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夢——


    夕陽的餘暉低透小窗,閃現一線光明。知了的叫聲穿透窗紗,吵得柳長亭心神不定。


    他倚在窗欞上,看著窗外的落紅,一陣又一陣,備覺慵懶和困倦。


    自從和翊王交換了身份,柳長亭一改往日的作風,開始學著翊王,過起深居簡出過著清幽的日子。


    隻不過,對於屋內的文房四寶、棋盤和茶壺,他多少有點無力招架。


    偶爾半夜出去偷些酒迴來喝,成了他偽裝生活中唯一的樂趣。


    一個輕柔的敲門聲響起,一個更加溫柔的聲音說道:「殿下,我是芳儀!」


    怎麽又是她?


    柳長亭無聲地歎了口氣。


    他的確喜歡花芳儀,正因如此,才會不知該如何麵對她。


    可敲門聲不肯放過他,柳長亭還是打開了房門。


    門外燭火熒熒,花芳儀罕見的身著一襲輕薄的紅裙,緊緊包著她纖細婀娜的身姿,嬌媚的站在門口。


    她捧著托盤,上麵放了一壺酒、兩個酒杯、還有幾個小菜。


    「你有什麽事?」柳長亭學著翊王的口氣,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


    「就知道殿下還沒睡,所以想來和你說說話。」花芳儀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與他四目相對時嫣然一笑,柳長亭立刻把頭扭向一邊。


    這一個晃神,就讓花芳儀鑽了空子,走了進來。


    人既然已經進來了,柳長亭也不好將她趕走,隻能無奈關上了房門,卻在心中暗暗告誡自己,說多錯多,一定要謹言慎行!


    迴頭時,花芳儀已款款坐在矮桌旁,桌上酒菜都已備齊,她正在為自己的酒盅裏斟酒。看來,不應付一下,她今日是不會放過自己的。


    溫暖的屋內明燈錯落、香煙嫋嫋,二人圍桌相對而坐。


    「殿下別多想,我隻是恰好做了幾道您愛吃的菜,所以想過來讓您常常,順便喝一杯。」花芳儀一隻手支著腦袋,一隻手舉著酒杯,眉眼間充滿魅惑。


    柳長亭覺得心都要跳出來了,他什麽都沒說,拿起杯子一飲而盡。.


    「多謝殿下賞臉,這是我親手為您釀的酒,再喝一杯吧。」花芳儀又為他斟滿一杯酒,眼中閃爍著喜悅的光。


    柳長亭覺得她今日有些奇怪,卻還是不敢開口詢問。


    就這樣,她斟酒一杯,他就喝光一杯。


    直到一壇酒見了底,他才不得不按住花芳儀倒酒的手:「你到底怎麽了?」


    「沒什麽。這輩子能遇見你,是我最幸運的事。可惜我無法走到你心裏卻,也是我最大的不幸……」


    三杯酒下肚,花芳儀白皙的雙頰已泛起紅暈。秋波流慧的眸中,已染上一層水霧,就連說話的聲音,也有些發抖。


    原來她是在埋怨自己不告而別!


    「抱歉,這件事太突然,我也沒有準備好。」柳長亭低低地說了一句,仰頭又飲盡一杯。


    花芳儀緩緩搖晃著手中的杯子,動情道:「殿下,我平時是愛使小性兒,可我今天是真心為您高興。我知道,你為了這一天等待太久,付出太多。我真心希望,終有一日,你的夢想都能實現,身邊還有心愛的女子相伴……」


    柳長亭深深地看著她,她的癡情、她的嫵媚、她對愛情的執著,無一不是動人的。


    然而,這份動人卻隻屬於另一個男人。


    柳長亭心底竟泛起濃濃的醋意,他猛灌了三杯酒,才壓下那些傷不了台麵的想法。


    花芳儀提起酒壺又為他斟了一杯,眼中滿盛著深情和不舍:「相見時難別亦難。有時候,不經意的一別……就可能是永遠。再相見時,怕是早已物是人


    非……」


    說完,她再次自斟自飲一杯,卻不小心嗆了一口。猛烈的咳嗽聲將眼中的淚水,也逼了出來。


    花芳儀不願讓翊王看到自己的失態,便連忙轉過身去,用咳嗽聲掩蓋微弱的啜泣聲。


    一條雪白的絲帕送到她麵前。


    花芳儀順著絲帕緩緩抬頭,在柳長亭溫暖的眸中,看到了自己哭泣的臉。


    她連忙拿過帕子,擦拭著臉,怎奈淚如同斷線的珠子般滾下來,止也止不住。


    柳長亭心有不忍,隻好輕聲安撫:「我會快去快迴的。」


    花芳儀再也受不住,她撲到他懷中,顫聲道:「殿下,往後的日子,您千萬要照顧好自己!不管我身在何處,我的心都在您這裏,這您是知道的……」


    柳長亭低垂著眼眸,沒有說話,一時間千頭萬緒,卻不知道該如何迴答。


    他想要推開花芳儀,可一看到她瑟瑟發抖的後背,和滾滾而下的熱淚,也隻好作罷。


    淚如烈酒般灼燒著花芳儀的眼,她緊緊抱著柳長亭,肆意釋放著自己的情緒。


    許久許久,她才努力平息了情緒。


    她抬起頭癡癡的瞧著柳長亭,呢喃道:「殿下,你我相識這麽多年,芳儀從來沒有求過您什麽。如今我隻有一事相求,請殿下不要拒絕……可好?」


    「你說吧……」她的體溫靜靜地流淌過來,柳長亭無法再假裝下去。


    花芳儀緩緩伸過手,握住了他的手,羞澀地咬住下唇:「一次,就這一次,我想留下來……和你在一起……」


    柳長亭身子一僵,臉上的顏色由白轉紅,眉頭也漸漸鎖在了一起。


    見他久久不語,花芳儀緩緩仰起頭,哀婉的問道:「殿下,芳儀不求你愛我,不求此生還能嫁與你為妻。隻求能與你一夜纏綿,便此生無憾!難道這……你都不肯嗎?」


    迎著她幽怨的目光,柳長亭的眼神黯了黯,臉上帶上一絲落寞:「我不是聖人,你的心意我都懂,請原諒我無法迴應。我關心你、尊敬你,就無法用一晌貪歡來敷衍你。」


    這是柳長亭想對她說的話。他一輩子遇到過無數的女人,唯有眼前這個女子,他視若珍寶,連唿吸和目光都不敢玷汙她半分。


    這番話不出意料,花芳儀淒涼地笑了笑,熱淚隨之滑出眼眶。


    她不再乞求,也不再奢望,而是緩緩俯下身去,將頭枕在他的雙腿上,輕聲呢喃著:「那今夜……就讓我這樣睡在你懷裏,好不好?」


    柳長亭深深吸了口氣,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半晌,才輕歎道:「好,我就在這裏陪著你。」


    燭影搖紅,風聲響動。


    濃烈的酒意湧上頭,花芳儀趴在柳長亭的腿上,嗅著他身上淡淡的幽香,慢慢的睡去,做了一場有關風花雪月的美夢……


    ——入宮——


    小雨一直下個不停,一串串雨滴順著屋簷落下,如珍珠般結在樹葉上。


    夕陽墜下,明月高懸。


    今晚的瀟湘別館,一改往日的寧靜,就連一直飄香四溢的酒味,也淡了許多。


    緊鎖的大門,將所有酒客都拒之門外。別館內,花芳儀有條不紊的,做著最後的安排,將釀酒的秘方和別館的管理權,全部交給了二掌櫃。


    交代完一切,她又覺得不放心,便帶著十幾壇美酒,拜訪了對麵的莊樓。得知了她的處境和難處,慕容軍師不計前嫌的應承下來:


    若別館出了事,馬幫一定會挺身相幫!


    雖然花芳儀和鹿寧有些許過節,她還是願意相信,慕容軍師這位忠厚長者。


    等她安排好一切,托著疲憊的身子迴房的時


    候,已是明月高懸。


    花芳儀顧不得休息,她推開窗子,遙望懸掛在夜空上的新月,雙手合在胸前,對月細語祝禱。微微的寒風,吹起她身上盈盈纖柔的裙帶。


    一陣馬蹄聲揚起一片雨水迎風奔來,在瀟湘別館門前急停。


    阮浪飛身跳下馬背,卻在門前駐足。他身後的衙役剛要去敲門,卻被他抬手製止。


    他站在樓下,遙望著窗前的女子出神,眼神中一時湧現出太多的情緒,有驚豔、有歡喜、更有不舍。


    衙役們站在他身後,順著他的目光瞧去,遠遠的瞧見一位仙女在拜月,所有人不由得看得癡了。


    時間似乎靜止了,也不知等了多久,花芳儀眸光微微一轉,瞧見下麵癡癡瞧著自己的衙役,不由得一怔。抓著窗欞的手指一用力,險些將其折斷。


    阮浪收迴目光,此時的他縱有萬般不舍,也知道皇命難違。


    他向花芳儀一拱手,沉聲道:「芳儀姑娘,準備好了嗎?我來接你入宮!」


    花芳儀輕輕咬著唇,緊緊凝視他,良久良久,才輕聲道:「請阮大人稍等,我這便下去,隨你入宮去。」


    說罷,她緩緩關上了窗子,便轉過身來,細細看著翊王的房間,試圖將這裏的每一寸都記在腦中。


    柳長亭還在昏睡中,花芳儀款步走到書案前,從袖中拿出一封信,整齊的放在桌上,才戀戀不舍的推門離去。


    別館中的小廝,都默不作聲、齊刷刷的將花芳儀送到門外,看著她提著裙擺,翩然鑽進馬車中。


    大家想要衝過去與她告別,卻害怕禦守司的驅趕,隻能站在台階上,含著熱淚向花芳儀揮手告別。


    每個人都心如明鏡:但凡進入那紅牆中的女子,怕是此生,都沒有再出來的機會了,這一別,或許就是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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