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


    玉兒摸索到燕榮的臉,用盡全部力氣地喃喃著:「官人,你說的那些關於未來的話,我一直都記得……可那是我奢望而不敢求的生活啊……


    十八年前的那場滅頂之災,重重的壓著我,讓我義無反顧的,踏上了複仇之路。可遇到你實在太美好了,我貪戀你的溫柔和善良,卻舍不得放手……」


    聽著玉兒的表白,往昔的一幕幕在眼前掠過,無論是爭吵還是歡笑,在這一刻,都是那麽的彌足珍貴。


    燕榮癡癡的奢望著,這一切都是玉兒在騙自己。下一刻,她會高傲的站起身來,宣布自己的勝利,哪怕隻是冷嘲熱諷幾句,燕榮也會覺得滿心歡喜。


    玉兒緩緩閉上眼,氣息越來越微弱:「官人,如果……有來世……我會……一直陪你到老……這輩子……我們終究是錯過了……求你,好好照顧卿兒……他是我……對你……全部的愛……」


    話還未說完,玉兒猝然咽下最後一口氣,無力的手從燕榮臉龐掉落。


    「玉兒!」


    燕榮撕心裂肺的痛唿著,拚命搓著她的手心,試圖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漸漸冰涼的身體。


    可惜懷中的人兒,緊緊閉著雙眼,好似在沉睡。


    一縷芳魂卻飄然遠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燕榮眼中的淚水越積越多,他猛地低下頭,伏在玉兒的屍身上,像個孩子一樣,放聲痛哭起來……


    夜那麽靜,靜的讓人有點想哭。明月那麽蒼白,蒼白得有點無力。事實那麽殘酷,殘酷得讓人滿目悲愴。


    也不知哭了多久,燕榮用自己的衣衫,仔細的裹好玉兒的身體,又拿出帕子,輕輕擦去她臉上的血跡。


    然後他小心翼翼的抱起玉兒冰涼的身體,緩緩站起來,一步一步、小心翼翼魂落魄的往家走去,口中卻不住的喃喃道:


    「玉兒,我帶你迴家去……」


    冰涼的月色,將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安靜的巷子裏,隻有燕榮狼狽而悲痛的腳步聲。


    燕榮茫然的將玉兒的屍身帶迴家中,小心平放在二人共眠的床上。


    他拉過錦被,輕輕蓋在玉兒的身上,好似在哄她睡覺一般。


    沙漏裏的沙子,緩緩的流逝著。


    燕榮枯坐在床邊,呆望著床上的女子,眉宇間凝結著濃濃的悲痛與懊悔。平日裏顧盼生輝的雙眸,也茫然無神得模糊成一片。


    他緊緊握住玉兒的手,眉毛擰作一團,身體因為強忍痛苦而抖得厲害。


    另一隻手輕輕撥開,胡亂貼在玉兒額頭上的碎發,沙啞的聲音緩緩響起:


    「你放心,我會保護好卿兒,絕不讓他受到傷害,更不會把你交給皇上!你活著的時候,我未能娶你過門,可我心中早已認定了你,你就是我的妻子!」


    外麵想起了三更的鍾聲,不知不覺間,他已消失了一個時辰。是時候該迴去交差了!


    燕榮輕輕撫摸著玉兒冰涼的麵,輕柔的放下帷幔,才踉蹌的站起身來,依依不舍的轉身離開。


    從家門到大內的一路上,他的心情比步伐還要沉重。


    因為他來不及去迴味與玉兒的過往,他必須要快速編出一個,讓渝帝能夠信服的理由——自己明明占了上風,最後是如何讓刺客逃脫的?!


    因為這涉及到天子的安慰,可不是一句失職就能化解的。


    稍有不慎,就是滅九族的重罪。


    燕榮從小跟著父親上戰場,早已看慣生死。他不怕死,更不怕被玉兒連累。可他不能牽連翊王,更不忍自己剛出生的幼子,同時失去雙親。


    一路上,他神色緊張


    ,在腦中一遍遍,完善著故事的各種細節。


    可臨到宮門前,他又突然有些沒把握了:渝帝如此精明,他怎會輕易放過,險些殺了自己的刺客呢!


    燕榮搔了搔頭皮,不停懊惱的歎著氣,此時此刻,他多希望翊王能在身邊,幫著自己出謀劃策。他知道翊王能想出一條兩全的妙計!


    可恨自己武藝超群,可在計謀上卻資質平庸!


    時間不等人!還未等燕榮想到萬全之策,人已站在了宣德門外。


    天子遇刺,這可是天大的事!


    上百名金甲衛舉著火把,整齊的站在門口,每個人都神情嚴肅、嚴以待陣。


    看到燕榮迴來,正在整頓人馬的副將立刻走過來:「統領大人,怎麽樣?刺客追到了嗎?」


    燕榮故意皺起眉頭歎了口氣,沉聲說道:「那刺客伸手了得,連我都沒能追上!對了,這麽多人站這兒幹嘛?」


    副將四下看了看,湊過去低聲說道:「您剛走,皇上就命令封城,並讓我們全城搜捕可疑人物!方才阮大人已帶著禦守司的人,把紫微城裏搜查個遍了!」


    燕榮的臉色有些緊繃,卻強裝鎮定:「莫非皇上懷疑刺客還有同夥?」


    副將神色凝重,認真地分析道:「刺殺天子上這種事,如果不是事先策劃好,有人能夠裏外接應,一個人是很難做到的!」


    「去吧,搜查仔細點,我去向皇上迴話!」燕榮拍了拍他肩膀,敷衍地說了一句,便轉身離去。


    他一邊走向宣德殿,一邊整理腦中的思路,和自己的情緒。


    他必須要讓自己看起來和平常別無二致,這樣才能沉著應對皇上的問詢。


    殿內燭火通明,氣氛卻異常壓抑。


    渝帝臉色鐵青的坐在羅漢榻上,阮浪帶著幾名禦守司的衙役,一語不發的端立在一旁。


    所有人的目光,誰都聚焦在,地上一具黑衣人的屍體上。


    燕榮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他小心翼翼走過去,向皇上躬身拱手:「陛下。」


    渝帝抬起眼皮,冷冷盯著他,生氣的問道:「你方才去哪兒了?」


    燕榮心中有些慌亂,他深知自己編的故事,在渝帝的眼中一定是漏洞百出。


    可他無法將玉兒供出來。略一沉吟,他幹脆將心一橫:「迴皇上——」


    「啟稟陛下,燕統領逮捕這個刺客後,讓我們將死屍帶迴複命。他擔心還有其他同夥,便追出去查看了!」阮浪打斷燕榮的話,搶先一步說道。


    燕榮猛地一怔,狐疑的看向阮浪。


    他知道這是阮浪在幫自己,雖然他尚且不知阮浪的目的,可眼下卻替自己解決了難題。


    渝帝沉著臉看向阮浪:「刺客可還有其他同夥?」


    看來渝帝相信了阮浪的話。


    燕榮心中鬆了口氣,便順著阮浪的話說道:「請陛下降罪,臣未能找到其同夥。不過,臣已經安排金甲衛全城搜捕,如果她真有同夥,相信很快就能找到!」


    渝帝沒有說話,隻是站起身來,繞著屍體走了一圈。


    隨即,指著臉上幾道足以毀容的傷口,問道:「為何要刮花他們的臉?」


    燕榮和阮浪交換了個眼色,穩了穩心神,才解沉著地解釋道:「迴皇上,天太黑,方才臣與刺客纏鬥時,急於解開他的麵紗,不小心劃傷的。還請陛下責罰。」


    渝帝厭惡的看了死屍一眼,厲聲道:「阮浪,給朕查!一定要查出此人的身份!還有他為何要刺殺朕,又是如何潛入皇宮的!」


    阮浪拱手一揖,朗聲答道:「陛下放心!卑職一定竭盡全力徹查此事!」


    渝帝癱坐在羅漢榻


    上,支著腦袋長出了口氣,看樣子還對今晚的刺殺心有餘悸。他向二人輕輕擺手:「你們都退下吧,朕有些乏了!」


    阮浪讓禦守司的衙役,抬走了地上的屍體,他和燕榮向渝帝深深一揖,便輕手輕腳的退出門去。


    皇宮裏萬籟俱靜,隻有禦守司來迴巡邏的腳步聲。


    皎潔的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映在地上。二人抬頭望著即白的東方,心中總算鬆了口氣。


    「為何要幫我?」燕榮終於打破沉默,低聲問道。


    阮浪笑了一笑,漫不經心的說道:「且不說你和翊王,多次對我施以援手,就是你將我救出火場,我對你就無以為報了!」


    燕榮扯了扯嘴角,歎道:「何必放在心上,我那麽對你是拿你當朋友!」


    「我也是。」阮浪看著他爽朗一笑。


    二人並肩在紫微城中巡視,燕榮四下看了看,又問道:「那幾具屍體是誰?你從哪兒弄來的?」


    阮浪撓了撓鬢角,不以為意地說道:「詔獄中關了多少被世人遺忘的犯人,找幾個替死鬼並不是難事!」


    燕榮蹙起眉頭,低聲歎道:「為了自己開罪而殺了無辜的人,心裏總是有些不是滋味……」


    「別傻了!」


    阮浪將手搭在他肩膀上,冷冷一笑:詔獄中關押的人,沒有一個是完全無辜的!至少在皇上那裏,即便知道他們是無辜的,也斷然不會放過他們。所以,在詔獄裏麵受盡折磨而死,還不如這一刀來的痛快!」


    對於阮浪的說法,燕榮無法苟同,可他畢竟替自己解了圍,他也隻好默認。


    「那接下來這個案子,你準備要怎麽查?」


    阮浪沉思了片刻,低聲說道:「這件事還需從長計議,急不來的。你放心,我會妥善處理這個案子的。」


    燕榮站定,向阮浪拱一拱手:「多謝阮大人出手相救,讓我逃過一劫!這份恩情我燕榮絕不會忘!今晚這裏麻煩你多費心,我家中還有些急事要處理!」


    阮浪彎了彎嘴角,拍了拍他肩膀,一切已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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