嗓子裏的話好半天才顫顫巍巍的喊出來,“來……來人啊……找……找女醫來……快找女醫……”


    “不許去!”公孫鸞兒轉過頭,用猩紅的眼睛瞪了賈氏一眼,大步走出,迴了屋子。


    賈氏心裏不知是慌還是什麽,手上不由的一使勁兒,那方手帕刺啦一聲,撕成了兩半兒。


    而另一邊,公孫婉兒才得了祖母的吩咐,說她迴來了,隻是身子不適,晚上不能陪婉兒用飯了。


    公孫婉兒自然不好強求,在門外問候了幾聲,就迴了自己的清風院。


    坐下歇了一會兒,瑛嬸兒就領著丫頭們進來擺了飯,原小廚房今日知道公孫婉兒要去老夫人那日用飯是不準備開火的。可後來聽聞老夫人身子不適,瑛嬸兒就趕緊命人迴來告之小廚房備飯。


    她們在路上本就走得慢,小廚房裏三個師傅外加幾個幫廚打雜的抓緊時間一忙活兒,公孫婉兒可不是進門不久就能吃現成兒的了?


    公孫婉兒看了一眼飯菜,都是她愛吃的。不由眉開眼笑道,“婉兒今天要吃三大碗。”


    瑛嬸兒笑著替她盛好了飯,又看她果然胃口很好,不由道,“你這裏倒是胃口大好,可芳華院裏現在可是冷鍋冷灶,半點兒熱氣也無。”


    “哦?”


    瑛嬸兒沒有直接告訴公孫婉兒剛才聽來的消息,反而意味深長道,“你今天,果然是去找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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