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勁風吹個不停,稻草堆上的星星之火,很快便連成一片火海。滾滾濃煙被大風吹進屋內,很快便彌漫了整個房間。


    睡夢中的葉孤鳴被嗆醒,他猛地睜開眼,卻發現眼前黑漆漆的一片,朦朦朧朧的什麽都看不清。


    濃煙嗆得他胸中憋悶、唿吸不暢、腦袋昏昏沉沉的,他想要坐起身來,卻發現自己完全使不上力。


    聽著窗外劈啪作響的聲音,看著通紅的窗子,他才悚然覺悟:著火了!


    「蕙蘭……蕙蘭!」他心下一驚,雖然劇烈地咳嗽著,卻不忘向身旁摸去。


    觸手可及的地方,空蕩蕩的,被褥裏一片冰涼。


    他竟鬆了口氣:幸好馬慧蘭起夜,才逃過此劫!


    來不及多想,葉孤鳴咬緊牙關,使出全身力氣扭動身子,一個骨碌滾到床下。


    雖然眼前是滾煙滾滾,可煙大多往上跑,他趴在地上反而讓腦袋清醒了許多。


    可受傷的腿讓他行動不便。想要逃命,他隻有使出吃奶的力氣,一點一點往門口爬去。


    一路上雖然艱難,可四敞大開的門近在眼前。


    葉孤鳴咬緊牙關,強打著精神,托著傷腿往門口爬去。


    好不容易爬到門口,他卻不得不停下來,絕望地望著僅有一步之遙的外麵:


    門口的大火已經燒到了門框,現在別說爬出去了,就算他勉強能站起來,托著這條傷腿,怕是還沒衝出火海,便已被火舌燒成灰燼。


    看著慘淡的月色,漫天的星子,院中的梧桐樹還在沙沙作響。


    葉孤鳴卻頓感悲涼,他幹涸的嗓子已經發不出聲音。意識也越來越模糊,全身被大火烤熾得滾燙幹癟,仿若一隻置於火堆上的羔羊。


    大火近在眼前,用不了多久,就會將自己吞噬。


    眼下之境,自己已無路可逃。


    葉孤鳴自棄般翻個身,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沉重地歎了口氣,雙眼直勾勾的看著被烈焰糾纏的房梁,然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天幹物燥,潑水成煙。火勢迅速猛起來,火舌吐出數丈高,化作一條巨龍將馬慧蘭的房子緊緊纏住。


    北風凜冽,熊熊大火像發了瘋似地,隨著風勢旋轉著方向,四處亂竄,很快便連城一片火海,肆無忌憚地吞噬著周圍的一切。


    巨大的聲響,和通紅的火燒雲,讓院中正在熟睡的兄弟,很快從夢中驚醒。也許是有了幾日前的經驗,大家很快便意識到——著火了!


    眾人連忙披上衣服,就紛紛奪門而出。


    托托和胡七率先趕到葉孤鳴的屋外,馬幫其他兄弟也緊隨其後匆匆趕來。


    大火燒得正旺,一時之間,誰也無法靠近。


    看到騰空而起的黑煙,聽著火堆裏劈裏啪啦的爆裂聲。不用誰來指揮,所有人自動自發地開始救火。


    「怎麽著火了,老爺還在房間裏呢!」


    返迴來的馬慧蘭,在人群中發出一聲痛心疾首的驚唿,讓大家本就緊繃的精神,更加沉重。


    「怎麽會?!」


    所有人不由得望向熊熊大火,心中都有了不好的預感。


    托托一步搶到馬蕙蘭麵前,失聲吼道:「什麽?葉伯伯還在裏麵?」


    馬蕙蘭紅著眼眶,掩著嘴顫聲道:「我出來之前他還在熟睡,怎麽我起個夜的功夫就著火了?」


    她知道馬幫兄弟肯定會來救火,便去而複返等在這裏,本來她想等一等再露麵,那時葉孤鳴定是難逃一死。


    可這轉眼的功夫,她便消了氣。又想起葉孤鳴平日裏對自己百般嗬護、有求必應,於心不忍之下便挺身而出。


    她的話還未說


    完,托托便義無反顧地衝進屋去。


    待眾人反應過來時,他膀大腰圓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猙獰的火海之中。


    胡七忽然想起什麽來,他猛地轉頭看向人群仔細一看,頓時心一沉。


    他拉住一個兄弟急急問道:「你們少幫主呢,可有誰看到了?」


    那人錯愕地搖了搖頭,轉身向一旁的人高唿道:「有人看到少幫主了嗎?」


    所有人都臉色大變,接連搖了搖頭。


    「糟了!」胡七一聲驚唿,立刻飛奔向鹿寧的房間。


    可他還未到跟前,遠遠便見到一片漫天橫流的火海,張牙舞爪地吞噬著房屋。瘋狂的火浪一個接著一個,仿佛要把整個天地也吞進去。


    胡七被大火攔在門外,向裏麵焦急高唿著:「鹿姑娘!鹿姑娘!你在裏麵嗎?」


    可除了火苗迸發出來的「啪、啪」聲之外,再無人迴應。


    胡七猛烈地咳嗽幾聲,連忙轉頭,朝身後的人群招了招手:「快來幾個人幫忙啊,鹿姑娘好像被困在火裏了!」


    一言既出,眾人皆驚。


    話音剛落,從那邊跑來幾個人拎著水桶,七手八腳地開始救火,可火勢頗大,十幾桶水澆下去,也沒什麽顯著的效果。


    眼瞧著濃煙裹挾著大火,直奔屋內而去,鹿寧的生命危在旦夕。


    胡七再也等不了了,他將心一橫,立時搶過一個桶水,從頭往下將自己澆個透心涼,又掏出絲帕蒙住自己的口鼻,便毫不遲疑地衝進屋去。


    廂房內濃煙滾滾、火舌曲卷,木質的房梁,已被團團火舌纏繞,燒得突突直響,好似隨時要掉下來一般。


    雖然有絲帕的阻擋,可胡七還是被濃煙嗆得喘不過氣。他看不清前方的路,也沒進過這個房間,隻能在霧蒙蒙之中,跌跌撞撞地摸索著鹿寧。


    濃煙中,他根本辨不清方向,加上唿吸不順,很快就開始暈頭轉向、體力也將近。


    突然之間,一個趔趄,他好像被什麽東西絆了一跤,狠狠跌在了地上。


    他揉了揉摔疼的屁股,忽然想起來,方才絆倒自己的東西,似乎異常柔軟。


    莫非?


    胡七又驚又喜,連忙跪在地上摸索過去。果然,他摸到了一個溫暖柔軟的身體。


    「鹿姑娘!鹿姑娘!你快醒醒!著火了!」胡七使勁推了推地上的少女,奮力高唿著。


    鹿寧卻一動不動,緊閉雙目,沒有任何迴應。


    「糟了!」胡七陡然心驚,他連忙伸手去探鼻息,發現鹿寧氣息均勻,這才鬆了口氣。


    可眼下的情況,卻不容他樂觀。


    濃煙越來越密集,大火很快就會蔓延進來。若再耽擱下去,怕是還未等外麵的人將大火熄滅,他們二人已葬身火海。


    他此時別無選擇,隻能孤注一擲。


    盡管被嗆得咳嗽不止,眼淚直流,他卻勉力站起身來,將地上的少女攔腰一把抱起。憑借著進來時的記憶,踉蹌著往門外走去。


    胡七抱著鹿寧前腳剛邁出門,身後就發出「轟」地一聲巨響。


    頭頂的房梁此時再也承受不住,像焦炭一般劈裏啪啦地掉落下來,四周的牆體因為缺少支撐,也像融化的冰塊版坍塌下來。整座廂房眨眼間被夷為平地。


    看著背後的一片廢墟,胡七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他又跑出四十米外,忽然雙膝一軟跌坐坐在地上,卻仍將昏迷不醒的鹿寧,緊緊抱在胸前。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腦中嗡嗡發響,雙眼發直地看著其他兄弟圍過來,將鹿寧從他懷中接走,平放在地上開始實施救治。


    直到看見托托全身籠著黑


    煙,背著葉孤鳴從屋子裏狂奔出來時,他才聲嘶力竭地喊道:「托托兄!鹿姑娘被困火海,已昏迷不醒了!」


    托托被大火熏得辨不清麵目,他聽到胡七的喊聲,胸口如受重擊般渾身一顫,險欲暈去。他立刻將葉孤鳴放在地上,便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


    看著地上毫無生氣、麵色如蠟的人,托托心中一沉,一邊搖晃著她的身子,一邊失聲喊著:「小鹿,小鹿!你怎麽了?快醒醒啊!」


    平日裏威武勇猛的漢子,此時竟無助地險些哭出來。


    見鹿寧遲遲沒有反應,他顫抖著伸出一根手指,慢慢伸到鹿寧的鼻子下。


    感到一縷平穩的唿氣隱隱襲來,他才精神一鬆,失聲地喊道:「太好了,她還有唿吸!」


    雲長老帶著幾個人,趕忙跑來檢查葉孤鳴和鹿寧的傷勢。


    粗略檢查一番後,雲長老也鬆了口氣,欣喜道:「大家放心吧,二人都平安無事!」


    話音剛落,院子裏立刻迸發出興奮的高唿聲。


    清晨,東方既白。風停了,大火也漸漸止歇。


    放肆的大火猙獰地燒了一整夜,一桶桶潑向火中的水,隻能縮短它燃燒的時間,卻無法阻止它將兩棟房屋化為灰燼。


    幸運的是,葉孤鳴和鹿寧安然無恙,被分別安置在其他廂房中靜心休養。馬幫的人忙活了一夜,直至天明,大家才各自迴去休息。


    然而,胡七放心不下昏迷不醒的鹿寧,執意留下來照顧。大夫過來檢查之後,告訴他鹿寧並無大礙,他才稍稍放心。


    安息香的香氣充盈著帳內,火盆中的炭火散發著熱氣。


    胡七靜靜地坐在鹿寧床邊,盯著昏睡中的少女,濃濃的心疼湧上眼底。心中默默地祈禱著,她快點再次睜開雙眼。


    此時此刻,他害怕極了!因為上一次,躺在他麵前昏迷不醒的女子,任憑他如何乞求,卻始終沒有再睜開眼。


    從此,他的人生便墮入一片黑暗。


    鹿寧的出現,好像一盞明燈,點亮了他盲從而孤單的生活,為他帶來了些許光亮。


    他也說不清自己對鹿寧究竟是怎樣的情感,隻是單純地希望,這束光芒能呆在自己的世界中,維持得久一點、再久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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