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單手插在褲袋中,緩緩轉身步出書房,打算到一樓廚房倒水喝,未料,在經過琴房時,意外聽見從裏頭傳來零零碎碎的琴聲和自言自語聲—「不對!不是這樣,他說過了,要維持手形,怎麽我老是彈到一半姿勢就走樣了呢!」


    接著是猛力拍打手的聲音,教聽的人都忍不住隱隱發痛。


    「真是笨手笨手笨手!怎麽老是記不住,這都是第幾次了啊!」


    唐棠懊惱又嬌軟的聲音透過未關好的門縫傳來,顯得格外清晰。


    「真是笨得無可救藥了,這麽簡單的東西,學了這麽久,還老是出錯,不行,再來一次,今天一定要把這段練會練熟,否則就不迴去了……」


    之後,一度寂靜的琴室再次響起彈琴演奏聲,隻是這迴比起先前流暢許久,不再斷斷續續,看來彈琴之人是下了非常大的苦心在練習。


    石駱珀難掩詫異,她竟然還在?難道她並不是隨口說說,而是真心想要跟他學琴的嗎?


    「又錯啦!不行不行,再重來一遍……」


    他安靜的站在門外,聽著她督促自己,反複重彈練習。


    不知在門外聽了多久,突然,琴聲突然消止,然後砰的一聲,似乎有什麽東西倒下,敲砸到琴架。


    他心一凜,下意識地擰起一雙俊眉,忙動手推開琴房門步進察看,就見她歪頭靠抵在琴架上熟睡的模樣。


    不過他並不感到意外,這些天她不但要幫他清掃屋子,還要抽空跟著他練琴,精神壓力和體力想必都緊繃到了極點。


    緩緩走向她,看著她酣睡的模樣,石駱珀的嘴角緩慢向上勾起一抹淺淡好看的弧度。


    「真是個笨蛋……」他刻意放輕音量低喃,冰冷的俊顏甚至隱隱透出以往所沒有的柔和神色。「練了這麽久,還是彈得錯誤百出,一點進步也沒有。」


    唐棠雖在睡夢中,卻似是有所覺,咕噥的響應,「西弗……別生氣,我真的很認真練習了……真的……」還抬起手在半空中敲彈,似是要證明自己所言不假。


    見狀,石駱珀清冷的黑眸不禁更加放柔。「閉嘴,睡你的吧,不開竅的笨蛋。」


    看她趴靠在琴架上那睡得極不舒服的模樣,他心頭微微一軟,動作輕柔的將她抱起,安置到一旁的長沙發上,並隨手抽來毯子替她蓋上。


    他凝視著她的睡顏,噙著稍微加深的笑意,搖搖頭道:「遲鈍的女人。」


    就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凝視著她的眼神,竟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小鳥在窗外枝頭雀躍的歌唱叫喚,宣告新的一日又來到。


    「唔……」充分睡了一覺,徹底養足精神的唐棠,慵懶的伸了個懶腰。「睡得真舒服。」


    這是她這些天來,睡得最好、最舒坦的一覺了。


    不過,她這是在哪兒?


    她翻坐起身,抱著身上的毯子,有些驚慌、茫然的張望著四周,在瞧見那架黑色平台鋼琴時,才終於鬆了口氣。


    琴房,對,她昨天好像練琴練到不小心睡著了,可是,是誰將她抱到沙發上睡的呢?會是他嗎?


    想到這裏,唐棠露出一抹憨笑,心裏泛起暖暖甜意。


    她就知道,他並不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那麽厭惡、排斥她的接近,那麽不喜歡她的存在,瞧,他這不就因為怕她著涼,親手為她蓋了毯子嗎?要是真不喜歡她,他大可理都不理她的。


    「嗬嗬……」把毯子拉高遮住臉,完全沉浸在暗喜之中的唐棠,沒有發現她腦中此刻所想著的男人,已悄然無聲地步進了琴室。


    「醒了?」石駱珀淡然的道,「醒了就把口水擦幹淨,你臉上都留有口水印了。」


    聞言,唐棠的小臉驀地爆紅,慌亂的拉下毯子,胡亂用袖子擦臉。「抱歉,那個……我昨晚不小心睡著了。」


    好糗喔,居然讓他看見她這麽邋遢的一麵,這樣會不會讓他誤以為她有睡覺習慣性流口水的問題啊?


    「我知道。」他瞥了她一眼,徑自步到鋼琴前,蓋上琴蓋,收拾昨晚她練琴後的零亂。


    「你知道?」她不由得有些錯愕驚異,他是怎麽知道的?但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你……不生氣嗎?」他怎麽沒教訓她不用心,居然在練琴時睡著?


    石駱珀停下整理琴譜的動作,緩緩轉身盯著她。「你很喜歡別人罵你嗎?還是你有一天不挨罵,就會覺得渾身不舒服的毛病?」如果是這樣,他不介意針對她昨日使用完他琴房未收拾的錯誤,狠狠飆訓她一頓。


    「不不不,我完全沒有這樣的毛病。」唐棠心急的擺手搖頭,她可不想破壞難得能與他和睦談天、和平共處的好機會。


    「既然如此,我又為何要浪費精力與口水來罵你,我來,是因為有事要跟你說。」他來到她麵前,盯著她的手指半晌,冷淡的開口,「明天……你不用過來了。」


    「啊!為什麽?」她焦急的瞠大眼追問,「是因為我練琴練到睡著嗎?可是你剛才明明說過不會生我的氣的,你……」


    石駱珀不耐的打斷道:「你的手指都腫了,即使過來也無法練琴,想學琴,等你完全休養好了再說。」


    「手指……腫了?」唐棠愣愣地看向手指,果然,因為過度練琴,雙手十指一片紅腫。


    「迴去後先冰敷,舒緩發炎腫脹的情形,隔天再熱敷,讓手部血管擴張,活絡血液循環,最後,要記得上藥。」他提醒道,就怕遲鈍的她不懂得照顧自己。


    「喔喔,好,唿……原來是這樣啊,害我嚇了一跳。」她輕拍著胸脯,終於鬆了口氣,接著她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如果明天不學琴,我們要做什麽呢?」


    這裏整理得差不多了,隻剩庭院那些花花草草還沒空弄,不練琴的話,他們空下的時間要幹什麽呢?


    「你想做什麽,你自己安排。」他跟她不過就是在學琴方麵有交集,私下她的任何一切都與他無關。


    「不如……」唐棠眼睛滴溜溜地一轉,忽然有了主意,極為興奮的提議道:「我們明天去湖邊釣魚野餐吧!」


    換來的卻是石駱珀極為冷淡的一瞥。「釣魚野餐?」


    不過他的反應完全滅不了她的熱情。「嗯,你在這裏住了兩年多,一定不曉得山上有座隱密的小湖吧?那裏風景超漂亮的,是我小時候來牧場玩時意外發現的秘密基地喔!」很少人知道這附近有那麽一個隱蔽的美麗湖泊,對她來說,好東西就是要跟好朋友一起分享。


    他嗤了一聲,冷笑的反問:「你為什麽覺得我會答應你參與這種無聊又莫名其妙的活動?」有時間,他寧願多看幾本醫學期刊,研究新發表的醫藥論文。


    「別這樣嘛,你一整天待在這棟空宅子裏,又不時常出去走走,長久下來很容易悶壞的。」


    而且對心理層麵來說也不好,不過這句話她可不敢真的說出來,她頓了一下,兩手交握,雙眼亮晶晶的望著他。「走啦走啦!就當是我拜托你了,難得這幾天天氣這麽好,我們明天就去野餐釣魚吧,我保證,那兒的風景一定不會令你失望的!」


    石駱珀冷冷掃了她一眼,沒有理會她,轉身步出琴房。


    「嘿,你去哪兒啊,你還沒答應我呢!西弗、西弗……」唐棠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急忙掀開毯子,跳下沙發追了出去。「求你了,明天就跟我去吧,不然、不然我就一直跟著你,直到你答應為止。」


    她嬌軟的懇求聲不斷傳來,他卻恍若未聞,他就不信她真能一直跟著他。


    最後,拗不過唐棠纏人的功力,石駱珀隔天還是硬被她拖出門了。


    穿過一大片紅楓樹林,走過一條布滿雜草、曲折隱密的羊腸小道,他們終於來到了目的地。


    石駱珀的心神完全被眼前那如夢幻的美景給吸引住了。


    翡翠碧綠的湖泊,座落在兩座連綿的山峰間,如鏡般平靜無波的湖麵,在陽光下熠熠折射出耀眼光彩,透澈的湖水,隱約可見其中幾條銀白魚兒自在的優遊著。


    一切,美得不可思議……「怎麽樣,很美吧?」唐棠提著餐籃,表情驕傲的走到他身邊。「我就說嘛,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他睨了她一眼,沒有答話。


    這個地方確實如她所說的美極了,是個能夠安靜放鬆、舒緩身心的好地方,但他卻不想告訴她實話,省得她太過自滿驕傲,得寸進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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