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秋風凜冽,殿內的溫度卻比門外更低。


    渝帝不說話,玉兒更不敢說話。她的眼睛始終看著自己的鞋麵,四下裏安靜得讓她覺得自己唿吸,都是一種罪過。


    忽然間,渝帝毫無溫度的聲音,在頭頂上傳來:「說!你還查出什麽了?」


    玉兒深吸口氣,清晰地說道:「除了王肅,刑部尚書顧之禮似乎也在拉攏燕榮……」


    「如何拉攏?」渝帝再次打斷她的話,似乎有些不耐煩。


    玉兒字斟句酌地說道:「顧之禮不但頻頻登門送禮,還三的找借口邀請燕榮赴宴。雖然燕榮拒絕過幾次,可最後躲不過顧氏父子的輪番上陣,還是估計其麵子去赴宴了。據說,顧之禮在宴席上,還要給燕榮說親。得知奴婢是皇上賜給燕榮的,他才隻好作罷……」


    盡管玉兒說得小心翼翼,試圖將燕榮說得被動一些。渝帝的臉上還是變了顏色——他緊抿著雙唇,一雙銳利的眼中積滿怒火。


    似乎過了很久,才聽到渝帝不辯情緒的聲音:「還有嗎?」


    玉兒咬著唇遲疑了一下,才小聲說道:「今日兵部尚書滿大人給兒子辦百日宴,也邀請燕榮去參加了。二人在瀟湘別管,還碰到了劉國仗的兒子劉容和……大皇子。」


    說完這句話,玉兒故意把頭垂得更低了,做出難以啟齒的模樣。


    渝帝皺起眉頭,狐疑道:「朕記得滿庭芳最小的兒子去年剛成親,難道他老年得子?」


    「聽聞一個道士給滿夫人一顆保子的丹藥,滿夫人服下後果然就誕下了一個男嗣。這件事……已經成為京城的奇聞了……」


    渝帝的臉色更差,因為無人將此事稟奏給他!


    這是情報機構——禦守司的失職!


    顯然,此時的渝帝並沒有意識到,天下人都知子嗣的事,乃是他的禁忌,即便是混不吝的王璟,也不敢隨意提及此事。


    殿內再一次陷入沉默,良久,渝帝平緩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嗯,這件事你做的不錯!不過,燕榮雖然看上去放浪不羈,卻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你不要掉以輕心!更不要中了他的美男計!」


    渝帝深深的看她一眼,重重的咬著「美男計」三個字,別有深意。


    玉兒還是忍不住漲紅粉臉,咬著下唇低聲道:「是!玉兒會小心行事的。」


    渝帝斜睨著玉兒,又意味深長地說道:「燕榮是個情場浪子,若他對你開始百般討好、花言巧語,你可要當心。他一定是另有所圖!折在他手中的女子,可不在少數,你千萬不要覺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位!」


    玉兒心頭沉了一下,才點了點頭,緩緩退出殿去。


    -------------------------------------


    離開紫微宮,玉兒滿腹心事地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渝帝最後的一番話縈繞在心頭,難受得喘不過氣來。


    是呀,自從她被皇上賜給燕榮至今,二人相處的時間也不算短了。


    燕榮的樣貌性格、文韜武略,都堪稱翩翩人中鳳,說自己一點都不動心是不可能的!


    更何況二人有了親密關係之後,她對燕榮的情感更加複雜:一麵因為自己的身份,對他百般顧忌;另一麵卻因為了解加深,對他更加欣賞!


    可渝帝今日的話,卻如一根倒刺,橫亙在心頭。


    她隻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停告誡自己:二人隻是在演戲,誰假戲真做,就徹底輸了!


    轉眼間,已到家門口。遠遠看到園中有點點燭火的光亮。


    莫非燕榮今日迴家了?


    玉兒緊跑了幾步,在家門前她深吸口氣,努力恢複成往日的樣子,才


    抬手敲了敲門。


    朱門吱呀一聲緩緩被推開。


    「我迴來晚了,官人睡了嗎……」玉兒還以為是官家,就立刻將腦袋裏醞釀很久的話脫口而出。


    可當她看到來開門的不是官家,而是燕榮時,便驚得大腦一片空白,想好的借口統統忘了。


    「官、官人?怎麽、怎麽是你?」


    燈籠中透出昏暗的光,映在男子英姿勃發的臉,還有唇邊那抹冷笑:「這話該是我問你吧。我讓馬車送你迴家後,就立刻趕迴來了,可你卻已出了家門。什麽事讓你這麽著急,還一去就是半天?」


    「我、我去見一位朋友了,所以迴來得晚些……」玉兒心虛地垂下眼眸,胡亂找了個理由。


    燕榮抬眼看了看她走來的路,冷笑道:「你的那位「朋友」,該不會住在紫微城吧?」


    玉兒臉色一僵,死死咬著嘴唇,一時不知該如何迴答。


    「原來啊!我不在家的時候,你也不閑著啊。我說你怎麽如此大度呢,看我天天混跡風月場所,一向不哭不鬧。原來,你是趁我不在家時,和別人私會去了。」


    燕榮用手指輕輕撥弄著她耳邊的碎發,故意說得很曖昧。


    玉兒一驚,急忙反駁道:「我沒有私會別人……」


    燕榮卻一抬手,懶懶地打斷她的話:「你不必解釋,我根本不在乎。而且,這樣也挺好。日後,你見你的情郎,我會我的佳人,咱們互不幹涉!」


    玉兒見他說得輕巧,還大有解脫之意,不由得想起了渝帝方才的警告。


    難道他就如此無情嗎?


    即便他不喜歡自己,可自己畢竟是他的女人,他竟如此不在乎嗎?


    看到玉兒略帶幽怨的眼神,燕榮無情地戳破她:「怎麽了,不開心了?覺得我不在乎你,所以有些失望?」


    玉兒別過臉去,咬著唇一語不發。


    「我告訴你。」燕榮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看著自己的眼,戲謔道:「收起你的那些幻想和心思。不管你裝得如何賢惠或深情,我都不會對你動心的。」


    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她,與其說是絕情,還不如說是在挑釁。


    他果然無心!


    渝帝的話猶在耳畔。


    「你放心!我最大的優點就是識趣,不會對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有過多的奢望。」玉兒倔強地迴應他的目光,語調幹脆而平靜。


    她在說給燕榮聽,更是在說給自己聽。


    「這樣最好。」燕榮微微勾起唇角,又道:「還有,你的要求我已經滿足。日後我們也不必再演戲了。」


    說完這些話,不等玉兒迴答,燕榮便打了個哈欠,轉身走迴自己的屋子。


    看著他決絕無情的背影,玉兒死死咬著唇,才沒讓眼眶裏的淚落下來。


    -------------------------------------


    秋風瑟瑟,紫微城巍峨端莊的宮宇,默默佇立在豔陽的斜暉中,每座宮殿的匾額都在閃閃發光。


    王肅豪華的轎子,無論何時、出現在何處,都能引來萬人空巷的矚目。他的宅子離紫微城並不遠,卻還是要擺出排場來入宮麵聖。


    他就要向所有人宣告——他王肅現在是,整個北渝權勢最高的人!他跺一下腳,大地都要抖三抖!


    王肅的隨扈提前清空了禦街上的行人,才足夠讓王肅的轎子停在宣德門前。


    這又立刻引來了百姓們,裏三層外三層的圍觀。


    王肅昂首闊步地走下轎子,在眾人豔羨的目光和議論聲中,誌得意滿地往大內走去。


    「首輔大人,您今日真是精神矍鑠!」


    一個諂媚的聲音,從旁朗朗傳來。


    王肅駐足側目,原來是衣著氣派,卻依舊一臉諂媚的顧氏父子。


    「你看起來也不錯。」王肅的態度十分傲慢。


    顧之禮拱手一揖:「有了首輔大人的提攜,卑職才有如今的富貴啊!這份恩情,卑職沒齒難忘,定當竭力相報!」


    王肅撚著胡須,滿意地點了點頭:「你便是老夫身邊的人,別說是榮華富貴,更大的好處都在後麵呢,咱們得慢慢走著瞧!」


    顧之禮連忙走到前麵,躬身抬手:「首輔大人請,卑職替您開路!」


    說著,顧氏父子便恭迎著王肅,大搖大擺地往裏走去。


    從宣德門到紫宸殿,一路上無論是宦官婢女、還是文武朝臣,每個人見到王肅都要深施一禮,恭敬地喊一聲「首輔大人!」


    王肅十分享受這種被人頂禮膜拜的感覺,他甚至覺得,自己比天子還要得意。


    因為天子的活動空間,隻有那周的皇城,自己則可以踏遍北渝的每一寸土地,接受天下人的膜拜!


    一眾人到了紫宸殿門口,沒想到劉炳文和滿庭芳早已抵達。


    「滿大人,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看不出來,您老這可真是寶刀未老!」劉炳文忍不住拿滿庭芳老來得子的事打趣幾句,也不知是因為嫉妒,還是覺得稀奇。


    滿庭芳撚須嗬嗬一笑,並未把他的挑釁和無禮放在心上。


    他的寬厚在劉炳文眼裏,卻成了傲慢和無禮。


    「哼,聽說最近盛京城裏辦喜宴的人可不少,你這種喜事和他們相比,真是不足為奇!」他忍不住又酸溜溜地補了一句。


    滿庭芳自然知道,劉炳文所指「其他的喜事」是什麽。


    「喜事不分大小,有就好。」他慢悠悠地迴了一嘴。


    這一句不鹹不淡,卻聽的劉炳文臉色發青。


    「嗬,你們說什麽?怎麽把咱們劉國仗氣成這樣?」恰在此時,顧之禮和王肅也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


    「我哪隻眼睛看到我生氣了!」劉炳文此時看到仇人,分外眼紅。


    /105//.html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連枝錦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抹輕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抹輕焰並收藏連枝錦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