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


    年氏住的院子,靠王府的花園兒和內湖,本是十分秀麗的存在。然這邊,因為院落本在建設的時候放的少,顯得有些形單影隻。離得最近的有人住的院子,也是福晉的正院了。


    若有人敢大膽的往新人房中窺視,就會發現,她竟已經掀了本該是王爺動手的紅蓋頭,卸了華麗的冠冕,雖仍然端坐著,卻顯然輕鬆愜意不少。


    燭光映影下,姑娘秀麗嬌怯的麵龐,如一朵纖弱的百合,讓人忍不住心裏想要疼愛著對待。


    她這迴帶來了兩個陪嫁的丫頭,一個湄兒,一個洄兒,都替主子著急。湄兒見勸不動,隻得放低了聲音,辯解道:“主子,縱使是按照您說的,王爺一定不來......這也,這也不合規矩呀……萬一王府來了嫫嫫,看見了,稟告給王爺,您的威信也要受損。”


    那麵龐看上去異常嬌羞的年側福晉年姑娘,此時卻笑的沒心沒肺的:“傻丫頭。誰說王爺不會來了。咱們來王府,可不是來結仇的。端看王爺對待咱們院子裏頭,是個什麽態度了。”


    湄兒雖不是特別知道,卻也明白,自家姑娘來王府,本不是什麽心甘情願的。家裏姨娘雖然是妾侍出身,但姑娘明著說了許多迴了,自己並不願作妾的。現進了王府,似乎也還有些別的打算。心裏有些不安,但還是聽從吩咐,退到外間,嘴巴裏頭不吱聲了。


    年溯之諷刺地笑了笑,混不在意,想到當時正在房中臨摹筆貼,卻被額捏叫喚過去,一臉喜色的告訴她,她要進王府的時候,自己臉上那樣精彩的表情,就有些忍不住。


    她額捏是個蠢的,空有一副豔麗無雙的皮囊,卻不知下力氣提升自的地位。這麽多年,不僅沒兒子,也不知道再多養育些,連做任人拿捏的妾,也是甘之如飴。除了動不動給夫人上點眼藥之外,沒任何說得上的手段。如今年老色衰,還是個沒兒子的妾不說,還同意送自己親生的姑娘做皇家的妾侍,且引以為豪。


    皇家雖是最規矩的地方,又是最不規矩的地方。再低賤的女人,進了皇家,得了寵愛,誰也不在乎你之前的身份。皇家的規矩,卻又在於,妾侍上去,並不容易。


    雖說前麵順治爺差點廢了兩個皇後,但那是和莊太皇太後不對付的緣故。這王府裏頭,福晉是最沉穩的,因為除非她殺夫造反,毒害庶子,要不然自己染病而亡,否則沒人越的過去。


    她做了這麽多年姨娘養的姑娘,自然知道,姨娘遠不是表麵上那樣的風光。光說她一個兒子也沒有,中間掉過多少次,死過幾個孩子,就裏頭有無數的貓膩。女兒的婚嫁,自己半點做不得主。都是阿瑪直接和主母一說,就定下來。姨娘這裏知道的時候,說不定八字都已經合過一迴了。


    正經些的人家,她們這樣子的身份,就是上不得台麵。


    她想要做正妻。她想的厲害,比誰都要想。她知道,憑她自己的本事,嫁給哪個男人,他都不會寵妾滅妻。嫁給哪個男人,都有本事將他攏的死死的,再不看別人第二眼。唯獨對著雍王爺,這個她沒見過麵的男人,她知道,一定是不成的。


    不是她先知先覺,也不是她有孔明之才,能有未知之預。她知道自己阿瑪和哥哥,對她的婚事雖霸道,看似不講道理,卻是實在非常聰明的人物。尤其是阿瑪,常常不避諱自己,說一些朝堂上的變動,說的十有*,都是相去不遠。這位雍王爺得他們兩人看重,那必定不是往個高位的王爺位,而是往上麵至尊的位置看去了。


    這麽一個如今在朝堂上不顯的人物,能做到在爭儲時隱忍克製,一點不顯山露水,本就是不輕易會被人左右的人。再加上,他明明對自己本身十分謹慎,卻做了皇子阿哥裏頭給妾侍抬側福晉的第一人,說明他對那位武側福晉,又不是一般的愛重信任。


    有這樣的杆子立在前麵,她再怎麽使盡了渾身解數,先不說能不能成功,就是成功得了寵愛,還是落的靠後。畢竟人家有兩個親生子,一對還是難得的龍鳳。


    要是真如阿瑪哥哥所見,這位登上大寶,自己除了地位尊貴些,做的一樣是宅門裏頭那些妻妾相爭的雜事。不過是,這皇家,是這世上最大的宅門兒罷了。


    她並不是不愛這樣的爭權奪利的事情。她比她的姐姐們更聰明,比她那溫柔又愚蠢的娘親也更懂得如何修飾調養自己。但她不滿足於現在那樣低的位置上一步一步艱辛卓絕地往上爬。後院裏頭,她一定要站在最高的位置上,不向任何人低頭。她不在乎可能進宮會得的高貴的身份,她要自己,做自己男人的第一人。


    今日她已經感受到了,府裏頭對她的態度。若雍王爺想要看在年家的份上,好好寵她,給她一份或真或假的情意,她也不是不能順勢而為,將那些假情變作真。如今看樣子,這位是隻想給她麵子上的尊榮了,那麽,她也得為自己的未來考慮才是。


    想到那個人......她感覺心裏頭,終於現了一絲酸苦。


    若不是自己身份低微,年家其他女孩子又上不得台麵,她早與他雙宿雙飛,又何至於要為現今之局麵苦苦籌謀……


    第二日早晨,年溯之終於第一迴,見著了這個前程遠大的王爺,自己現今名義上的天,她的夫君。


    憑心而論,長相倒算是清俊。就是或有些為了儲位太過操勞,臉頰上出了一些細小的紋路,顯得有些滄桑了。


    他看了自己一眼,點頭溫和道:“我知你並不願入府。”


    年溯之大吃一驚,本準備規規矩矩問個安,一下子呆在當場。


    難道是試探?不會。她有什麽好被刺探的東西呢?年輕美貌的姑娘,尤其又是自己被親賜的側福晉,想要無情以對,睡上一睡,也是輕鬆的很。他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又聽見那低沉的聲音輕輕道:“爺知你進府是迫不得已,你不需知曉爺從哪裏知道的。爺不知你想跟了誰,隻一點,你家裏想讓你呆著,爺也隻能讓你先呆著。隻要能忍兩年,未來爺以妹子之禮嫁你。”


    年溯之一下子茫然失措,卻又萬分驚訝,等了好一會兒,才恍然迴過神來,點頭道:“妾身如今還是王爺的側福晉,王爺想如何安排,妾身沒一句二話。”心下震動。難道他對自己府上的動向一清二楚?


    胤禛見這女子雖看著弱不禁風,不像是個明事理的,卻如此上道,知道輕重。不枉自己費心與她分說解釋,聲音更柔和了幾分:“你平日裏,過的舒心自在就好,府裏頭,想做什麽,都不會拘束著。王府裏頭若是受了什麽虧待,直接與爺分說,不會讓你受苦。”


    這樣的話說出來,讓年溯之一陣恍惚。就好像一個溫柔的男子,在與他最寵愛的女子保證似的。


    不由做出受寵若驚的表情來,爽快應了是。


    今日的見禮,大家都是早早早早地到了正院。西院那邊王爺的人守的緊,昨晚的情形,是什麽也沒打聽出來。聽說王爺一早要一起過來,又說這女子十分美貌,眼見是十分寵愛。下麵幾個格格就有偷偷覷著武雪儀,想看她難得的失態的。


    當年武側福晉進府,可也是撈到了與王爺一起的待遇呢。


    武雪儀卻讓他們失望了。原先,連接旨的時候都是醋意滿滿,今日不知吃錯了什麽藥,見到年氏那樣一個羞澀的美人兒的時候,竟沒有鬧騰起來。雖臉上明晃晃有些不耐,畢竟沒有明著嗆聲爭起來。


    年溯之笑的分外親熱,主動拉了武雪儀的手行了平禮,又親近道:“王爺說,武姐姐是於繪畫有些道行的人物,又得武大人幼時指點。妹妹家裏,阿瑪哥哥都不擅繪畫,額捏也少有訓練。還望武姐姐日後賜教。”


    武雪儀挑挑眉毛,應了好,既不冷淡,也不巴結,像是和個陌生的女人攀談似的。


    年溯之也不介意的樣子,受了姬妾們的禮,因最近正籌備大格格的婚事,正院十分忙亂,便讓她們早些都散了。


    大格格按照現在的記法,年紀都快雙十了,實際還沒到十七而已。之所以拖到現在還不出閣,不過是因為皇家的公主帶的頭。皇家的姑娘們,活下的異常之少。康熙爺的親生姑娘,前麵嫁出去的隻有三個,餘下的,不是沒養到成年,就是生下來就夭折了。就因為這樣,宮裏活下來的,基本都是養的越大越難得,公主們的額捏往往懇請多留幾年。多數都是出蒙撫蒙的,不多留幾年,之後總是一輩子見不到的。


    王府裏頭的格格們,也是隨了這股子風氣的。反正有地位有身份,留的晚了,難道還怕婆家埋怨?


    李氏就是求了胤禛,讓大格格多留兩年,再嫁到那拉家裏去。大格格這麽個性子,這兩年在李氏的培養下,算是緩過來一些,不至於天真爛漫,心事純白如紙。府上能出去的請宴,也求了福晉帶著。她們雖是不對付,福晉也不想讓家裏捉一個懵懵懂懂的姑娘迴去,留下笑料不說,自己親姑娘的名聲也連帶著要受累。


    李氏也就順勢留了下來,而武雪儀則並沒有那麽主動。她今日恍惚,純粹是因為沒睡醒,還有點起床氣。結果到了半道兒上,卻見一個紅衣裳的美人兒,俏生生站在那裏,像是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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