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和珅不在京城,尚書省由蔡京一人獨掌大權,隻是如今的他隻有名分,卻沒有實權。


    在實際意義上,吏部、禮部、工部還是由和珅掌管著的,有許多東西根本不會來找他這個尚書左仆射匯報。


    但如今這場風波正是蔡京收攏實權的機會。


    隻要他借著這次齊心協力、共同對抗中書省的活動,將手伸進另外三部,漸漸掌握另外三部的話語權,到最後也許能真正掌握整個尚書六部。


    轎子一晃一晃,黃銅炭盆中的銀絲炭靜靜燃燒。


    蔡京眼睛越來越亮,越發覺得這個想法非常妙。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他捋著胡子,嘴角帶著一絲淺笑:“古人誠不欺我也。”


    到了皇城,一行五人都是身著緋袍,氣度不凡,路上的小宦官見了這樣大的陣仗,都是屏住唿吸,夾著尾巴遠遠繞開,連上去打招唿的想法都不敢有。


    來到尚書省衙門,蔡京將其餘四人帶到了一間較大的值房中。


    皇城中的衙門向來裝潢豪闊,自然不缺會議室之類的東西。


    “去六部告訴各位侍郎、尚書,本官相請,有事要談。”


    得到吩咐的小吏急忙快步跑出去,差了人將消息傳遍了六部衙門。


    禮部。


    王莽望著麵前的小吏,眉頭緊皺。


    “你說,是蔡大人相請?”


    “是啊,王宗伯。”那小吏嗬嗬笑著道:“聽說禮部的宋部堂也在。”


    “哦?”王莽站起身,一邊收拾著桌上的文書,一邊故作不經意地問道:“除了宋侍郎,還有什麽人?”


    小吏有些傻眼,幹笑著道:“王宗伯,您這就為難在下了,在下也是聽了別人傳過來的話,也不知道究竟有哪幾位部堂在裏麵啊。”


    王莽一怔,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無妨。”


    小吏又討好地笑著道:“不過進尚書省衙門的時候,有很多人都見到蔡大人和禮部宋部堂、戶部韓部堂、還有刑部的兩個部堂一起進去的……”


    王莽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隨後才點點頭:“我知道了,走吧。”


    “好,下官給您引路。”小吏點頭哈腰地走在前麵,兩人一路向著尚書衙門而去……


    當王莽來到這裏時,偌大的長桌兩邊早已經坐滿了人。


    “巨君來了?”坐在首位的蔡京笑嗬嗬地望著他:“就差你了,快過來坐。”


    說著還指了指自己左側空置著的一個座位。


    這座次也是有講究的。


    尚書六部,如果讓武官們來排,那就會把兵部、戶部、工部排在一二三名。但若是按照文官們的慣例,一般是吏、戶、禮、兵、刑、工。


    吏部、戶部尚書都不在,自然是王莽這個禮部尚書坐第二把椅子,而兵部尚書李靖坐的是第三把椅子,工部尚書宇文愷是第四,而後就是按順序坐著的六部侍郎們了。


    “是,蔡大人。”王莽掃視了一眼在場的眾人,心中一驚,竟然全都到了。


    他走過去坐下,然學著其他人的模樣,轉過頭望向坐在首位的蔡京。


    有書吏在外麵替他們關上門,值房中一時靜悄悄的,氣氛漸漸安靜下來。


    蔡京笑嗬嗬地掃視了一眼在場眾人,滿座皆朱紫,氣度不凡。


    “諸位同僚,今日本官不再多說別的,隻想問問諸位,有沒有收到來自中書省的文書?”


    話音落下,值房內落針可聞。


    眾多大臣的眼神漸漸變的微妙起來。


    蔡京等他們想了片刻,才開口道:“辛未科會試將於明年三月舉辦,而會試的副考官向來都是從我尚書六部的侍郎中選拔。”


    “但如今中書省又下了詔令,說要加上中書侍郎、門下侍郎。諸位覺得,此策合理嗎?”


    值房內還是一片安靜,隻不過許多侍郎的眼神已經變的不平靜了。


    尤其是一些今年有望參選副考官的侍郎,他們才不願意見平白多出四個競爭對手!


    蔡京見沒人開口,又笑嗬嗬地轉頭望向了王莽:“王宗伯,禮部主持會試,你覺得這副考官的人選應當如何?”


    王莽心裏發苦,當著所有同僚的麵,他當然不能背叛組織,說什麽支持中書、門下的侍郎入選。


    要不然大家夥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噴死了。


    “大人,下官覺得六部侍郎參與了多年會試,自然在經驗上更為豐富一些。”


    王莽的話點到為止,並沒有說什麽支持不支持。


    就算是蔡京驚訝地望了他一眼,眉宇間微微一沉。


    好滑溜的老泥鰍。


    經驗上豐富,這是無可辯駁的,無論拿到哪都能說出口。


    後麵他要是想支持六部的侍郎,自然能以這話作為依據,可要是支持中書、門下的侍郎入選,自然可以拋出另外的說法。


    雖然尚書六部的侍郎經驗豐富,可中書、門下兩省的侍郎每日處理的文書卻要更多,對這種事情也該更為熟稔……


    蔡京掃視了一眼在場的諸多大臣,也不管他們聽沒聽出其中的意思,直接笑著開口道:“看來王宗伯也是覺得,咱們尚書六部的侍郎更嫻熟,更應該擔任副考官一職。”


    “至於中書和門下的侍郎……還是有些不合適了。”


    蔡京順著話頭走下去,直接把王莽的話堵死了。


    現在是確定會試副考官的人選,禮部的態度尤其重要,由不得他們再騎牆了。


    王莽臉上抽了抽,但望著在場眾多侍郎的眼神,最終還是沒能開口反駁。


    蔡京又望向李靖:“大司馬覺得這事情如何?”


    李靖微微皺了皺眉頭:“既然是會試,自然是以禮部的決定為重。”


    蔡京微微點了點頭,又望向左側:“大司成有何看法?”


    一把白胡子的宇文愷輕輕點頭:“下官和大司馬的看法一樣。”


    “嗯……”


    蔡京輕輕點頭,這就是頭一個搞定禮部尚書的好處。


    隻要說通了他那邊,剩下的人就沒有阻力了。


    “想必吏部與戶部也覺得如此吧?”蔡京笑嗬嗬地望著下麵的侍郎們。


    吏部左侍郎王亶望和右侍郎吳省蘭對視一眼,過了片刻前者才道:“吏部還需要過問和大人的意見。”


    吳省蘭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蔡京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這才點點頭,望向了戶部。


    有了吏部在前麵開頭,戶部左侍郎關鵬連和右侍郎韓木呂確認都沒確認,就直接開口道:“戶部也得請示嚴相的意見。”


    蔡京嗬嗬笑了兩聲,露出一個意味深長地笑容。


    同時其他侍郎望向戶部的眼神也有些變化。


    戶部尚書是由左相嚴嵩兼掌,這位同時也管著門下省,也就是說,嚴嵩的態度可能會很模糊,他甚至會支持門下省的兩個侍郎入選。


    隻是不管如何,關鵬都神色如常,絲毫不在乎別人的目光。


    在他身側,韓木呂的臉色有些尷尬,抬頭望向蔡京不知該怎麽辦。


    蔡京麵無表情地望了他一眼,韓木呂被看的一愣,這才硬著頭皮,不得不開口道:“其實,嚴相多半也不會同意,讓中書和門下……”


    “住口!”


    關鵬突然一聲高喝,直接打斷了韓木呂的話,他麵色冷峻地盯著韓木呂,寒聲道:“嚴相如何做,自有他老人家的道理,還輪不到別人替他做決定。”


    其他人也紛紛一怔,隨即以看好戲的眼神望著這一幕。


    替不在場的上司做關鍵決定,這種事兒其實很容易遭忌諱,一個弄不好,輕則吃掛落,重則直接丟官也是有可能的。


    這韓侍郎是怎麽迴事兒?不想在戶部混了嗎??


    不過讓眾人更驚訝的是,被訓了一頓的韓木呂竟然連個屁都不敢放,隻是麵色訕訕地往後挪了挪屁股,這就讓在場的一眾尚書、侍郎大跌眼鏡了。


    你是堂堂右侍郎啊,隻比他關鵬低半品!你又不是他大孫子,怎麽這麽慫炮呢?


    蔡京望見韓木呂的反應,臉上也如火燒一般,麵色不是很好看。


    這畢竟是他蔡京的妻兄,所有人都知道韓木呂和他蔡京的關係。


    如今大庭廣眾之下被人家當狗訓,丟的可不僅是韓木呂的連,還有他蔡京的臉。


    不過好在經過韓木呂這麽一說,戶部的口子也算是打開了一條縫兒。


    蔡京麵色沉凝,接著對眾人道:“看來大多數人都覺得,不該讓中書、門下兩省的侍郎參與進來,此乃眾望所歸……”


    五個部都已經表了態,就剩你一個戶部了,也不用那麽在乎了。


    此乃大勢也!


    蔡京沉聲道:“既然如此,那就請禮部駁迴中書省的文書,拒不接受!”


    在場眾人紛紛一愣,轉頭望向了前方的王莽。


    王莽已經愣住了,驚醒後更是直接轉頭望向蔡京:“大人,禮部無權封還中書省的文書。”


    他也不傻,剛才那事兒能讓蔡京含糊過去,可如今這封還文書的事幹係太大,卻不能幹。


    “如何不能?”


    蔡京笑嗬嗬地道:“前有德宗年間劉宗伯封還詔書,後有光宗時張司馬封還中書詔令……”


    前輩們都這麽牛,到你這不能丟了份兒啊。


    王莽當然知道這些先例,真要說,他能比蔡京舉的例子還多。


    隻是這根本就不是一迴事兒。


    人家封還那是什麽情況?那是滿朝一心,共同抵抗昏君或者奸相的時候,封還的又是幹係極其重大的詔令,一旦施行下去,國將不國。


    那時候把詔書強行封還迴去叫義舉,會被所有人稱頌,青史留名,千古流芳。


    現在又是什麽時候?


    不過是一個會試副考官的人選的文書。


    要是禮部連這也越權給封還迴去,那他王莽也會青史留名,不過留下的是臭名,還有可能被按上一個亂臣賊子的稱號。


    “蔡大人。”


    王莽是打死也不會幹這事兒的,他梗著脖子道:“先賢有先賢的道理,如今自有如今的道理。”


    “禮部並無封還中書省文書之權,臣不敢越權,強行為之。”


    值房中的氣氛一時間變的凝重起來,寒風撞擊著窗戶,發出嗚嗚的唿嘯聲。


    這值房的窗戶該修修了,都快漏風了……有不少人發散著思維。


    但不管心中如何想,侍郎們麵上還是下意識放緩了唿吸,靜靜望著這一幕,大家都怕引火燒身。


    唯有禮部左侍郎司馬光開了口:“蔡大人,王宗伯說的也是實情,從前尚書省封還詔旨,乃先賢們身具勇力,胸懷大義,以穩重國家為先。”


    “如今後人既無先賢們的果敢,又不占大義,自然無法效仿先賢,行那等義舉了。”


    他這一說話,這裏的氣氛頓時更凝重起來。


    難不成整個禮部要和蔡大人這位尚書仆射明刀實槍地對峙起來?


    蔡京又瞥了司馬光一眼,值房中的氣氛壓抑的可怕。


    待這種壓抑的氣氛持續了片刻,蔡京才對王莽輕笑出聲:“原來其中還有這麽個原因,倒是本官才疏學淺了。”


    “既然如此,那接了這文書也無妨。”


    王莽頓了片刻,這才拱手道:“並非才學疏淺,而是大人心係會試,牽掛著萬萬千千的後進學子們,鄭重一些也是應當。”


    蔡京嗬嗬一笑,輕輕點了點頭。


    其他人望著這一幕,卻紛紛有些驚奇,隻有少數人能猜出蔡京的想法。


    敲打王莽,是警告他方才的騎牆行為,但又不能將雙方的關係搞得太僵,畢竟之後的會試,蔡京還要靠著禮部來配合,所以他才放低了身段,主動認了錯,顯得他更加禮賢下士。


    “但隻要接了中書省的文書,也就要讓中書和門下的四個侍郎參選春闈副考官了。”


    蔡京輕輕搖搖頭,望著在場的諸多侍郎:“諸位都是有真才實學的人,若真的公平競爭,想必也不遜色於另外四位侍郎。”


    六部侍郎們麵色平靜地望著蔡大人,顯然沒喝他這迷魂湯。


    蔡京皺著眉頭,又道:“隻是中書省的這文書來的蹊蹺,來的突然,本官也不知道後續會如何……”


    在場之人哪個不是人精,一下子明白了蔡京話中的深意。


    這是說,秦相可能會有暗箱操作,幕後交易啊!


    兵部右侍郎呂胤眉頭緊鎖:“蔡大人,朝廷選會試考官,向來都是秉公而行,即便是中書、門下兩省的侍郎,也應當遵循條例吧?”


    呂胤往年沒有任過會試的副考官,所以格外珍惜這次會試機會,而且早就開始做準備了。


    如今突然聽到什麽陰謀論,自然緊張的不行。


    工部左侍郎閻立德也皺眉道:“就算是中書、門下的侍郎要進來參選,那也不能直接把機會讓給他們。”


    尚書宇文愷馬上就要到致仕的年紀,而且對他也頗有期許,等老尚書退下來之後,他這個左侍郎是最有可能接任尚書之位的。


    若這次能任上副考官,他在朝中就有了一批門生,那接替尚書之位就十拿九穩了。


    “咱們尚書六部有十二個侍郎,他們中書門下一共才四個,就算爭不過我們,也很合理才對!”宋喬年朗聲開口道:“誰也不能說閑話!”


    鄧洵武也點點頭,頗為認可地開口道:“此事既為眾人所願,怎麽也不能失了公平二字!”


    “尚書六部人多,更是有諸多參與過會試的同僚,這要是選不中,才是最大的不公平……”


    在幾人的帶領下,值房內都快要群情激憤了。


    即便是沒說話的其他侍郎,也紛紛緊緊皺著眉頭。


    隻要有資格的,誰對這副考官之位沒有幾分想法?大家自然不願見中書省和門下省太過強勢。


    蔡京麵上也帶了幾分凝重,坦言道:“如今局勢不明,尚書六部自然要團結一心,不能讓副考官之位旁落他處。”


    “就算中書省的文書到了又如何?隻要六部的侍郎還有能力,就不能讓副考官的人選旁落他處!”


    “本官這就去奏請陛下,定然要慎重選擇副考官的人選。”


    這一刻,不少侍郎都想起了六部的前輩們從翰林院奪來副考官這項人選時候的付出和艱辛,心中紛紛多了幾分感懷。


    前人暴霜露、斬荊棘才換來的特權,怎能在我們這裏白白分享給別人呢??


    這麽一想,大家再看蔡京大人時自然順眼了幾分。


    嗯,不賴。


    蔡京這人,有事兒他是真上,竟然這就要去找皇帝陛下掰掰腕子。


    誰不知道秦相三天兩頭就紫微殿跑?人家和陛下的關係可近了!


    而且據小道消息,皇帝陛下對蔡大人似乎不是很友好。


    前景這麽差,蔡大人還要去蹚這趟渾水?這不就是入龍潭虎穴嗎……


    就在一眾侍郎暗暗擔憂的時候,隻聽蔡京又道:“當然,秦相可能另有想法,所以此行也不見得能有結果。”


    “但此事也不能放棄。”


    蔡京沉聲道:“六部前輩們的努力,不能就此付之東流。”


    “到時候還需要諸位大人的配合,隻要今年不讓他們選中,下一科他們的底氣就會弱很多。”


    “下一科再選不中,這些人就不好意思再提此事了。”


    “否則,今日被分走一個副考官,明日我六部就是下一個翰林院!”


    “諸位,捍衛六部,正在此時!靠的不是本官,而是在做的各位,六部的每一個人!”


    蔡京神色嚴肅,鄭重地站起身,望著諸多尚書、侍郎。


    突然,他微微欠身,向著在座的眾人行了一禮。


    一眾尚書,侍郎們一驚,急忙站起身來,值房中一下子響起一陣雜亂的椅子摩擦地麵聲。


    “蔡大人,怎能如此啊?”宋喬年焦急無比,直接搶上前去扶住了蔡京的胳膊。


    “蔡大人,六部是大家的六部,每個人都有義務,此事不能隻讓蔡大人一人承擔!”鄧洵武義正辭嚴地道。


    呂胤也握著拳頭道:“不錯,我輩應同心協力,萬不能讓這副考官之位被中書和門下奪了去……”


    蔡大人都這樣兒了,剩下的侍郎們不管是真心感動,還是虛情假意,紛紛為蔡大人叫著好。


    蔡京望著這一幕,感動非常,甚至眼底都泛起了淚花兒……


    不得不說,蔡大人能坐到尚書仆射的位子上,還是有些過人之處的。


    至少這說哭就哭的本事,很多人都學不來……很多男人都學不來。


    蔡京努力睜著雙目,似乎是讓眼底的朦朧不流出來,他用力地環視著在場的諸多尚書、侍郎,似乎是要記住每一個人的容貌。


    “諸位,我走了。”


    說完也不待其他,轉身就向著門外走去,其背影還帶著一種壯烈的氣氛,引得眾人紛紛一怔。


    “蔡大人!”宋喬年急忙跟上,其他人也迴過神,急忙跟上去。


    一行緋袍的大官從值房裏衝出,都嚇了走廊中的小吏一跳。


    他們一直送到尚書省衙門的門口,才在蔡京的極力要求下散開。


    一眾侍郎分開,都各迴各家,向著自家衙門走去。


    走在路上,蘇淩阿悄悄看了一眼前方的宇文愷,老尚書雖然人老,但體格一點也不弱,走起路來也是虎虎生風,不一會兒就甩開了他們兩個中年人。


    “唉?閻部堂,你說這蔡大人到底是啥意思啊?”蘇淩阿悄悄拉著閻立德的袖子,皺眉小聲問道。


    閻立德一怔,遠遠望了一眼老尚書的背影,這才壓低聲音道:“什麽什麽意思?蔡大人不是說的很有道理嗎?”


    “唉呀不是!”


    蘇淩阿急忙道:“你沒見他最後那樣兒?瞪著大眼,跟要吃了誰似的,太兇了……”


    “說的也是,我都嚇了一跳……”閻立德下意識就摸了摸胸口,仿佛同樣別扭的不行。


    實際上,蔡大人最後的壯烈表演確實有些畫蛇添足。


    可能是他年老了,又可能是太久沒用這招,導致功力有點退步。


    他自己以為的熱淚盈眶,實際上並沒有,至少除了他自己沒人看出來,眼淚有是有,但不多。


    所以,蔡大人想象中的,睜著眼睛強忍著不讓淚留下來的場景就變成了單純地瞪著大牛眼珠子,看著所有人。


    說是很震驚吧,根本沒有震驚的表情,說是怒目而視吧,也不太像……


    總之就是非常非常奇怪、非常別扭的一種感覺,讓人心裏瘮得慌,剛剛閻立德還以為蔡大人是中了邪,被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魘上了……聽說蔡大人身子骨兒比較虛,陽火不旺,這種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幸好這裏是皇城,天下龍氣匯聚之地,又有這麽多三品、兩品的大員在此,陽氣極重,不怕鎮不住什麽妖魔鬼怪,這給了閻立德極大的信心,才讓他沒當場跳起來跑路。


    而且除此之外,蔡京又說一會兒要進宮麵聖,這就更讓閻立德放心了。


    聖上乃是真命天子,真龍下凡,無論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在天子麵前這麽一照麵,應當都會灰飛煙滅……吧?


    正常鬼怪是不敢去見天子的,所以也就等於蔡大人不是被鬼怪上了身。


    相通了這一點,閻立德又覺得這樣編排蔡大人實在是太不應該了,即便是在心裏也有點不應該。


    一旁的蘇淩阿還在若有所思,自言自語。


    “你說是不是蔡大人快麵癱了?”


    蘇郎中摩挲著下巴,還在盡職盡責地推敲著蔡京的病情:“我聽說人一老了,就容易得這病,手眼歪斜,一個勁兒地淌涎水……”


    “唉?閻部堂?”他快走幾步追上閻立德:“你說蔡大人這是不是發病的前兆啊?”


    閻立德嘴角哆嗦了兩下,急忙板起臉,瞪了一眼一旁的蘇淩阿:“蔡大人也是為了咱們尚書六部去陛下那裏說情,怎麽能這麽在背後說他?”


    說完就快步向前走去。


    “唉?唉?閻部堂?你慢點啊?”


    蘇淩阿急忙追過去:“說這個有什麽錯?萬一蔡大人真有病,還能提前治一治呢!”


    “對了,閻部堂,你聽沒聽過扁鵲的事兒?這治病啊,就是不能病入膏肓,在病到肌理的時候就得開始用藥了……”


    正在蘇郎中向閻立德推銷他的治病理念的時候,蔡京也向著宮城的方向趕去。


    方才剛和一眾侍郎分開沒幾步,蔡大人就後悔了。


    早知道就披上件外套再往外走了,可當時在值房中隻顧著醞釀氣氛,哪還能想到這個?


    再說了,當時那麽壯烈的氣氛,臨走的時候拿上件大氅,也太破壞氣氛了。


    ‘仙民和呂材他們也沒遞過來……’


    蔡京心中暗暗腹誹,實際上那幾人也被蔡大人最後的表演嚇得三魂沒了兩魂,哪還想得住這個?


    如今已經深冬,京城中更是天寒地凍,萬物枯寂。


    蔡京走了幾步就有了打哆嗦的衝動,隻是被他強行忍下來了。


    不能迴去拿衣服,那就隻有快點趕到紫微殿,蹭一蹭皇帝陛下的暖閣了……


    紫微殿。


    近些日子李乾在東暖閣裏辦公批奏章,效率總是有點低下,總是被一些其他的事分心。


    李乾自然清楚這是什麽原因,所以今天就把武媚娘和呂雉留在了東暖閣,自己一個人又迴到了政事堂。


    還是批奏章比較重要,先整完了這些奏章,再去東暖閣躺一會兒吧。


    政事堂裏,僅有角落點著一盆炭火,炭火上方便是窗戶,此刻鑲著鏨花銅片的窗戶開了一條縫隙,保證著皇帝陛下寶貴的小命不受一氧化碳的威脅……


    但一陣又一陣的寒風也把炭盆中的熱量帶走了大半。


    李乾坐在桌案後,即便以他鍛煉了好幾個月的身體,此刻仍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一陣寒冷。


    但也正是這樣的寒冷,才能讓他不困,讓他全心全意地、盡快地批奏章,擺脫這種寒冷。


    什麽叫自律啊!(戰術後仰)


    李乾搓了搓微微發涼的手指頭,提起筆繼續寫,卻發現硯台中的朱墨已經開始發凍、僵硬了。


    “陛下……”老太監提著熱水壺,急忙給硯台裏加上水。


    李乾提筆,飽蘸朱墨,一邊批奏章,一邊用“天大寒,硯冰堅”這種勵誌的雞湯鼓勵自己。


    正當此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麵傳來:“陛下,尚書仆射蔡京大人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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