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雪儀頭痛,自然有人比她更頭痛的。


    東院裏這時候氣氛沉寂。所有人做事都端著小心,生怕自己一個不當心發出大的聲響來,惹了側福晉的不快,被無端端罰了去。因此都不敢往房裏湊,四散在院子裏各下忙活著。


    李氏這會兒已經哄了小祖宗午睡。大格格不常出門兒,早晨來她房裏說了一會子話,吃了一盞燕窩盅,仍迴屋子看書籍去了。


    想到自己姑娘,李氏搖搖頭。也不知自己家裏的精明是否在自個兒身上用光了,父親不是個省心的主兒,做事情還要自己這個閨女來幫他拾掇尾巴,如今自己的閨女又是個三不管悠閑渡日,就是個普通姑娘家的腦子,也不會像她半點心思也沒有。


    少不得自己幫她籌謀未來的婚事。


    弘昀身子弱,此時雖已經進外書房讀書,卻也不敢如何真的訓練他,每日用工不過一二個時辰,就得迴房休憩。自己這個兒子實在是生產的時候虧了他,由不得自己多迴護照顧些。看他那個身子骨,也就隻能將養著,不敢將別的心思花在他身上。


    小兒子周歲還沒滿,更是看不出好歹,萬幸是個壯實的,不過……


    李氏的頭愈發的痛了。


    這兩年在府裏,福晉雖然是說一不二的,可從來沒有真正在自己這裏掙到過場子。貝勒爺對自己如何,所有人都看在眼裏。不敢說因此對福晉不敬,有些事情幫著自己這邊通通口風還是做的到的。若是惹了自己不快,自己一兩句話,就能將這些下麵伺候的差事給掇嘍。


    李氏雖得意於這個,如今心裏卻並不暢快。自己年齡漸長,雖依舊美貌,到底不夠幾年前一掐就能滴出水兒來(好汙……),叫貝勒爺稀罕的是新鮮的小姑娘。孩子雖是府裏獨占的份兒,難保其他新人不會後來居上。


    如今這個武格格這麽快就有了,若生下來,自己的孩子可再也算不得府裏的金貴寶貝。之前見過麵,長的好,看體格兒也是個好生養的,最緊要的是看著精明,必定不像伊氏那樣好擺弄……


    更何況,自己的身子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太醫也好,外邊家裏的名醫章大夫也好,都說恐怕未來子女艱難了……也不知是自然如此,還是有誰的手筆在其中。叫最精幹的柳黃去查,也並沒有什麽端倪叫露出來。


    實在想的不耐煩,也不管頭痛,起身披了衣裳叫:“石青,給武格格的賀喜收拾出來了沒有?”


    隔了一層簾子,石青緊肅著一張臉趕忙在外麵迴道:“收拾出來了,側福晉還需要過目?都是您親自對了單子的。已經差人往南院送去了。”


    李氏點點頭,“嗯”了一聲。原先想自己再閱一遍,不知怎麽地又沒了興致。想到單子裏有一個什麽玉雕的送子觀音,雖玉質一般,難得的是雕工細膩又溫和,觀音的眉目也慈和。意興闌珊地往外道:“算啦,你去吧。我是再想沾喜氣,也不願往那身份低下的人的麵兒上湊。出去吧,我要安安生生睡一會兒。有什麽事兒不是大不了的,用晚飯的時候再來迴。”


    石青長長的應了一聲,出去把門扣上,心裏直歎氣。


    這位側福晉,實在是個厲害人物。自己從開府就跟著在東院兒了,一路看著側福晉地位水漲船高,到現在府裏提到無人不羨慕緊肅。看著弱不禁風,實際上,心眼兒都放在肚子裏。也就在院子裏,能不端著自個兒,稍稍地那麽放肆兩迴。丫頭們倒都看在眼裏。


    石青出了院兒門,迴想起上一年清明,還和石綠聊過此事,當時石綠喝了點小酒,也不管議論主子犯不犯忌諱,微醺著道:“……雖丫頭們這時候遭殃,咱還是巴望著,側福晉能平平順順。若發個脾氣,側福晉就能恢複,那受點小罪又算個什麽呢。主子出頭有臉麵,咱們做奴才的才正真活的像個人。”


    後來石綠就嫁了南邊一個做生意的做二婚娘子,聽說那生意人的生意與貝勒爺手下還有些牽扯……當時府裏的丫鬟無不羨慕,都說石綠過上了少奶奶的生活、做了富貴鄉的閑人。


    也不知她如今如何了?石青停駐在原地,想著那人的輪廓,卻發現記憶已經開始模糊了……


    福晉現在是既歡喜,又心裏難受,還帶著一絲說不出道不明的深藏的怨恨。然而終究是讓李氏吃癟的感情走了上風,讓她趕忙做足了姿態,甚至親自去了南院看了武雪儀,帶了吃的(當然彼此都知道不太會去碰)、一些金銀綢緞。又拉住武雪儀的手絮絮叨叨了好久,無外乎武雪儀立了大功(?),她也很高興。


    武雪儀深深敬佩福晉的功力,要不是自己偶然捕捉到福晉說話的時候眼底的一抹異樣,都以為她是真心高興。這樣的主子在府裏坐鎮,既讓人安心,又讓人害怕。


    一時間南院真是熱鬧非凡。


    直到有一迴胤禛興起白日進南院,看見宋氏、鈕祜祿、耿氏,甚至偏安後院的張氏都圍坐在武雪儀的床邊嘰嘰喳喳的時候,黑了臉把一群人都趕走了,才叫南院安靜了一段時日。


    你說怎麽這麽巧?嗬嗬。


    這幫姑娘留在南院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偶遇四大爺嘛~


    這日武雪儀實在無聊,挺著已經五個多月的肚子,一左一右錦西攙扶著、彩屏殿後,往府裏的桃林走。府裏種了很小的一片兒的碧桃,淺紅色的花瓣兒如今開的正是旺盛。武雪儀找了遊廊上的一個位置坐了,一邊看花兒一邊自己思量。


    武姑娘曆史上是沒有孩子的,這個武雪儀穿來的時候就清楚地知道。否則,也不會死後才追封為妃,估計是連生了孩子再死去的也沒有。自己一到貝勒府就懷上,除了穿的緣故,是不是和那莫名其妙的水有很大的關係?


    否則,怎麽解釋自己懷孕以來的各種反應?


    自己依照原先的計劃,每天喝大量的不明來源的“手指水”。不敢多喝,怕身體突然有嚴重反應,也怕水哪天突然就沒了。結果不僅早早懷孕了,皮膚反而更加光滑白皙了,什麽妊娠紋、妊娠斑之類的玩意兒,通通沒有。雖然剛開始吐的那叫一個日月無光(……),但居然也沒瘦下去(當然也沒怎麽肥,本來就已經豐腴了,再胖還了得)。


    懷到3個月上,更加愛吃酸了。每日盡吃些醃的味道很重的蜜餞、醃菜。大廚房知道好歹,每日按照武雪儀的吩咐,也不敢加太重的醋和醬料,怕吃傷了武格格腸胃。


    就因為吃,武雪儀又沮喪的哭了……那迴還一邊哭一邊衝著四大爺輕聲嚷嚷:“雖府裏的果子都是好的,妾就是想李子,沒熟透的酸李子……555555……妾夢裏都是李子咬下來,滿臉的汁水兒的樣子……555555……嗝-------”輕輕打了一個哭嗝,不好意思了,往四大爺胸口一埋臉,噘嘴道:“爺不讓妾吃李子……妾……妾就不活了……”


    春日裏哪來的李子呢?想到四大爺當時臉上的那種恨得牙根直癢癢的表情,武雪儀看著花兒“噗嗤”自己笑了出來。實在是人家爺沒辦法和她計較,孕婦有些想吃的東西,可不再正常不過?因而終究陪了武雪儀好一會兒,讓大廚房那日的晚膳多做了幾道酸爽開胃的菜,稍微加了一點重料,連威嚇帶哄勸,總算把武雪儀收拾消停了。


    其實武雪儀也不是真的完全在做戲,想吃李子是真的,流口水也是真的,隻不過沒有因此不想活而已……自己年紀不算最小,要不趁著還嫩多撒腳撒癡讓四大爺下意識記住,覺得自己就是愛嬌使性子,受不得委屈,平日裏多疼寵些,等到大了,這番做派做出來就有些不好使了(想想甄嬛裏邊兒的二齊娘娘)。


    更要不得的,是人家四大爺把自己當成溫柔善良、賢惠體貼的……那是福晉要達成的人設,可千萬別往她武雪儀身上扯啊。這樣的設定,以後讓你受委屈的地方多著呢。


    正笑著想呢,結果就看見前麵一個小姑娘牽著一個小小的人兒往這邊來了,一看,這是往東院兒方向走的。那這兩人是誰,可就唿之欲出了。倆人身條都不高,看著就像是漫畫裏的q版姐姐帶弟弟,萌炸了。武雪儀來了貝勒府,也沒細細瞧過他們,他們瞅著武雪儀也眼生的很。


    武雪儀看小姑娘穿著一件桃紅色的袍子,頭上也帶著粉色的花兒,和這桃林相映,越發顯得皮膚白嫩,身姿細弱,看著有趣,又見那小阿哥弘昀穿著一件藏藍色的小褂子,戴著瓜皮小帽兒,長的瘦矮,一雙眼睛有些渾濁,此時正充滿好奇瞪著武雪儀,心裏不禁有些憐愛。


    於是起身道:“這是大格格和二阿哥吧?奴婢武氏,是去年年末進府的,如今住在南院裏,想是阿哥格格見得不多,並不認得。”瞅著大格格,又道:“阿哥格格是要迴東院?”


    大格格應了一聲“是”,顯見的是知道了她身份,卻不知道如何稱唿,因而幹脆閉口不言,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身後怎麽沒有嬤嬤們跟著,幫助一迴。而弘昀則出聲看著武雪儀的肚子,好奇道:“您是不是有了小弟弟呀?”


    武雪儀黑線……我是女的,沒有小弟弟……一臉好笑道:“肚子裏呀?是啊,是給阿哥添的,也不知道是弟弟還是妹妹呢。”


    弘昀正欲說話,突然旁邊小道上一個嬤嬤小跑著就氣喘籲籲出來了,看到弘昀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哎呦我的好格格,您要接二阿哥,得跟奴婢知會一聲。奴婢還以為丟了阿哥,路上遇見寶月,才知道是您給直接帶走了。”


    還不等大格格接話,就抬頭看見了桃花樹後的武雪儀,瞬間眼睛裏有些警惕,福一福道:“請武格格安呐。李側福晉等著大格格和二阿哥迴去,還望格格恕罪。”說完,一手抱起弘昀,一手拉著大格格,就直往東院路上行去。就看見大格格欲言又止了一下,頭也不迴跟著嬤嬤走了。弘昀則是跟嬤嬤說話,武雪儀離的遠了,還能聽到“正問著肚子”等語,估計是那嬤嬤問他和自己說了什麽。


    彩屏很是不以為然的“嘁”了一聲,道:“格格你看汪嬤嬤那輕狂的樣子,平日裏管束阿哥格格,比親瑪嬤還嚴厲些,偏聽人說李側福晉對她讚賞有加。也不知這幅樣子,哪裏叫人李側福晉看入了眼睛裏。”


    武雪儀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麵上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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