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贏帶著趙十四進了萬象殿,去往教主議事的內閣要通過一條長長的廊道。與外麵大白天的通透明亮不同,廊道裏燭光微弱,橙紅色的光勉強把腳下的路照清。本來有三人寬的廊道,因為兩側都擺上了畫架,所以隻能一人走。


    楊贏,趙十四一前一後地走著,左右兩排畫架交叉對立,共有二十幅,畫像倒是有男有女,神情大都端正莊嚴,畫像的左下角千篇一律地寫著慕容二字,慕容可是教主的姓氏!


    身後沒了動靜,楊贏駝著背,拄著拐杖,緩緩地轉過頭來,看見趙十四盯著第十九幅畫愣愣出神,“那是教主的祖母,同教主的長相如出一轍。你快跟著來吧,教主還在等著咱們呢。”


    “楊主使,這些都是曆代的教主吧。”趙十四指著這些畫像說道。


    楊贏點點頭,迴過身去,拄著拐杖繼續往前走,趙十四快步跟了上去。


    出了幽黑狹窄的廊道,光亮迎麵而來,內閣同萬象殿混成一體,矗立在英雲峰的峰頂處,建造難度更甚於淩空閣,建築的精細之處堪稱巧奪天工。


    這內閣朝陽麵沒有窗戶,而是一個開放的觀景台,采光極好,澄然大亮,令人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時不時還有偶爾略過的飛禽。


    “教主,趙十四老奴已經帶到。”楊贏躬下身行禮說道。


    慕容月仍是萬年不改的紅色長裙,裙擺長長的拖遝到了地上。她站在觀景台前,觀望著這天下獨一無二的景色。她的身後站著兩個白衣弟子,一男一女。


    “楊贏,你先下去吧。”


    待楊贏退下之後,他們三人齊齊地轉過身來,趙十四見這男的外貌雖是稀疏平常,比不上教中的易無水,蘇若辜之流,但是渾身充斥著剛正之氣,讓人一瞧便知是正派人士。女子穿著一身素白衣,淡雅處卻多了幾分出塵氣質,墨玉般的青絲,簡單地綰個飛仙髻,典型的小家碧玉。


    “趙十四,這位師兄喚作延城,擅長火通術,另一位師姐喚作碧珠,擅長水通術,此二人的術法在教內數一數二。”


    通術大體分為三類,一類是金,木,水,火,土這種尋常通術,二類是陰通術,凡既成陰通術者,必為通術之大家。三類是異通術,傳聞此類通術非常邪門古怪,正道修習通術的門派鮮少有人修煉異通術的。


    碧珠拿友好的目光投向趙十四,施以一笑。而延城則是拍了拍趙十四的肩頭,道“趙師弟,你的天賦異稟我們二人剛剛聽教主講後也實在是佩服。”


    這延城果然是平時修煉火通術的人,拍在趙十四肩頭的手掌都帶著炎氣,灼得他肩膀處一片紅熱。延城也看出來趙十四眼角的略微不適,放下手來,不好意思地笑道,


    “趙師弟,實在對不住,我們二人平常是極少觸碰別人的,這次情難自禁,還望見諒。”


    趙十四搖搖頭,不在意地說道“師兄,並無大礙。”


    “此次叫你們三人前來,是有要事與你們商議。”慕容月坐上了主位,“隴州的青城地界靈冥屍重現人間了。”


    延城眉關緊鎖,道“都過去這麽多年了,再說當年的靈冥屍不是都除幹淨了嗎?”


    “二十年前,十象教與冥界大戰,冥王未現,六麵首挾數千靈冥屍圍困東極嶽山,夏無極被迫成仙,一戰擊退六麵首,教中長老和弟子就順勢除掉了所有的靈冥屍。我當時年幼,但也曾聽父輩們說起過此事,此戰之激烈,千年難遇。”


    趙十四對靈冥屍聞所未聞,聽起來有些吃力,“你們說的靈冥屍是什麽東西?”


    “靈冥屍是冥界重要的戰力,他們原為塵世間的凡人,但為紅月所噬。這紅月乃是冥界所生之物,吸納天地間的惡氣,極為陰邪,有吸人魂魄的能力。被紅月所噬的人能輕易地為六麵首所操控,為禍人間。”碧珠悉心地為趙十四解釋了一番。


    延城當年還是個十歲的孩子,親眼目睹了師傅,師兄們的相繼遇難。被操控的靈冥屍附有冥王之力,功力是尋常人的百倍以上,但他們隻是行屍走肉,毫無人性可言,隻有一個念頭,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可是近十年都沒有聽說過有紅月入世的消息。”延城一直負責著監探冥界的動向,這些年也沒少下山為紅月的事所奔波。


    “我見過紅月——”趙十四的話立刻讓三人的視線同時盯著了他。


    “何時?何地?”


    “就在晉衣大會前,我在山下的鎮子東邊看見了紅月。”那天從蛇口險象逃生,他還記憶猶新,天空中的月色突然變紅的那一晚。


    慕容月雙目圓睜,與趙十四對視著,“你除了看見紅月,可還看見別的什麽東西嗎?”


    “有,我還看見了鼠麵人身和魚麵人身。”


    碧珠一直專注地聽著趙十四所的每一個字,下定了結論“如此看來,靈冥屍的出現卻有此事。”


    “趙十四,本尊隻有一個疑點,你務必實話實說。”慕容月洞察一切的眼神盯得趙十四心裏直發虛,“你看見了紅月,按理來說應該為其所噬,為何還能好好的站在這裏。”


    慕容月本性多疑,再加上天生聰慧,這一聲質問就把趙十四問倒了。


    趙十四心中發怵,若是迴答不好,很有可能會被論為冥界的同夥處以極刑,而且那個鼠麵首還幫過自己,更有可能因此被定罪。


    看著趙十四恍惚的眼神,慕容月心中在大膽的猜想,“快迴答本尊的問題!”


    延城瞧著趙十四被嚇得冷汗都出來了,不禁為他求情道“教主,屬下聽聞,這紅月隻在紅月之夜吞噬九九八十一人,九九八十一那是極陽數,冥界以此寓意吞噬極陽的意思。我猜測趙師弟碰上紅月之時,紅月已經吞噬滿了八十一人,所以他才逃過一劫。”


    “原來還有這等事,唉——,是本尊孤陋寡聞了。”慕容月的眼神這才從趙十四身上移開了,趙十四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你們三人之中,延城和碧珠的實力本尊自然不必多說,趙十四,你是本尊非常看好的弟子,照你的現在的武道修為,將來也許會成為我們十象教的頂梁柱。”慕容月從趙十四擊敗林非凡開始就一直在關注著他,對他,她是給予肯定的。


    “你們三人就替本尊趕去隴州青城調查靈冥屍一事,冥界一向拿靈冥屍來對付我們十象教,這次它出現在人間讓本尊有極不好的預感,你們務必調查出了水落石出,不然別來見本尊。”


    “屬下遵命!”


    三人出萬象殿出來,延城和碧珠同趙十四不同路,別分手道別了,碧珠一再叮囑,“趙師弟,明早我們便動身出發。”


    趙十四允諾後便迴淩空閣了,今天是初五,老者給的那本劍譜他還沒有參悟透徹,他準備下月初一再下一次麵過崖。現在還剩下二十五天時間,他務必在這二十天內同延城和碧珠二人查出靈冥屍一事。


    迴去的路上,凡遇到教中男弟子,無論衣階高低,都要仔細地把他趙十四裏裏外外瞧上一遍才罷休。女弟子自然是不會肆意妄為地盯著看的,隻會偷偷地瞄上幾眼,然後三五成群地交頭接耳,低聲議論。


    趙十四受不了這樣像猴子一樣被人圍觀,正想快步離開,卻看見麻衣閣的新主使胡不田帶著眾多麻衣弟子攔住了他的去路。


    “你們想幹嘛?”趙十四原本還以為胡不田帶人來是要為難於他,不料胡不田看見他之後笑的跟朵花似的,可真是為難了他這個年逾半百的老人家了。


    胡不田和幾個麻衣弟子上前來摻住了趙十四的手臂,舔著臉說道“十四啊!我和麻衣閣的眾多弟子們都非常想念你,希望能請你迴麻衣閣小敘小敘。”


    他們跟待親爹一樣待著趙十四,一路擁著他去了麻衣閣,趙十四推拒不過。


    到了麻衣閣,胡不田又直把他往主位上推,趙十四連忙拒絕,“主使,這是你的位置。”


    “無妨,隻是一個位置而已。”趙十四抗拒不了被他摁在了主位上。


    好茶好水,瓜果點心依次被麻衣弟子們端上桌來,應接不暇。


    “胡主使,你們這是幹嗎啊?”


    “我們隻是以賓客之禮來接待你。”胡不田又露出了那副阿諛奉承的小人模樣。


    “賓客之禮?”這哪是什麽賓客之禮啊,簡直就是眾星捧月,趙十四在眾人期望的目光下小嘬了一口桌上的茶水。


    胡不田不安地搓著手,問道,“月龍泉的龍泉黑茶,十四你感覺如何?”


    趙十四飲不來茶,又不好駁了他的麵子,“很好。”


    昔日幾個惡語相待的麻衣弟子現在都向趙十四投去了討好的目光,個個都是點頭哈腰,態度謙卑,胡不田小心地打量著趙十四的神色,見他眉色之間並沒有什麽反感,才開口說道,“十四啊!你現在可是受到了教主的器重,日後必成大器。”


    趙十四嘴角譏諷的一笑,“我就是朽木一根,哪裏有什麽器重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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