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隆府的王知府,得知內閣首輔帶領使團路過此處,自然不敢怠慢,立刻帶著府衙內上下百十號人,在門口垂手恭候。


    王知府年近六旬,長著一副細小幹瘦的身軀,他有些微微駝背,一雙永遠睜不開的眼睛,卻總是熠熠發光。


    胡七和夏雲卿走下轎子,王知府立刻躬身前迎,向二人深施一禮。


    「首輔大人和世子能來到我們京隆府,真是卑職的榮幸啊!接風喜宴已經備好了,二位稍事休息後,就可以入席了!」


    夏雲卿冷冷看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王大人,本官要帶著使團的人,在這裏叨擾幾日了!」


    倒是胡七,雖然心理有氣,卻還是客氣地寒暄了一番。


    王知府看到胡七身旁站著的鹿寧,立刻討好似的問道:「莫非這位就是世子妃?」


    未等胡七迴答,沐芊芊一步搶過去,拉過鹿寧的手,解釋道:「不是、不是!王大人可別誤會,這位女子是大名鼎鼎的馬幫少幫主!才不是什麽世子妃呢!」


    聽到這話,王知府尷尬的笑了笑:「原來如此,是本官莽撞了!」


    說罷,便引著使團的人往城內走去。


    京隆府號稱「天府之城」,是嶺南地區最富庶的地方。


    雖然仍不能與盛京城相提並論,可本地高低起伏的地勢,頗具地方特色的建築,還是惹來使團一行人的嘖嘖讚歎。


    一行人正往酒樓走去,空氣中忽然傳來一陣淒婉的哀樂聲。一行身穿孝服的隊伍,正扶著一口棺材往與他們迎麵走來。


    他們一邊失聲痛哭,一邊撒著紙錢。這樣悲哀的場景,立時將迎接使團的喜慶氛圍衝淡了許多,倒是和清明節十分應景。


    待送葬的隊伍走過,王知府身旁的師爺,低低的罵了一句:「真是晦氣!」


    王知府卻不以為意,掩著嘴低聲和他說道:「別這麽說,你去地上幫本官撿幾張沒燒完的紙錢收好!」


    師爺大驚,忙低聲問道:「東翁,那是給死人的錢,你要它做什麽?」


    王知府卻朝他眨眨眼,壓低聲音興奮的說道:「這個本官當然知道!本官隻是想圖個好彩頭,日後好快快發財!」


    聽到這樣的混賬話,又看到王知府滿臉通紅的興奮樣子,使團的人麵麵相覷,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


    大家似乎明白了,為何入京隆府以來,會看到那麽多奇人妙事,又為何會有那麽多人站在路邊哭泣了。


    夏雲卿冷笑道:「這一路上,老夫從百姓口中的描述,也算對王大人略有耳聞,今日一見,果真是名不虛傳啊!」


    王知府一怔,才想起夏雲卿還在身旁,連忙賠笑道:「開玩笑!開玩笑!卑職那麽說,隻是為了緩和一下方才的氣氛!」


    說著,他連忙指了指不遠處的酒樓,向大家介紹道:「世子、首輔大人,雖然京隆府比不過盛京,可這座泰豐酒樓,是本地最高檔的地方。裏麵的山珍海味、美酒佳釀也是萬裏挑一的,保證讓你們大飽口福、滿意而歸!」


    眾人抬頭看了看不遠處的三層小樓,外麵紅燈高挑、酒旗招招,門口的大道鋪的十分平整。


    夏雲卿卻捋著長髯,冷冷一笑:「不用到飯桌上,王大人就已經讓我等大飽眼福了。」


    王知府沒聽出這是句冷嘲熱諷,隻當做是在讚揚自己,不禁大笑著帶著一行人走進酒樓去。


    酒席宴間,除了顧紀昀在陪著王知府相互阿諛奉承、說著虛以委蛇的客套話。其他人都沉著臉默不作聲。


    聽到王知府吹噓著,京隆府在自己的管理之下,百姓有多富足、生活多美好,每個人都倒胃口似地放下了筷子,腦中想起了入城時所遇,不由得變了臉


    色。


    對於王知府的寒暄,胡七始終沉默以待,目光始終放在著鹿寧的身上。


    他看出鹿寧的懨懨情緒,立刻關切的問道:「你怎麽了,可是趕路太累了?還是這些東西不合胃口?」


    鹿寧勉強的扯了扯嘴角,訕訕道:「這樣的宴席,就算再好吃的菜,也會變得索然無味。」


    胡七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柔聲道:「既然如此,那我陪你迴驛站吧。你臉色看上去很不好,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鹿寧卻輕輕抽迴了手,微笑著說道:「不必了,你在這裏好好陪著夏大人吧。」


    說著,她緩緩站起了身。


    卻不料,又有兩個人同時站起身,齊聲道:


    「那我也陪你迴去!」


    「那俺也陪你迴去!」.br>


    不用看也知道,正是一路上與鹿寧形影不離的沐芊芊和托托。


    三個人的離去,讓王知府麵色有些尷尬。


    還是胡七開口,緩解了氣氛:「多謝王大人的熱情招待,我們趕了許多天的路,不如就讓他們先迴去休息一下吧。失禮之處,還望您擔待!」


    世子開口,王知府就算再不高興,也不能表現出來,隻好訕訕道:「是本官思慮不周了。那不如請各位趕快迴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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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團一行人被安排在了當地的驛站,男人住在東廂房,鹿寧和沐芊芊兩名女眷被安排在西廂房。


    待收拾好東西,鹿寧便坐在桌邊發呆:


    她這一路上恍恍惚惚的,卻也跟著走到這裏了。可是自己的魂,早被困在盛京城。離那裏越遠,自己就越像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當當當」一陣敲門聲響起,擾亂了鹿寧的愁緒。


    「誰呀?」她一邊答應著,一邊起身去開門,心想著這個時間來找自己的,無非就是托托、胡七或者沐芊芊。


    沒想到,門外迴應的聲音卻應道:「是我……顧……你表哥!」


    鹿寧腳下一滯,半晌才反應過來,門外站的是顧紀昀,便不由得發出一聲冷笑:他還真好意思說他是自己的表哥!


    他似乎忘了,就在不久前,他還把自己當成物品一樣,送到翊王的床上去。現在卻要假裝所有事沒發生過一般,真是癡心妄想!


    「鹿寧,你開下門,我有話和你說!」門外的人開始催促起來。


    鹿寧整理好情緒,慢悠悠走過去,將房門打開了一條窄窄的縫。


    隻見顧紀昀抱著一個小箱子,他剛要跨進門來,卻被鹿寧擋在了外麵。


    「顧副統領,有什麽事就在這裏說吧!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多有不便!我可不想再被有心的人利用了!」


    顧紀昀尷尬一笑,隻好將手中的盒子遞給她:「聽說你已經和世子訂婚,這是家父給你的新婚賀禮!」


    鹿寧沒有接過盒子,隻淡淡道:「顧大人真是破費了!不過咱們非親非故的,這麽貴重的禮,我可不敢收!」


    顧紀昀卻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說道:「其實也算不上多貴重的禮!這是你母親的遺物,一直是父親收藏著。如今將它交給你,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言訖,他當著鹿寧的麵打開了錦盒。隻見寶藍色的絲絨上,放著一個玲瓏剔透、圓潤光滑的玉鐲。


    鹿寧略一沉吟,才接過盒子,忍不住譏諷了一句:「顧大人可真會做順水人情!不過還是謝了!」


    說著,就要關上房門,卻被顧紀昀伸出一隻腳將門擋住。


    鹿寧皺起眉頭,板著臉問道:「你還有事兒?」


    她態度冷冰冰的,言語和眼神中透著一種深深的厭惡。


    顧紀昀擺出一副親人的姿態,語重心長地說道:「鹿寧,你對我和我父親一直都心存偏見,所以我們做的任何事都會被你誤解。


    我們也許做事的方式有些偏頗,但確實是為了你好!不管你理不理解,我都希望你不再敵對。我將你送到安南,日後怕是咱們再也見不到了,父親希望你不是帶著恨意離開的……」


    顧紀昀說了很多話,無非都和親情有關,說到他自己都被感動了。


    鹿寧卻隻是淡漠地看著他,耳旁幽幽響著《清平調》的曲子!他的話倒一句都沒聽進去。


    直到顧紀昀的嘴巴,不再開開合合,鹿寧才微微一笑:「說完啦?」


    顧紀昀一怔,隨即臉上浮起一片惱怒的紅。


    鹿寧翻了個白眼,當著他的麵前,將兩扇門重重的關上。


    隨手將那盒子往桌子上一扔,順便將整個人都扔到床上去躺著,隻覺得聽了半天的王八念經,此時她有點倦了……


    想著一路來胡七對自己的照顧,她忽然心生感慨:


    她不得不承認,同樣身為驕傲的女子,她始終無法像花芳儀那般,整日孤芳自賞,等待著心愛的男子,終有一日會迴心轉意。


    因為她將來要統領江湖上最大的門派,她不想沉溺在情感之中,更不願意與心愛之人,整日相互猜測,這會讓她心力憔悴。


    而且,相較與翊王的被動,她更喜歡胡七的直接。


    翊王的若即若離,時常會讓她陷入患得患失的焦慮之中,惶惶而不可終日。


    可胡七的深情無悔,總能讓她感受到溫暖和安全。這種被愛護的感覺,已經漸漸漫過了曾經對翊王的癡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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