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崇寧四年二月初三,酉時正,此時,嶽飛還在一絲不苟敦促利器戰隊,演練多功能矛第一招。


    根據動作要領的要求,每個人必須熟練掌握,現在大家的動作略有熟練,但是還遠遠不夠。


    不過嶽飛也不能著急上火,這種事情要靠功夫磨,心急吃不了熱豆粥。


    汴梁城皇宮金龍寶殿裏麵,還是兩個人在那裏忙,其實這個時候二人都沒有大動作。


    蔡京那種那些名單,正在端詳,似乎裏麵的人名個個唿之欲出,要和蔡京幹一架。


    宋徽宗還在那裏想著進了元佑惡人名冊的那些人,有一條他是非常明確的,就是他們和蔡京不對付。


    宋徽宗有個習慣,他喜歡誰,就拿誰劃線,誰反對他就不是好人,誰跟他站在一邊就是好人。


    那些元祐黨人顯然都不是好東西。


    否則怎麽在這名單裏?這個關係朕是一目了然的,隻有你們才麻木不仁。


    朕知道蔡愛卿是愛憎分明的老臣,凡是自以為是不把朕放在第一位的,都是他的敵人。


    別人朕不知道,王安石、範仲淹等前朝老臣為國富民強讓朕的國土更強大改進祖宗法度,忠心可嘉。


    可是你們這些元佑黨人竟然跟著什麽宣仁太後胡鬧,全麵否定了變法成果,貽害流毒九年之久(注一)。


    對不起了祖奶奶,孫兒雖然敬仰你老人家,這事情上朕卻要自作主張,因為隻有朕一人可以獨斷朝綱。


    這是前朝的事情,放下不提,到了朕繼承大統以後,有些糊塗的向太後再次廢除新政(注一)。


    幸好她老人家臨朝問政時間不長總共才九個月,沒有太影響大局,那些支持舊政的老頑固也如鳥獸散。


    不過,朕對向太後她老人家無比敬仰和愛戴,她的那點兒糊塗不影響大局,這是因為兩件事。


    第一就是在哥哥神宗殯天之後繼承大位之爭的時候,多虧她老人家一力堅持,朕才得以榮登大寶。


    否則,依了章惇那老賊,龍椅上作著的就是弟弟趙擬了,這哪裏能忍?


    第二,向太後攝政九個月就將大權全都歸給朕,她就不管閑事,過她悠閑生活去了,隨後就作古了。


    這種事了飄然去的風姿,值得朕效法,四五十年以後,說不定海晏河清之時,朕也要學她老人家。


    歸政於朕以後,廟堂大事由朕總攬,朕力挽狂瀾,讓朝政迴到正軌,然後就交給蔡愛卿主持大局了。


    朕當然不幹那些瑣碎之事,神龍見首不見尾,偶然出手,一筆點睛,足矣。


    然後陪伴朕的美人,淺酌幾杯美酒,寫幾個字,描一幅畫,才是朕炎炎天才所寄托之處。


    於是蔡愛卿就有了將那些元祐黨人分別入籍的具體工作,就不用朕親自操心了。


    自古皇帝當得好,都不用自己操勞,朕在這方麵可算自古迄今所有皇帝的楷模。


    什麽秦始皇、漢太祖、唐太宗一類小兒也,和朕相較,彼等實乃望塵莫及。


    本朝前代皇帝,也就太祖太宗比朕略勝半籌,其餘均不足一灑。


    先太祖那是開拓皇帝,陳橋兵變黃袍加身,神來一筆,沒有大決斷大智慧萬難成功,所以朕不得不欽佩。


    先太宗雖然不如太祖,但是對朕卻是不可替代,因為他燭影斧聲神出鬼沒施為,才將大寶移到太宗一係。


    這種顛倒乾坤的手法別人看不出來,難道朕這不世出的天才還看不出來?


    還有,先太宗都已經設計完美徹底實現的瞞天過海妙計,朕還不能參透,豈不是太愧對祖先了。


    自古幹大事的都堅持一個原則,謂之曰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比如管仲,先太宗為之極致也。


    在那把龍椅這件歸誰坐的大事上,哪怕殺了哥哥奪了皇位都是小節,所以朕對先太宗推崇備至。


    蓋因太宗見太祖嫡子不堪大用,難保宋室馬上得來之錦繡江山,故而略施小計,取而代之。


    遂有燭影斧聲之妙計付諸實施,蹤跡飄渺,讓人千古不能猜透其中奧秘。


    能夠猜度清楚,唯有才分和太宗並駕齊驅者,也就是朕這太宗這嫡係子孫了。


    聰明如朕,也是隻有登上大位以後,才理解通透。


    當然朕也不會宣之於眾,先太宗都沒有做的事情,朕自然也不會做,要想朕做,除非太宗先做。


    無論如何,先太祖朕是要感戴永遠的,但是先太宗朕則不但感戴而且要效法,要追隨他的神魂辦事。


    據朕仔細觀察太宗的燭影斧聲,其實他老人家並不是一定之規要了先太祖的命取而代之。


    更不是要殺掉自己的親弟以及先太祖的那兩個血脈兒子,而是一個試探。


    如果先太祖警覺,如果趙廷美能夠識破,如果趙德昭和趙德芳能夠挺住,趙匡義也就罷手了。


    遺憾的是,那幾個人都是忠厚有餘,智謀不足,一個個敗在趙匡義的雕蟲小技麵前。


    而皇家內鬥,可以是溫情脈脈,也可以是鮮血淋漓。


    在涉及到誰坐在那個龍椅上這件事情上,失敗就是死亡,這就隻能是鮮血淋漓了。


    正如先太祖趙匡胤自己所言,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所以,失敗者趙匡胤、趙廷美、趙德昭、趙德芳,紛紛倒在趙匡義的龍椅麵前,成為他的墊腳石。


    其實,他們幾個,除了趙匡胤以外,都不一定死。


    隻要他們老老實實如同死人一樣潛伏幾十年頂多不過百年,也就可以壽終正寢了。


    隻有先祖趙匡胤他老人家,對不起了,他即使是裝死都不行,因為先太宗最怕他,不死他就睡不著。


    陰差陽錯,四個都死了,不過這樣更好,省得操那些多餘的心。


    先太宗作為一個力挽狂瀾的成功帝王,才死了四個,誠屬不多,盡管他們都比較有分量。


    但是再有分量,死了以後也就不過如此了,都差不多,一個死屍的重量而已。


    況且,失敗者不值得同情,這一點朕非常清楚,朕自己都差一點成為失敗者之一。


    朕不是記仇的人,但是那個章惇老賊朕卻永遠不能寬恕,就是因為他,朕的皇位差點沒有給了趙擬。


    你說這種不共戴天之仇朕能放過他?故此朕向蔡愛卿交代,無論章惇是支持新黨還是舊黨都不能饒。


    新黨舊黨事小,跟朕作對事大,一旦作對,永無出路,心有奢想者,看看爾等榜樣,就是那個章惇。


    “這四個名單,每個名單都是奸佞的一個等級,一共多少人,蔡愛卿?”


    “啟稟皇上,一共五百四十二人。”(注一、注二)


    五百四十二人!


    這個數字,幸虧嶽飛沒有聽到,否則他肯定會嚇一跳。


    這些可不是他的全民皆兵那種水平,隨便扽出一個,就夠他對付!


    奸臣,而且頂尖水平的奸臣,就能整出這麽一大串,大宋也太人才濟濟了!


    宋徽宗崇寧四年二月初三,酉時正,嶽飛還在那裏發悶,卻不知道君臣二人正在對付五百多朝臣。


    其實,這件事情對嶽飛好壞參半,就目前來看,宋徽宗和蔡京對他來說,可算半敵半友。


    別的不論,這五百四十一名朝臣,大宋的頂尖人才,如果專心對付嶽飛……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嶽飛何德何能這個時候有這個集火能力?幾十年以後還差不多。


    其實說的不是專門對付他,而是這些人倘若不是被打入另冊,而是正常幹事,估計會發現嶽飛搞鬼。


    那麽,他們之中過來一個人,就能把嶽飛的所有宏圖大誌掐滅在萌芽狀態,那些人可都是能臣。


    故此,宋徽宗和蔡京幹的就是將這股力量給封在一個牢籠之中,讓他們失去對嶽飛采取行動的能力。


    所以嶽飛就可以在那裏放心大膽求發展。


    當然這些事情嶽飛並不知道,即使知道他也不敢肆無忌憚來。


    畢竟大宋人才濟濟,尤其是當官的人才濟濟,幾乎每一個職位都有三四套人馬整裝待命,大打出手。


    所以那君臣二人圈住五百多人,起碼還有五千多人虎視眈眈。


    其實實際上也沒有那麽多,因為這五百人打入另冊以後,他們的朋黨親人都受到牽連。


    有些人是明文規定不讓入仕,有些人是遭受牽連,被官場排斥。


    甚至宋徽宗還有一個損招,就是這些人再也不能和皇家的孩子通婚,已經訂婚的全都要退掉。


    在那個學而優則仕唯有讀書高的年代,這種方式進入仕途,是唯一的獨木橋。


    這條路堵死,那些人就走投無路了。


    很少的一些秀才造反,就是這樣給逼的,但凡有一條路,他們也不會鋌而走險。


    事情就是這個樣子,別管你是懵然無知還是心知肚明,都難以改變。


    宋徽宗聽了蔡京的迴答,也沒有什麽驚奇,五百四十二人,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個數字而已。


    “蔡愛卿辛苦了,竟然有這麽多奸賊!愛卿多有辛勞,挖出他們來,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蔡京道:“迴皇上,多虧陛下將這些邪黨佞臣分成四大類,微臣等才有章可循,皇上乃高懸明燭也。”


    宋徽宗沒有理他。


    原來他已經深深沉浸在書寫的情緒當中。


    一聽說五百四十二人,書寫起來起碼一千多個字,好大一篇文章也。


    此時皇上正在筆錄元佑黨籍四大類奸佞中的首類,那些人都是罪大惡極之輩。


    以至於宋徽宗神情沉寂,似有怒意。


    蔡京估計,皇上也就對此類官員有所了知。


    第一類元佑官員的名號,就是“邪上尤甚”,意思是最頂層的奸佞還不足以形容他們,他們是更有甚者。


    宋徽宗這時特別有耐心,一絲不苟,從現在開始,這些名字一個個落在名貴的宣紙上麵(注三、注四)


    為首的就是範柔中,接著就是鄧考甫、封覺民、李新、吳朋、衡鈞、胡端修、趙令畤、周誼、安信之。


    接著還有孫琮、高公應、郭執中、王察、趙峋、李傑、李賁、石芳,吳安遜、朱紱紱。


    接著又是周永徽、楊琳、金極、張集、呂諒卿、蘇炳、鮮於綽、黃策、高漸、王右。


    最後是張夙、王貫、葛茂宗、曹益、趙天佐、袞公適、洪羽、柴袞、劉謂。


    名列“邪上尤甚”這個級別的官員一共有三十九人之多。


    看皇上咬牙切齒的神情,蔡京估計皇上一輩子也不會饒恕他們了。


    這正是蔡京要達到的理想目的,這些人都是和蔡京最不對付的頑梗之徒。


    寫完第一個名單,宋徽宗恨恨地說:“雖然朕仁慈,對這等十惡不赦的奸佞,卻一定要除惡務盡。”


    又表揚蔡京:“愛卿的字雖然不如朕的瘦金體,但是抓奸佞這事你幹得好!”


    蔡京跪下磕頭:“謝皇上隆恩!微臣慚愧,隻能肝腦塗地以報陛下。”


    又磕了一頭:“陛下龍體保重,勞心費力,要不要稍事休息再錄?”


    宋徽宗一抖龍袍:“不用,朕也要秉承除惡務盡之要旨,將它們一氣嗬成,寫完為止。”


    接著就要寫的時候,宋徽宗忽然停下,似有所思。


    “不對!這一類邪上尤甚都寫完了,怎麽沒有司馬光、文彥博等人?他們又臭又硬,因該是在這類別。”


    又想到:“也許蔡愛卿愛才,欣賞他們的文墨,故排在邪上等級?接著來吧。”


    接著,宋徽宗馬不停蹄,繼續奮筆疾書。


    別說,他對書法藝術的追求很是刻苦。


    宋徽宗接著書寫的就是第二等級的佞臣奸黨成員,奸佞等級為“邪上”,就是上等奸邪之意。


    第一人為梁寬、接著就是曹興宗、謝巘、許安修、羅鼎臣、於肇、黃遷、劉吉甫、王公彥、萬俟正。


    接著就是楊朏、許堯輔、胡良、李修、黃安期、梅君俞、沈千、張居、黃才,寇宗顏。


    再有曹譽、林膚、葛輝、逢純熙、王炎炎、張溥、胡巘、劉勃、陳唐、董祥。


    還有陳師錫、王守、蔣津、高遵恪、王陽、張裕、王拯、侯顯道、周遵道、宋壽嶽。


    最後還有扈充,一共四十一人。


    和第一類別的“邪上尤甚”加在起來,一共八十人,也就是說“邪上”類官員幾近一百人之多。


    終於宋徽宗覺得不對勁了,都快一百個人了,司馬光、歐陽修、文彥博依然沒有!


    不是遺漏,就是排在了邪中等級,這也差得太離譜了。


    宋徽宗拋下狼毫:“蔡京,你過來,我問你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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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一)清陸心源撰傳記《元佑黨人傳》,說是五百四十一人,根據《皇宋通鑒長編》·紀事本末卷第一百二十三,人數和姓名共列出五百四十二,今從《長編》,人數為五百四十二。


    (注二)羅昌繁,華中師範大學文學院《元祐黨籍碑的立毀與版本源流——兼論元祐黨籍名錄的變更》崇寧元年、二年、三年,蔡京當權,前後三次立黨籍碑,三次立碑入籍人數分別為120人、98人、309人,這三次立碑涉及的黨人名錄主要來源於此前未入石的黨籍名錄,主要是紹聖元年章惇等炮製的73人版黨籍名錄、崇寧元年蔡京等炮製的541人黨籍名錄。所以蔡京的名錄應該是元佑黨人名單大全,並且包括了章惇等不是元祐黨人隻是政敵的官員。不過,根據根據《皇宋通鑒長編》·紀事本末卷第一百二十三,實際人數按照名單數,是五百四十二人,現在統一計數最後的名單是五百四十二,包括元佑黨人、元豐黨人,以及既不是元佑當然也不是元符黨人而是蔡京的政敵。


    (注三)《宋會要輯稿》·職官六八


    (注四)《皇宋通鑒長編》·紀事本末卷第一百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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