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裏,稍稍感覺到了絲絲的涼氣。出得樓去,街上人煙稀少,唯有燕榮一人,在街上如鬼魅般晃來晃去。


    到了家門口,他抬手剛要敲門,卻又頹然放下。


    他靠著大門仰望蒼穹,心中不禁苦笑:自打出娘胎以來,似乎從來沒有哪一次,會如此忐忑地去麵對一個女人。


    可翊王交代的事還要去做,該麵對的也還是要麵對!


    深吸一口氣,燕榮打起精神抬起手剛要敲門,大門竟再次毫無意外地被推開。


    玉兒提著燈籠俏立在月色之下,目光如水般凝著他:「官人,你迴來了?」


    燕榮忍不住苦笑道:「你究竟是如何得知我何時迴來?」


    玉兒莞爾一笑,柔聲道:「或許是心有靈犀吧。」


    見她又開始賣關子,燕榮惱怒地皺了皺眉,便一語不發地踏進屋內。


    他褪去外衣盤膝坐在桌前,玉兒端著托盤走過來,將酒和小菜一一放在桌上。


    「官人,您先喝點酒,吃點小菜吧!我這就去再給你做幾個菜!」玉兒如常般殷勤。


    「不必了,我不餓。」燕榮抓了一把花生米,一顆顆丟進嘴裏,眼皮都沒抬一下。


    玉兒見燕榮對自己依舊視若無睹,也不惱。她款款坐在燕榮對麵,竟拿過一個燙過的酒盞,也自斟自飲起來。


    屋內燭火搖晃,映著她紅撲撲的臉,雪白的項頸讓人心搖神馳。


    可燕榮根本無心去欣賞她的美。他一邊慢慢的喝著酒,一邊悄悄打量著家中的擺設——果然,玉兒借著打掃整理的名義,將家中所有物品均已重新擺放。


    看來,她已將家中每個角落摸了個遍。幸好,燕榮早已將私密的信件和物品,都藏了在瀟湘別館。


    想到玉兒這段時間白忙活一場,他不禁微微揚起嘴角。仰頭喝了一大口酒,目光落處,瞧見桌案下竟放著一本書。


    他不假思索地拿起書來,見封麵上寫著《史記·刺客列傳》,不由得怔住:「沒想到你還對曆史感興趣。」


    「不。」玉兒淡淡一笑,漫不經心地說道:「我隻是對刺客感興趣。」


    燕榮更是震驚,他定定地看向玉兒,詫異道:「你一個女子,因何對刺客感興趣?」


    玉兒擱下酒盞,麵色平靜地說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每一位刺客都用視死如歸的氣魄,和撼動山河的壯舉,在曆史上留下了自己的俠義之名。難道不讓人肅然起敬嗎?」


    燕榮皺起眉頭,看著已經翻舊的書頁和有些磨損的字跡,沉聲問道:「莫非你也想當刺客?還是你想嫁個刺客?」


    玉兒星眼流波,嫣然一笑:「官人說笑了,我一個婦道人家,隻是看故事打發時間罷了,我哪有那個本事啊!」


    燕榮放下書,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酒,一言不發。


    「不過……」玉兒似有意無意地說道:「若真有血海深仇,假借他人之手報仇,不但會牽連無辜之人,也太沒種了!如果換做是我就絕不會這麽做。」


    燕榮一挑眉頭,冷冷問道:「哦?如果換成是你,你會怎麽做?」


    玉兒抿了一小口酒,溫柔地笑了笑:「官人,咱們這是閑聊,你怎麽就當真了。天色不早了,還是趕快歇息吧!」


    這一番沒頭沒尾的話,讓燕榮心中更添幾分狐疑。可他不動聲色地站起身,打了個哈欠就往睡房走去。


    寢室裏,紅燭搖曳,滿室飄香。


    燕榮走到床前伸手摸了摸,被窩是暖的,被衾也剛被熏香薰過。


    見此,燕榮不禁暗歎:如果玉兒不是皇上的探子,她這般知書達理、溫柔賢淑,還真是位難得的賢妻,


    隻可惜……


    來不及惋惜,玉兒已走過來,熟練地開始為他更衣。燕榮下意識抓住她的手,緊擰著眉頭戒備地盯著她。


    可當他觸到玉兒一泓清水般的目光,又想起了翊王的話,才慢慢鬆開手,任她將自己身上的外衣褪去,隻留下一件貼身的褻衣。


    夜色如水,萬籟俱寂,房內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玉兒的手法輕柔而熟練,讓燕榮不得不懷疑:她之前是否也這樣服侍過別人。那個人會是誰?是皇上嗎?


    不過,這樣也無可厚非!皇上派來一個女子監視自己,定要選一位十分信賴的心腹之人,那隻有自己的女人才最可靠!..


    不知為何,想到此處,燕榮心頭竟泛起一絲厭惡,臉上的表情也有些難看。


    玉兒卻毫無察覺,依舊細心地為他擦臉、洗腳,直到服侍他上了床。可燕卻被紛雜的思緒攪擾得沒了睡意。他頭枕著雙臂,盯著雪青色的帷幔發呆。


    一陣細膩的幽香傳過來,還未等燕榮迴過神,隻感到被衾被掀開一角,一個滑溜溜的身子,像魚兒一樣鑽進他的被窩。


    玉兒的身子如緞子般冰涼而柔軟,燕榮剛一碰到,就激起一陣陣酥麻。他下意識抱住投懷的女子,低頭一看竟是玉兒的芙麵。


    燕榮一把推開她,警惕地坐起身來:「怎麽是你?」


    玉兒嬌柔一笑,喃喃道:「官人以為,自己方才抱著的是誰?」


    玉兒枕著玉臂含情脈脈地看著他,凝脂粉頰上染了片片紅雲,好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鮮花,嬌美而動人。


    燕榮喉結微微一動,暗道:既然是兄長交待的任務,也沒什麽可猶豫的了。


    他將心一橫,冷冷道:「我不是警告過你不要接近我,為什麽還要來!」


    玉兒嘴角微揚,撫摸著燕榮的臉龐,嬌聲道:「可這次你並沒有推開我,說明你願意接受我了,不是嗎?」


    燕榮蹙起眉頭,冷哼道:「我從來沒接受你,你誤會了。」


    「誤會?」玉兒支著腦袋,笑著問道:「前些日子,你看到我來就如臨大敵,立刻逃之夭夭。今日你卻任我親近你卻不再逃走,難道不是你接受我了?」


    燕榮勾起嘴角,冷冷一笑:「看來你還不了解男人!誰說讓你接近我,就代表我接受你了?這是你以前服侍的男人,告訴你的嗎?」


    玉兒微微一怔,細細凝著燕榮,忽然輕聲一笑:「是呀,也許真像你說的,我不夠了解男人,尤其像你這種膽小如鼠的男人!」


    燕榮怒目一瞪,冷斥道:「你說什麽?」


    玉兒高傲地昂起下巴,一把掀開被子露出全身,又挑釁般看著他:「一向風流成性、閱女無數的燕統領,卻不敢碰一個送上門的女子。莫非你已經意識到,我在你心裏與別不同,所以你害怕了,怕你會愛上我!」


    燕榮的眉頭越皺越緊:「笑話!」


    玉兒又將他從頭看到腳,忽而笑起來:「我明白了!原來燕統領是被酒色掏空了身體,所以不敢與我親近。你怕被我發現這個秘密,便躲到外麵去了!」


    這句話一下子讓燕榮爆發。


    「住口!」燕榮大喝一聲,一個翻身將她困在身下,雙目瞪著她咬牙道:「你沒有資格這樣跟我說話!」


    玉兒麵無懼色地望著他,唇邊還掛著一抹譏誚:「燕統領想殺人滅口嗎?」


    燕榮眸中顏色漸深,他一把扼住玉兒修長的頸子,咬牙切齒道:「記住,接下來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不管將來發生什麽,你都不能怪我!」


    玉兒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麽,卻被一個突如其來的吻,瞬間堵了迴去。


    玉兒柔軟滑膩的身子


    ,嬌豔欲滴的雙唇,清新淡雅的香氣,讓燕榮霎時情動。他隨手煽滅了燭火,黑暗霎時籠蓋了二人。


    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


    不管是玉兒故意的激怒也好,還是翊王的以退為進也罷。燕榮毫不遲疑地拉著玉兒一起墮入深淵……


    玉兒雖然表麵上端莊優雅,可她今晚的表現,讓常年混跡風月場所的燕榮大為惱火。盡管,他根本不知,這樣的惱火是因何而來。


    他不管不顧地向玉兒索要,一想到憑空出現的「情敵」,就更加不知憐惜。


    這一夜,是他從未有過的瘋狂和憤怒。他甚至能感受到玉兒的顫抖,卻沒有聽到她半句求饒。


    直到東方既白,燕榮才放過玉兒,轉過身調頭便睡,不一會兒,便鼾聲如雷。


    玉兒艱難地坐起身來,深深看了眼身旁的男子,緊咬著唇,通紅的眼眶卻沒有一滴淚落下來。


    一夜無夢,明媚的日輝透過雕花的窗子,溫暖的灑遍屋子。雪青色的帷幔低垂著,燕榮無意識地翻個身,就被明亮的光線刺痛了雙目。


    輕輕呢喃了一聲,雙睫微微顫抖,燕榮不情願地撐開雙眼。慵懶地坐起身來,才發現一覺醒來,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床的另一側已空,玉兒不知何時離開。他摸了摸冰涼的床榻,想起昨晚的瘋,燕榮靠在床上訥訥地發呆,心中有說不出來的滋味。


    不愧是渝帝訓練出來的人!不必像花芳儀那般刁蠻任性、死纏爛打,在自己百般抵抗之下,還是輕而易舉達成所願!


    燕榮自認脾氣一向很好,雖然他風流卻從來不強迫別人。可昨天他竟被一個女子,用幾句話拿下。一想到此,他的心情就很複雜,甚至覺得憋屈。


    憋了一肚子氣掀開被子準備下床。餘光中卻瞥見,床單上一抹刺眼的朱紅。


    燕榮全身一顫,腦中霎時一片空白!


    怎麽可能!昨晚玉兒表現得如此成熟,怎麽會是……


    「官人,你醒了!」麵前的帷幔突然被拉開,玉兒淺笑吟吟地站在床前,將折疊整齊的衣衫捧給他。


    燕榮什麽都沒說,隻拿過衣衫迅速穿好便下了床。


    玉兒又拿過銅盆,笑道:「官人,先洗漱吧,早飯已經備好了。」說著,便去收拾床鋪。


    燕榮一邊擦臉,一邊悄悄打量著玉兒的神色:可她臉上竟什麽表情都沒有,水汪汪的眼中沒有嬌羞,也沒有尷尬。仿佛沒事人一般將舊床單拿下,又鋪上一條嶄新的。


    和翊王的冷漠疏離不同,玉兒的冷漠,是對周遭一切的不在乎。仿若死亡都不能讓她驚惶。


    燕榮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她究竟是誰?到底有著怎樣的經曆?她接近自己真的隻是奉渝帝之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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