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兒?


    老夫人嘴裏喃喃念了一聲,眼中有些失神。


    反而是方玉芷,一向端莊溫和的一個人……或許,要除去方才踹飛王大麻子的那一幕……


    畢竟……現在的方小姐可不是既端莊又穩重的?


    可此時,就連她的眼裏都不由流露出幾分好奇的看著門外……


    公孫鸞兒沒有等到老夫人的許可就走了進來,門外的家丁們要攔。可到底主仆有別,何況,這還是家裏的小姐。


    他們不敢近身,自然攔不住公孫鸞兒,反而一路吵鬧著闖了進來。


    待到進了屋子,老夫人方才迴過神來,皺了皺眉,喝退了下人就定定的望著公孫鸞兒,也不說話……就隻是看著她……


    公孫鸞兒氣勢洶洶的進了門,原本想象中的場景沒有發生。


    反而看見祖母平靜的看著她,而方玉芷,居然也端坐席上,嘴角還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這是什麽意思?


    公孫鸞兒不解,方玉芷是什麽意思?是了……


    公孫鸞兒腦袋轉了一個彎兒,她是不是以為翠兒死了就死無對證了。她是不是以為自己現在已經逃出生天了?


    嗬嗬……


    公孫鸞兒心中冷笑不已,做夢!她簡直就是在做夢!


    以為討好了公孫婉兒那個小賤人就能進公孫家的門?


    今天就偏偏不叫她如願,叫她知道,公孫婉兒除了身份什麽都不是,她什麽都不是,這個家裏她根本沒有說話的份兒。


    公孫鸞兒右手不由得攥緊,手中的東西咯得她的手掌生疼。她愣了楞,從方玉芷那裏別過頭去,正好看見老夫人在看著她。


    很安靜很安靜的在看著她……


    她又楞住了,忽然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腦袋裏也一片空白。


    忽然腳邊不知被什麽東西撞了撞,又撞了撞……


    公孫鸞兒迴過神,下意識的就想將那個東西踢開。


    觸腳感覺柔軟,她不由得又是踹了一腳,這一腳後,腳下有個聲音道,“小姐,別踢別踢,別髒了小姐的鞋。”


    “啊!”公孫鸞兒驚叫一聲躲開,她是真的嚇到了。這是什麽東西,怎麽還會說話。


    她的視線下意識的轉向那個東西,這才想起來,方才進門的時候地上是有個人的。隻不過,她一心留意祖母和方玉芷的神情,沒有過多關注罷了。


    現在她受了驚,腦子反而清醒了。地上這個人……是王大麻子?


    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看……


    隻見王大麻子兩邊的臉蛋腫起,好似豬頭一般。此時嘴角咧開,努力的衝著公孫鸞兒露出一個笑臉。卻正好叫公孫鸞兒看見他滿嘴的血,也不知是被打碎了牙,還是內髒的淤血。反正那帶著泡沫,粘稠鮮紅的液體瞬間刺激了公孫鸞兒的神經。


    她臉色一白,急忙低頭去檢查自己的鞋子,到底還是沾上了幾滴血漬。


    雪白的繡花鞋上沾了幾滴鮮紅,格外顯眼。


    她一慣愛幹淨,尤其容不得血漬,仔細想想這事還和公孫婉兒有關。自從那年在花園裏遇見她,被她糊了一裙子的血,並且她落水之後……還受了一夜的罰……


    想起當年的種種,公孫鸞兒恨得牙根兒直癢癢,又是她,都怪她,都是她的錯。


    老夫人卻不給她更多的時間再追憶往事了,反而有些疲倦的打斷道,“你到底有什麽事,進來了又不說。若是沒話和我這個老太太說,就趕緊出去。”


    公孫鸞兒趕緊站直身子,施了一禮道,“祖母,是孫兒失神了。祖母見諒……”


    說罷,也不等韓氏迴話,就急急道,“打擾祖母是真有要事。”


    韓氏不喜歡她,她可不敢等到韓氏迴話說什麽。萬一韓氏直接喝令她出去,難道她就出去麽?那這場戲不就唱不成了麽?即便可以安排別人進來,可不能親眼看著,心裏總是有些可惜呢!


    公孫鸞兒這麽想著,唇角一勾,“祖母,今日宴會上。孫女兒不小心將果酒潑在了衣裳上,便帶了丫頭去換。可沒想到……”


    公孫鸞兒猶豫了一瞬接著道,“看見這位方小姐的丫頭去了外院的南房,那裏是粗使下人們的住處,倒是也有丫頭仆婦們的屋子。孫女兒想著,她是不是在府上有交好的丫頭。可又怕咱們公孫家庭院林立,她初來乍到迷了路。就吩咐了個小丫頭替她領路。”


    說到這裏,一直跟在公孫鸞兒身後的丫頭上前一步跪倒,“老夫人,奴婢夏荷。”


    韓氏意思意思的點了點頭,又接著看公孫鸞兒。


    公孫鸞兒有些氣悶,這兩個人怎麽迴事,怎麽就一點兒好奇心也沒有呢。


    說罷,她也不再賣關子。直截了當道,“誰知夏荷迴來說,她晚了一步。看見方小姐的丫頭已經走進了一個屋子,且,神色鬼祟。就迴來迴稟了孫女兒。”


    “孫女兒心下好奇,當下跟著夏荷去查探。”


    “就在……那間屋內,發現了這一匣子東西……”


    公孫鸞兒說罷,打開手裏的沉木匣子,方一打開,晃得眾人眼睛都有些發花,整整一匣子的金裸子密密麻麻的擺列著,盒子上的一個小暗格在公孫鸞兒的拉動下抽出來。咯噔一聲,還跌出一支精美的纏金發釵。


    而這發釵一出現,方玉芷明顯感覺身後有人似乎不安的動了動。


    方玉芷身後站著誰,她再清楚不過,一個是竹清,一個是竹葉,方才她也沒注意到兩個丫頭都站在了哪裏。現在想想,忽然心中一動。


    想要扭頭迴去看看,又想到了什麽,硬生生的忍了下來。


    隻看著那發釵楞楞的出神,老夫人的臉上也沒了笑。看著這一匣子東西,眼中閃過一絲訝然。


    氣氛僵直下,侍立一旁的趙姨娘忽然掩嘴一笑道,“我都不知道咱們公孫家的粗使下人竟然如此富貴,就連我……怕是一下子也拿不出這麽多的現銀呢?我倒是好奇,這是哪個丫頭屋裏搜出來的?”


    這一匣子的金裸子少說也有幾十兩,幾十兩黃金,也就是幾百兩的銀子啊。趙姨娘倒不是說瞎話,她的確一下子拿不出這麽多現錢來。她是個丫鬟抬了姨娘,沒有妝奩,更沒有鋪子。隻有月銀和時季的衣裳首飾。偶爾賈氏和老爺心情好了能賞上一些飾物,但是很有限。


    她看著那匣子金裸子搖了搖頭,目光在公孫鸞兒的身上一晃而過,又接著問道,“大小姐怎麽不說,難道那小財主不願意叫人知道姓名麽?”


    公孫鸞兒的頭別扭的別過來看著趙姨娘,韓氏不肯搭話,方玉芷安靜的像個石頭人,她的戲簡直演不下去。


    幸虧了,公孫鸞兒淡淡的看了一眼趙姨娘,用力握緊手中的木匣子,“說出來,隻怕對方小姐的名聲有礙。”


    方小姐?


    趙姨娘一臉驚訝的看了一眼方玉芷。


    “難不成,這匣子是方小姐的,被人偷了不成?”


    “不是不是。”說著說著趙姨娘自己都笑了,“方小姐來公孫家才幾次,都是赴宴,拿這麽一匣子金子做什麽?”


    “可是……”趙姨娘話音一轉,“這匣子怎麽會牽扯到了方小姐的名聲,我的好小姐,你快說,我可是越來越不明白了。”


    公孫鸞兒還是不說話,反而目光灼灼的看向方玉芷身後,借著這個機會,方玉芷也似笑非笑的迴過頭去看向身後。


    隻見竹清一臉懵懂的往後退了幾步,而竹葉……則是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淚流滿麵道,“小姐……小姐啊,奴婢該死,奴婢沒有辦好小姐交代的事情啊!”


    方玉芷的臉上終於有了其他的表情,是……痛心?


    竹葉又咚咚的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隨後眼睛一閉,轉頭就撞向柱子。


    其實原本趙姨娘就站在柱子旁邊,可她似乎是一早就料到了這竹葉會尋死似的,早早的就避開了那裏,就連原本守在那裏的丫鬟們,都不知為何三三兩兩的被分開了。


    因此,竹葉撞柱,竟是沒人能攔得住。


    不,或許,有人能攔住。一個是竹清,因為竹清離得她最近,一個是方玉芷,因為她一伸手就能拉住竹葉。按照她方才一腳踹飛王大麻子的力氣來說,即便竹葉發狂,她拉住竹葉也並非不可能。


    可她沒有動,有些出神。竹清也沒有動,因為她完全嚇傻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當她迴過神來的時候,竹葉已經躺在那裏奄奄一息,額上鮮血橫流……


    竹清啊的一聲大叫起來,她慌慌張張的要跑過去。卻有人比她更早過去,是方玉芷。


    隻見她半跪在竹葉麵前,用手扶起竹葉的頭枕在腿上,喃喃道,“你真傻。”


    竹葉眼前是一片紅光,她想抬起手臂揉揉眼睛看清麵前的人,卻覺得怎麽也抬不起來。她隻能眨巴著眼睛,看著方玉芷哀傷的看著她,眼中淚光閃閃,“你真傻。”


    竹葉看著這模樣的方玉芷,心裏更加難過,她不由得閉上了眼睛,等待著生命的流逝。


    屋子裏早已吵嚷起來,喊大夫的喊大夫,躲避的躲避。方玉芷外麵圍了一圈兒的人堵住了她,也堵住了竹葉的屍體。


    方玉芷還是看著竹葉,感覺她的體溫漸漸流逝,方玉芷張了張嘴還是道,“你且安心去吧,你家裏,我都已經安置了。也為你弟弟請了最好的大夫照看,對了,我替你家選了一處小院子。雖然小,倒也清淨,適合養病。”


    竹葉不敢置信的睜開眼,看著方玉芷,她忽然淚流滿麵。


    是啊,自己真是傻。真是傻啊。


    竹葉伸出一隻手緊緊拉著方玉芷的衣袍,使出最後的力氣喊道,“對……不……”


    最後一個字終究還是沒有喊出來,竹葉不甘的睜大了眼睛,看著……看著……嗓子裏卻再也發不出聲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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