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學?”老夫人才將將起身就被公孫婉兒這突如其來的主意震的頭腦發昏。


    “這是誰的主意?”老夫人一邊由著丫頭們盤發,一邊直直的看向瑛嬸兒,心裏則是認為這主意肯定不是公孫婉兒自己想的,必定是有人攛掇的。


    公孫婉兒自三歲那年落水,這些年老夫人沒少費心思為她調理身體,雖然前前後後請了不少的大夫前來看過。可老夫人還勿自覺著不放心呢,哪裏能容得公孫婉兒離開自己的小院子。


    瑛嬸兒察覺到老夫人微慍的眼神,頗為無辜的搖搖頭,不動神色的看了一眼公孫婉兒。


    而公孫婉兒也正好這時候搶著道,“祖母祖母,是孫女兒自己的主意。祖母,我喜歡咱們家的女學,喜歡和姐姐們一起讀書。”


    老夫人仍舊不肯鬆口,“你是嫡子,做什麽和她們一起讀書。乖,婉兒聽話,祖母必定再為你尋一位比郭先生更好的先生。”


    公孫婉兒的小臉耷拉下來,小聲道,“可是祖母,姐姐們可以一起讀書,婉兒隻有自己。”


    “那容易,祖母為你選個書童就是了,再不濟為你選個伴讀。”丫頭們已經將老夫人的頭發盤好,此時雲煙正小心的為老夫人上胭脂,因著老夫人在和公孫婉兒說話,嘴角一直在動。她就更怕自己上不好,惹老夫人不高興。


    “可是……”公孫婉兒想要小聲辯解幾句,卻被老夫人打斷道。


    “婉兒若是覺得悶,祖母也可以為你選幾個可心的丫頭每日裏陪著你玩兒。”說罷,理了理衣裙站起身來。“祖母下午還要去趟裴家,晚上要趕在晚飯前迴來,不能再和婉兒說話了。”


    “素華!”


    老夫人扭過頭衝站在一旁的素華道,“天氣漸涼,去找婆子替婉兒量量尺寸,做幾身衣裳。晚些時候,把樣式送到婉兒眼前,叫她選選。”


    素華趕緊上前應諾。


    老夫人又彎下腰捏了捏公孫婉兒胖乎乎的小臉,“瞧瞧咱們家的小婉兒,又吃胖了些,個子長得也快。估摸著去年的衣裳都不能穿了吧?”


    公孫婉兒立即搖搖頭道,“婉兒不胖,一點兒都不胖。”


    “好好好,不胖不胖。”老夫人笑著直起身子,向外走去。


    公孫婉兒也跟在身後,一直送老夫人出了門上了馬車,還站在門前一直觀望,沒有離開的意思。


    老夫人撩開車簾子看她,笑道,“婉兒快些迴去罷,祖母一時半刻可迴不來,你難道要一直在這裏等?”


    公孫婉兒隻好應道,“祖母,婉兒迴去等祖母。祖母要快些迴來,晚上婉兒陪祖母用晚飯。”


    老夫人自然是笑著應了。馬夫一揮馬鞭,馬車嘚嘚兒的走開了。


    馬車幾乎快要拐過這條街的時候,老夫人將馬車的簾子撩開看了一眼門口。待看到公孫婉兒後不由失笑道,“這孩子真是越來越粘人了,還不肯走呢。”


    雲煙笑了笑,卻沒有說話,替老夫人倒了一杯茶水奉上。


    老夫人拿眼斜睨了她一眼,“有話就說,做什麽這副樣子?”


    雲煙趕緊道,“奴婢怎麽敢在老夫人眼前耍弄小心思,不過是瞧著小姐有些心疼罷了。”


    老夫人沉默著,端著茶杯看著上麵漂浮著的茶葉。


    雲煙繼續道,“奴婢是覺著小姐這個年紀正是要和女伴兒們玩耍的年紀呢,奴婢這個年紀的時候還在爹娘身邊,成日裏下河摸魚,上山摘果子,沒有一天肯在家裏閑著,更遑論還要讀書寫字。”


    說到這裏又搖了搖頭,“也是奴婢沒出息,小姐怎能和奴婢一樣呢?她是公孫家的嫡孫女兒,是建康城中遠近聞名的小才女。怎能和奴婢這等鄉野養大的女子相提並論。”


    老夫人忽然道,“府裏的丫頭那麽多,照你這麽說,還是我委屈了自己的孫女兒?”


    雲煙察覺到老夫人話裏的不悅,當即就跪了下來,淚流滿麵道,“奴婢不敢這麽想,可是,丫頭畢竟是丫頭,下人畢竟是下人。哪裏敢和主子們一樣玩耍胡鬧,日子一久,小姐難免還是覺的自己孤孤單單的。”


    老夫人沒理會雲煙,端著茶杯發呆,不知不覺間,馬車停了下來。車夫在外麵道,“老夫人,裴府到了。”


    老夫人這才迴過神來,又看了一眼雲煙,皺了皺眉頭道,“還不快起來,扶我下車。”


    雲煙自然是趕緊起來,又拿袖子擦了擦眼淚,當先跳下車去,打起簾子,扶著老夫人下了車。此時裴府的老夫人也迎了出來,看見公孫老夫人笑的見牙不見眼,“啊呀呀,韓毓秀,真是稀客。”


    公孫老夫人用鼻子微不可聞的嗯了聲,不甘示弱道,“是比不得你清閑。”


    “你這脾氣真是越來越壞了,我可不記得近來得罪了你。”


    公孫老夫人頓了頓,“我來,和你說件事情。”


    “嗯嗯嗯,進來吧,一會兒咱們要不要喝兩杯?”裴老夫人湊過去親熱的拉起公孫老夫人的手擠眉弄眼道。


    公孫老夫人歎了口氣道,“不了,說正事吧。”


    裴老夫人點點頭,遂不再多話,和公孫老夫人結伴兒走進了府中。


    她和公孫老夫人韓毓秀是多年的老交情,沒成親之前二人就時常約在一起玩兒的。後來二人各自嫁了人,公孫炎不納妾,原本她們這些姐妹們還羨慕韓毓秀後院幹淨。


    誰知道,韓毓秀中年喪長子喪長子媳,公孫家的大爺連個子嗣都沒能留下。


    公孫家的二爺又不懂事,妻子難產而死,卻遲遲不肯續弦。


    這些年,韓毓秀不常出門,姐妹們也知道她府中事雜,難免操勞。


    故此說起她來,總是不免感歎一句世事無常。


    說到另一邊,公孫婉兒在府門口站了許久。還是瑛嬸兒來勸,公孫婉兒才肯離開。


    待迴到院子裏,瑛嬸兒才上了香茶,公孫婉兒便興致勃勃道,“乳娘去收拾幾件禮物,咱們一會兒去賈氏那裏走一趟。”


    “去賈氏那裏做什麽?”


    “送禮啊,我不是說了要和公孫鸞兒好好相處。”


    “小姐,別鬧,進了賈氏院兒裏,都是賈氏的人,奴婢怕護不住你。你難道忘了那年賈氏的丫頭把你帶出去扔進池塘裏的事了?”


    公孫婉兒嗤聲道,“乳娘不要哄騙小孩子,三歲那年把我扔進池塘裏的雖然是賈氏的小丫頭,可也不是賈氏的主意。賈氏根本沒膽子明目張膽的害我。”


    瑛嬸兒悻悻道,“她哪迴做事情不是明目張膽。”


    公孫婉兒就笑了,“她蠢嘛。”


    賈氏每次的小手段都不夠隱蔽,仔細想想,還不如公孫鸞兒這迴設計陷害方玉芷來得周全。


    可她偏偏自己覺著天衣無縫,卻正好叫眾人拿她當做擋箭牌來使喚,就好像三歲那年的落水,若不是因為祖母震怒。賈氏這個鍋可是背定了。


    瑛嬸兒便不再說話。


    下去吩咐準備禮品,並挑選了幾個粗壯的婆子備著,一會兒一道兒前去。隻要不吃那裏的食物,不喝那裏的茶水,再有挑選的人忠心護著,也就不怕公孫婉兒出什麽事。


    公孫婉兒歪在軟塌上看瑛嬸兒在門前走來走去,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不由覺得好笑。


    最後還是公孫婉兒出言提醒,瑛嬸兒這才作罷不再忙活。叫人抬著禮品,又喊了人,一眾人烏泱泱的從清風院離開,向賈氏的院子走去。


    公孫婉兒被瑛嬸兒護著走在人群中央,又看著眾人神情緊張,不由小聲道,“咱們這怎麽像是去火拚?”


    “火拚?”瑛嬸兒神情高度緊張,聽到公孫婉兒的嘀咕聲,幾乎立即就轉過頭來。


    公孫婉兒笑道,“就是黑社會的聚集在一起打架。”


    黑社會是什麽概念瑛嬸兒不清楚,可她清楚打架是什麽意思。現在她幾乎想不到什麽好的念頭,立刻拉住公孫婉兒。


    “你果然是要去找事的?怎麽不早說,我好多帶些人去。”


    說罷掉頭就要迴去,還是公孫婉兒無奈道。“婉兒真不是去找事的,婉兒是要和大姐姐好好相處的,乳娘不信麽?”


    瑛嬸兒眼睛斜斜的看向一旁,當做是迴答。


    公孫婉兒默默咽下一口血,當真是關心則亂,瑛嬸兒平日裏那麽精明的一個人現在腦子也是空白一片了。


    她即便真的對賈氏忍無可忍,也不會在家裏動手。即便真的要在家裏動手,也隻會在晚上想法子騙她外出,叫人背後套了麻袋打悶棍,怎麽會光天化日之下打上門去?


    她在家裏可是乖孩子啊。


    而另一邊,芳華院中的賈氏聽到公孫婉兒派來的小丫頭說公孫婉兒一會兒過來,也不由驚訝道,“她來做什麽?”


    公孫鸞兒慢一步進門,聽罷恨恨道,“是來找事的。”


    那個小丫頭急忙道,“小姐帶了禮物過來,是要送給大小姐的。”


    公孫鸞兒上前啪啪兩個大耳刮子,“滾。”


    那小丫頭捂著臉哭著離開了。賈氏看了看門外,又看了看公孫鸞兒,兀自疑惑道,“來找什麽事?”


    公孫鸞兒亦冷笑道,“還能是什麽事。她選中的繼母出了那樣的醜事,她豈能咽得下這口氣?”


    賈氏聽罷也笑了,“那老東西都將這件事壓下了,她若是再鬧起來,看那老不死的還會不會像以前一樣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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